王氏知道娘家全体偏向了凤姐, 继贾府之后放逐自己, 立时气得仰倒!至于她如何嫉妒愤恨自不必说了!
    王氏这一番受到了嫂嫂警惕,振聋发聩,王氏蛰居, 犹如静如饿虎待食,等着绿茵茵的眼睛在暗中思索, 王家都不管自己了,自己还剩下什么呢?
    儿子被贾母攥着, 女儿在宫里不死不活, 自己该怎么办呢?还有反败为胜机会么?
    王氏被逼上绝路,倒也安静下来,开始反思自己该当今后何去何从。
    经过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之思索, 王氏终于看到了自己生命中亮点, 一为宫中的元春,虽然元春已经二十有三, 却一直没有指婚出宫, 没出宫来就有机会,上次塞给夏公公银子之时,夏公公答应过,要为元春制造得宠机会,现在元春看管着皇宫的藏书阁, 机会虽不大,却并非没有机会。
    在王氏心里,自己跟元春荣辱一体, 元春的机会就是自己的机会。
    二为被老太太视若珍宝之宝玉,只要宝玉尚在,自己在贾府就有一席之地。宝玉一日得势就是自己东山再起之时。
    王氏想到这里,死灰的眼眸重燃希望。这一想通,王氏即刻就行起来。自隔天起,无论贾母如何推辞,王氏日日早晚都准时到贾母跟前服侍请安,她自那边坐车过来,有时候倒比张氏到得早些,可见下了真功夫了。
    王氏不仅每日必来,亲手服侍贾母梳洗早餐,日日不落。鸳鸯也不好跟她硬性争夺,只得退避一旁。
    贾母虽然嫌弃她笨手笨脚,不如鸳鸯伺候轻巧,也不好恶言相对她一片孝心,只得勉为其难忍受着。三五天后,贾母终于忍不住发话:“二太太孝心老太太知道了,你到底年纪大了,媳妇也有了,各自歇着吧。”
    王氏却坚持不懈,自觉给鸳鸯打下手,递递梳子头油之类。
    一日三餐,也是抢着服侍,必恭必敬。
    这个正是三月中旬的事情。
    看她不哼不哈,放着媳妇不叫伺候,天天过来伺候自己,诚心诚意,贾母想着宫里元春,聪明宝玉,心里也慢慢转过来了:只要她真心改邪归正,未必不好。总好过元春将来出息了,论其母亲来,却是个悍妇泼妇。左不过无事,两个媳妇配着个孙媳妇凤姐或是配着李纨尤氏打几圈骨牌,权作消遣。
    只是一条,贾母很有把握,她已经信实了张氏的治家之道,张氏每年的账本都报于贾母知道。贾母看着府中土地库存银钱持续增长,心中欢喜不尽。张氏作法,正是守成之道,虽然不会一夜暴富,却会令贾府长盛不衰。
    再者,张氏对宫中元春,府里的宝玉乃是李纨贾兰,待承很好,一如亲生琏儿珏儿。
    却说迎春,她深知贾母对湘云的疼爱怜惜,只因她参与家务打理,凡是迎春姐妹换季制衣,或是年节添置毛皮衣衫,迎春都会提醒母亲算上湘云一份。
    张氏呢,则是从善如流,每每排遣体面婆子,接了湘云过府一并裁剪。
    平日里,迎春在贾母跟前承欢膝下,总是长着眼睛带着耳朵,但凡贾母一个眼神一句话提到了湘云,迎春就会迅速做出反应。张氏则会在半个时辰后将湘云接进贾府,出现在贾母面前。每每让贾母惊喜交加。随之而起,便是一份心满意足。
    湘云得到舅母悉心照料,当然会在贾母面前说尽舅母好言。再加上贾敏临终托孤之言,张氏对黛玉的练习照料,种种切切都让贾母满意,认为这才是贾府兴旺的长久之道。
    反观王氏,忽冷忽热,忽而癫狂。贾母故而打定主意,再不肯让王氏沾惹家务了。
    这一次王氏复出,诚心低头屈就贾母,并未让贾母对她重拾信任,不过是贾母多个固定牌搭子。
    王氏也很聪明,知道贾琏中举,再不上国子监了,只是一个让宝玉脱离贾母掌控的好机会。便跟贾母提说,贾琏空缺出来的太学名额,能否让给宝玉,让宝玉可以得以提升,他日越跳龙门,既能光宗耀祖,也让宫中元春安心。
    元春次次带信出宫都会托付迎春帮着照料宝玉,贾母乃至贾府所有人都是知道的,王氏这话也不算是胡诌。
    且贾母对宝玉也有一份根深蒂固的喜爱,便心里应承了,她只想到这是王氏替宝玉谋求前程,倒没想到其他上头。贾母也有意要把一份恩荫给宝玉。只是爵位乃是贾赦所袭,这一份恩荫当属贾珏。贾母想要偏着宝玉,贾珏也是亲孙子,而且出生之时也有观音娘娘降祥瑞一事,贾珏说不得也非池中之物。两个都是金孙。所以,贾母也有些迟疑,不好强硬取舍,便拿话试探张氏。
    张氏却很慷慨,微笑言道:“太学名额需要生源资格,宝玉贾珏兄弟都是荣府子弟,凭他们自己争取,谁先入学全凭他们本事。”
    王氏见张氏这样滑溜,虽然宝玉占着年岁便宜,她还是心中不平服,眼眸一睨,插嘴道:“倘若兄弟都中了,如何呢?”
    张氏淡淡笑道:“二太太这话真是多心多余。想我们这样的人家,亲朋故旧多得是,总有几个靠得住也靠得上的亲戚。且子孙读书并非坏事,到时候就低头求一求人,托个门子,两兄弟一起进去未必不能。我有个堂兄弟就在国子监做教习,我们府里大奶奶之父不是挂着国子监祭酒么,二太太放心,只要他兄弟能干,我们老爷总会设法子让他们兄弟如愿就是了。”
    贾母听了张氏这话,心中十分欢喜:“大太太这话我爱听,嗯,这话也提醒了我了,史家两门公侯,他王家舅舅也有面子呢,再者东府容哥儿也不爱读书,宝玉若有出息,总有法子提拔他就是了。一切有你嫂子担着,二太太,你把那心放回肚子里吧。亏不了宝玉。”
    王氏不想张氏这般会耍太极,几句空话哄得贾母眉开眼笑,堵死了自己挑唆言路。却也只有罢了,谁叫眼下情势不如人呢!
    倘若不生变故,就这般下去,王氏也该安静几日,过过平静日子。合该她就是个折腾命。
    话说转眼四月初,就在她眼见难以哄回贾母灰心认命之时,门房一声通报,金陵薛王氏薛家姨妈一家子到了。
    这个消息倒把王氏吓一跳,好好的怎么进京来了?
    其实贾府上下早得了这个消息,只是王氏古怪疯癫至极,无人乐意与她闲话,更无人告知于她罢了。
    不过瞬间王氏又欢喜雀跃了,虽然当初她坐下了昧心事,谋划了婚事,好在这些年过去,她姐姐也不计较了,且血浓于水,如今有个姐姐来了,怎么都要亲过外人。大家有事就可以商参办理,薛家的钱财可是不下百万之巨,薛家又是皇商,家中有许多稀罕东西,若是姐姐肯帮着运筹,元春封妃,未必不能。
    至于如何跟妹妹拉拢关系,王氏眼珠子一转就有些计较了,当初自己曾经点拨过妹妹,弄些神通,姐姐却东施效颦弄得俗气,如今看来倒正好,岂非一段天赐姻缘呢!
    王氏也是个人才,不过转眼之间就有了这样一番好筹谋了。
    主意拿定,王氏便当着贾母吩咐道,快些儿去外书房闺学通知姑娘哥儿们,到大厅来见客,就说薛姨妈家宝姐姐来了。
    迎春在闺学得知信息,心中默算,这薛家竟然比前世晚来了一月有余呢。迎春想着起前世宝玉一来便是满府收买打点,弄得上上下下都把她捧上天,直说林妹妹尖酸刻薄成性。
    如今倒好了只因贾琏科举成绩羞于见人,故而难见故人,江南躲避,张氏一催再催,他只等了三月三几位表弟成绩出来有人垫背方才携带林妹妹起身,如今尚在路上,至少中旬才得到家。
    且如今的林妹妹矜持健康,与宝玉不过寻常一份姑表情分。
    且这一世,贾府正经请了女红师傅孙姑姑,用不着宝钗显摆绣工了得了,迎春心中十分期待,倒要看看宝钗如何运作了。
    却说探春惜春等得了消息,无不欢喜雀跃,不过这一世少了王氏凤姐帮着鼓吹,迎春三姐妹根本不了解宝钗如何才高八斗羞煞男儿汗,更不知道宝钗如何描龙绣凤称能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堪称四角齐全。
    倒不是王氏这一世不想吹嘘造势了,而是凤姐李纨蛮下了薛家进京消息。
    不过,虽然没有王氏宣扬,倒地要来个新姐妹,小女孩总是爱热闹,惜春尤其期待,拉着迎春探春喜笑颜颜:“知不知道宝姐姐比云姐姐林姐姐怡君姐姐才学如何呢?若是也善诗才方好呢!”
    迎春掐指算算年纪,这个宝钗与自己一年,实则足足比自己大了一岁有余,今年也是整整十三,虚岁十四岁了。前生自己十八岁嫁人一年,死后又一年,她才以二十一岁高龄嫁给十九岁宝玉。害得林妹妹花季芳龄丧了命。
    迎春想着八面玲珑诗才敏捷的宝钗,也不得不真心赞叹她一句:“听说这位宝姐姐堪比青莲之才呢!”
    却说迎春将要进房却又顿住脚步,招手贾母门口一个小丫头闻讯:“大太太呢?”
    小丫头道:“大太太尚未到,二太太大奶奶都到了。”
    迎春便遂探春惜春道:“妹妹们先走一步,我去迎迎太太二嫂子,就怕丫头门说不清楚怠慢客人。”
    惜春着急要见外客,并不疑惑。探春心思略深,估计迎春是要说服大太太以礼相待,也不说破,期期一笑分头去了。
    迎春便往母亲房里来了。
    却见凤姐也在,正在伺候婆婆张氏用茶。嘴里说的正是薛家之事,见迎春来了,凤姐一笑:“我猜妹妹必来,果然不差,这就来了。”
    迎春福身行礼,挨着母亲就坐:“母亲知道消息了?”
    张氏点头:“老太太刚派了小丫头。也知会了你们姐妹?”
    迎春点头:“三妹妹四妹妹已经去了,宝玉珏儿大约也去了,我来迎迎母亲。”
    张氏笑:“特特来迎我,应该不是怕我怠慢客人吧?”
    迎春点头笑:“太太一项怜贫惜弱,女儿再不会这样想,只是想着薛家毕竟久不上京城,宅邸毕竟荒芜,也不知道婶娘有何打算,所以来看看母亲作什么打算,女儿的意思,万不能让薛家姨妈一家入住荣府,否则也不知要闹出什么笑话了。”
    张氏笑:“才刚你二嫂也说这个,我倒以为薛家应该不乐意才是,毕竟多年不见,他家又有成年儿子在,又刚刚犯了这样的杀人之罪。老太太应该不愿意招惹这样的人,二太太更加要避嫌才是,没得便让哥儿们跟着带坏了脾气。”
    迎春看了看凤姐:“听说薛家大姐儿是来选秀,母亲为了女儿前程只怕想法又自不同。”
    张氏微笑:“这倒也是,学家女儿已然十四,与其说是待选才人赞善,到不如说是借机扬名,谋求豪门婚姻。之前不是没有先例,世人难免心思活络。”
    迎春微笑:“这个女儿也说不好,只是女儿意思,若是薛家表姐待选暂住也就罢了,若是常驻落脚,就要三思,那薛家子实在不易招惹,杀人之罪,罪在不赦,这样奔逃在外,岂是长远之计,纸包不住火,终有一日要露陷。”
    凤姐听着这话不是不尴尬,薛家薛蟠暴病外逃是王子腾的策略,遂咳嗽一声,道:“只是我们如何窥知他们是想待选还是常驻?又不好直眉瞪眼问出来?”
    迎春拉拉凤姐衣袖笑吟吟:“姐姐最会察言观色,又不是没准备过待选阵仗,满口谦辞做什么?”
    凤姐把脸一红,倒明白了:“这倒也是,只看看她教养嬷嬷有几位就成了。”
    说着一声唤:“平儿?”
    平儿就进来一福身:“二奶奶,打听清楚了,薛家一共来了二十余口,箱笼拖了满满一船,除了薛家三口,再有一个小女孩坐轿子,两个小丫头,再有薛家三户户下人,其余则是薛家大爷随侍小厮与伙计。”
    张氏皱眉:“大姐儿身边没有教养嬷嬷?”
    平儿摇头:“回禀太太,婢子并不曾见到。”
    张氏看眼凤姐轻轻一笑:“这个样子不像待选,倒像是居家迁徙啊,二奶奶如何想来?”
    凤姐脸色红了:“太太放心,媳妇知道如何处理。”
    张氏便起身携带迎春出门,往老太太房里来了,无论张家来人王氏如何轻慢,张氏不想叫人说自己眼中无人,薛家也算是贾府正经亲戚,没有贾母都认了,自己不认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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