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张怡君特特寻了迎春说了几句云遮雾绕私房话, 只是话没说完, 就被玉婉湘云搅扰了。杜玉婉性子跟湘云一般爽朗,手上一倾,一小盏酒倒进了迎春嘴里, 还要怂恿湘云:“云姐姐,快些儿, 再倒,再倒, 哪有寿星躲着消闲不理人的呢, 罚酒三杯!”
    任是张怡君如何替迎春遮掩,说是自己要蹬东邀请迎春作伴,哪里哄得过去。
    杜玉婉扑闪睫眉:“嫂子且别再编了哟, 嫂子可没少跟妹妹我说这葳莛轩, 只没住成家呢,这样蒙蔽视听, 是不是也想喝酒啊!”
    张怡君很没义气闭嘴了, 她如今是当家奶奶,过了率性年纪,女儿跟随婆婆在姑母前面去了,自己若是喝醉了回去,不仅婆婆面前难为情, 自己积攒了几年的威仪还不荡尽哉!
    迎春方才掐着酒量,再有三杯也不惧,爽快饮了。
    杜玉婉跟湘云起头, 缠着迎春敬酒者就多了。今日来的客人多,迎春乃是东道,哪里敢放量,却是湘云玉婉两个只是缠夹不清,非要灌酒。幸亏黛玉惜春闻讯寻了来,左挡右驳,挡住了玉婉,却不住湘云闹腾。
    黛玉知道湘云经不得激又爱诗成痴,遂拿话醋那湘云:“哟,我知道了,四妹妹才刚说了要赛诗词,你就跑了这里来闹酒,敢是怕输了不好看躲羞藏拙吧!”
    这一说就起了湘云兴致,放过迎春不理了,单掐黛玉去了。
    张怡君是少奶奶身份了,不好跟这小姑娘闹腾,见迎春危情解除,借故去寻女儿芸姐儿,去了张氏房里探消息。临行给了迎春一个眼风:“那话,你心里要有数哟。”言罢径自去了。
    今日及笄宴,来了不少世家亲眷诰命夫人,都是贾母张氏跟凤姐招待。而今在这葳莛轩坐席者,都是一色血脉至亲,像湘云黛玉惜春这样亲密姐妹,另有还有本家姐妹喜鸾后廊上四姐儿这几个旬日跟迎春有往来者,玉婉是沾了张怡君的光,再有贾珏曾经在杜家附学,她又跟嫂嫂张怡君亲密得很紧,顺带着也跟迎春混熟了。
    回头却说走了张怡君,众姐妹回座,湘云惦记着吟诗,不再馋酒,大家都惦记一展诗才,很快放盏,撤了筵席。湘云巧舌如簧鼓动尚且羞涩众姐妹们,不妨即兴作诗助兴。在坐着无不通文墨,备湘云蛊惑着无不跃跃欲试。
    一时黛玉吩咐,紫鹃绣橘边张罗起来,葳莛轩里住着两个女秀才,最不缺的就是笔墨纸张。一干烂漫的姑娘们就在厅堂做了临时诗社。
    黛玉、湘云、惜春,以及后街贾王扁之妹喜鸾,贾琼之妹四姐儿喜凤,再有张怡君的小姑子玉婉,一致兴致高涨得很。各自分派丫头伺候笔墨,凝眸拧眉沉思起来。
    唯独迎春酒一旁岔着神:“衍哥儿?谁是衍哥儿?难道是那个御前侍卫呢?”
    蓦然间,脑海中飒爽英姿一闪而过。迎春眼帘一阵热,知道这是表姐暗示自己水家有意结亲,暗示自己若不乐意尚有可为。
    迎春眸光散漫,自己乐意不乐意呢?面色红一红,暗暗啐一声,什么乐意不乐意,哪有女孩儿自己做主的?心里忽然又咯噔一下,倘若不能自主,孙家又来怎生了得呢,要知道父亲贾赦除了喜欢银子,对孙绍祖的弓马骑射夜深推崇。
    自己也要听之任之,重蹈覆辙吗?这是玩玩不能呢!
    迎春心神凛然,自己最近日子过得太顺溜了,竟然忘记了这个天大仇家了。忽然惊心不已,据孙绍祖后来尖嘴辱没,他应当是省亲当年上京谋缺,故而跟父亲搭上关系。岂非就是眼下?
    迎春浑身一个寒颤,暗暗使个眼色把绣橘雀儿一招,如此这般一番吩咐,着两人各自去父亲母亲跟前打探,母亲跟前来了什么人,父亲跟前可有何人递过牌子求见。
    却说绣橘趣儿去了,湘云黛玉惜春一个个已经把诗作抄录出来,问及迎春却是没有。不免缠着迎春罚酒。迎春认输认罚,接过红红的葡萄酿一饮而尽。
    迎春被他们连贯三杯,有些晕眩,尚且清明,笑吟吟伸手:“输家认赌服输了,赢家是否应该不吝赐教,奉上诗作呢?”
    丫头奉上抄录诗作,先看湘云诗作《对菊》,迎春一愣之下看内容,打头一句:别院移来贵比金,一丛浅淡一丛深......迎春手一抖,忙唤黛玉诗作抄录:《咏菊》,竟也与前世一般无二无:赖诗魔昏晓侵......
    同样的人,同样诗篇。提示着贾府曾经的荣华曾经颓败。迎春恍惚了:贾府如今似乎已经走出败局,只是迎春很怕许多跟前世契合之事,这诗句虽是小事,直叫迎春惊心不已,其他相携之事难道也一起来了么?
    湘云黛玉再说了什么迎春恍惚之间都没听清了,一时晕眩得很,亦步亦趋的晴雯忙搀扶着迎春进房去半靠在榻壁上。寿星醉酒,别人也被了兴致了,此乃午宴,姑娘们兴致,留到此刻已经是未时三刻了,各自散去了。
    迎春微醺歇息,黛玉湘云闹了半天也乏了,自去歇晌不提。
    却说绣橘去了张氏那边可人繁多,却没有空子谈事儿,却是在那边帮着搭手。
    倒是雀儿回来忒快些,因为如今书房伺候的就是迎春奶娘的小儿子坎儿,坎儿比迎春小三岁,是张氏看了迎春的面子安排的差事。这个小子识得字儿,很快给迎春带回来一个小纸条。
    迎春一眼所过,顿时手脚冰凉了,脑袋嗡的一声炸响,手脚不免乱颤,纸张脱落飘落地上:山西大同孙绍祖,求老爷谋求兵部实缺指挥使,孝敬白银五千两。
    五千元银子竟然由此来的,迎春心潮澎湃,自己嫁过去那会儿孙绍祖尚未就职,应该是贾赦使力不上,又挥霍了银子换不上,故而拿了自己女儿做亲抵债。
    迎春气得咬牙,父亲竟然许得这样糊涂亲事!
    还有孙绍祖,自己孝敬巴结差事,事不成又算后账,逼迫亲事,眼见贾府颓败讨不到便宜,就来祸及自己出气,自己虽是贾府女,出嫁从夫却是正经孙家主母,孙绍祖竟然那般毫无人伦宠妾灭妻,简直猪狗不如,算不得人了!
    凶残的孙绍祖,暴发户婆婆狠毒磋磨,刻薄小姑添油加醋,自己被洗劫一空的妆奁,被婆婆小姑穿戴头面衣衫,被粉头睡过锦被......
    那段惨绝人寰日子,如今想起,直如地狱一般暗无日月!
    人怎么能够坏成那样,恶成那般?
    迎春心里一时锥心刺骨疼,眸光中泛起了凛凛寒光,攥紧双拳指甲掐进掌心暗咬银牙:孙家!孙绍祖!
    只可惜这事儿迎春再恨再锥心,却是使不上力。自己这一世修炼的再能干也只是内府手段,与外面官场一概不通,要了销孙家,必得要求助母亲与兄长方能成就。
    一夜噩梦不断不能安枕,迎春的梦就在孙家宅门里打转转,俗不可耐且狠毒婆婆,爱贪便宜刻薄小姑子,还有满屋子横纠纠婆子,妖娆的粉头,爬床丫头,一体压向迎春。
    迎春到处躲藏,好容易摆脱梦幻,却有陷入噩梦。迎春梦见自己又坐上轿子,颤悠悠红彤彤,正字无处可逃,忽然眼前一亮,红盖头飘落空中,孙绍祖那张粗俗凶恶嘴脸当在眼前。
    迎春这回终于一声惊叫吓醒了。
    帘子外面守夜的正是晴雯带着叶儿,忙着披衣起身,拨亮烛台进房,却见迎春黑暗里坐在床铺上,冷汗涔涔。
    晴雯伸手一抹吓得不轻:“姑娘哪里不好呢,快说说?”
    迎春心跳如鼓,有些气喘不赢:“递口水!”
    炉子在外间,晴雯开了门拧铜壶倒水,冲了茶水卤子递给迎春,迎春急急饮下,心坎少定。
    这一响动,对面守夜紫鹃也被惊动了,悄悄掌着烛台过来了:“二姑娘怎的了?可要去叫绣橘姐姐来?”
    绣橘司棋睡在厢房里,这若叫起来响动就大了,说不得要惊动上夜嬷嬷。迎春忙摆手:“我还好,你们打盆水来我擦擦,一头汗。”
    叶儿掌灯,晴雯兑了热水,紫鹃忙着收起帐幔,三人服侍洗漱,方毕,倒底惊动了院门上夜嬷嬷,在外敲门:“晴雯姑娘?”
    晴雯隔着房门搭话:“没事儿,姑娘口渴要吃茶水。”
    婆子乐得无事,回去躺下了。
    这边黛玉睡得浅,也醒了,索性睡不着,披着衣服过了中堂就进来了,笑吟吟上了雕花床:“二姐姐,我睡不着,我们一起说说话儿。”
    紫鹃忙着去搬黛玉被褥,春纤抱着枕头只哈欠,紫鹃忙接了,叫她自去睡下。
    紫鹃晴雯安置两位姑娘睡下,放下帐勾,退去外间,也把自己被褥搬来与晴雯一起挤着,两人不敢高声,偶尔交谈一句。听着内房没动静了,她们也眼睑缠绵起来。
    内侍迎春却在黛玉睡熟之后睁开了眼睛,瞅着黝黑的帐顶,缠绕迎春的还是孙家孙绍祖,迎春慢慢坐起身子,靠在雕花栏杆上沉思,自己前世许嫁尚在两年后,还有大把时间转圜。
    迎春替黛玉掖掖被头,慢慢睡下,默默诵念,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一贯温煦迎春,此刻心胸异常冷硬起来,孙家孙绍祖,你又找上门。前世不过仗着爆发横财,不知天高地厚,横行无忌,那般作践。这一世你若家无隔夜粮又将如何?只是,怎生才能谋算了孙家家败人散呢!
    迎春慢慢回想孙家的财富从何而来,忽然记起,自己入嫁孙家,孙绍祖日日喝得烂醉,问起都说是与人谈生意,记得婊|子路过口风,说是孙绍祖似乎专门谋算人家王府皇家的东西,以稀为贵发横财。
    薛蟠也开当铺,曾经纠结冷子兴一起贩卖古董,这三个胆大包天之徒若是混在一起,又将如何?
    这些都是迎春内闺女儿小见识,思来想去再没什么一举荡平法子了,慢慢就犯了困了。
    翌日,晴雯把这茬告诉了绣橘:“姑娘昨夜被噩梦惊醒了。”
    绣橘就心里突的一跳。绣橘已经有了经验了,姑娘每每噩梦,府里人或是亲戚间就有白事或者祸事临头,绣橘试了几次了,像是小蓉奶奶,珠大爷,林姑爷,无不灵验。
    绣橘这一想就痴了,这回是谁呢?
    绣橘把这府里老太太太太老爷数一遍,忙摆头一啐:呸,呸,呸,肯定不是府里,是亲戚家里!
    迎春洗好了脸等着绣橘梳头,她却在那儿挤眉弄眼,摇头咂嘴。便把手一敲梳妆台:“绣橘姐姐?”
    绣橘见迎春打趣,把脸一红:“噢噢,昨日被云姑娘灌了,头还是晕乎。”低了头忙着替迎春梳起头发。
    一时黛玉也梳洗停当了,二人结伴走到贾母房里,湘云已经梳妆整齐了。今日贾母出钱请客,还有一天酒戏。那戏台子就搭在大厅里,请了有名坤班来唱戏。
    昨日上有外客,今日来的都是姓贾的本家妯娌姐妹。迎春是寿星,今日无需动,与湘云黛玉惜春四人陪着老祖宗坐着。凤姐带着尤氏的媳妇儿胡氏在哪儿忙不迭。张氏跟尤氏却在一边坐着说话。张氏看着迎春如花容颜,就想起昨夜嫂嫂之话,微微叹息,迎丫头只怕留不住了。
    虽然知道女大当嫁天经地义。张氏想着迎春明儿含着别人最母亲,就跟被人偷了宝贝嘎达似的,甚是失落不甘。接连叹了几口气。
    尤氏惊问:“大伯娘哪里不舒服呢?”
    张氏摇头,眼睛瞅着迎春几个:“昨日还是牙牙学语呢,转眼就及笄了。”说话抚摸鬓角:“唉,是该老了!”
    尤氏忙一叹:“大伯娘说着话侄儿媳妇无处站了,您跟我一起就似姐妹呢,您这话是嫌弃侄儿媳妇未老先衰呢。”
    张氏就笑:“学者你二婶子,你哪儿花开怒放呢,就敢说老了,仔细老太太掐你嘴。”
    尤氏就盯着张氏抿嘴,婆媳们都笑了。
    昨日嫂嫂说的门户倒也配得上。孩子张氏也见过,人才品性都不错。只是一宗张氏不大如意,这家婆婆是个寡母,名声在外,甚是厉害。她自己生了三女一子,姨太太一个个蛋也不下半个。临了丈夫死了,再把姨太太一个个扫地出门,说是自己不耐烦守寡也有人来争坟头。
    迎春那样温煦性子,狠不来心肠,能够立得起吗?张氏只怕迎春过去受磋磨。
    迎春虽是庶出,却因为张氏待迎春如亲生,迎春在荣府的地位一如嫡女。
    许多人家更是都得到了风声,荣府主母张氏答应了,要拿出资产的十分之一给二姑娘做陪嫁。谁都知道,荣府家财百万贯,十分之一可吃几辈子了。
    自从迎春十三岁那年请旨免选了。这几年有意向结亲的人家还真不少,一色都被张氏以孩子尚小推拒了。
    不过私下里张氏也让人细细打听了各家详情,以备参详。如今迎春已经出孝补办了及笄礼,那些有意向人家又都通过各种渠道传递了消息。迎春的婚事就迫在眉睫了。
    这日晚餐后,贾琏与凤姐前来请晚安。张氏便把曾经递过话,有意结亲几家人选拿出来,跟他两口子商议。
    其中不乏门当户人家,想是将军府陈家杨家,靖国府蒋家。这三家都是跟贾府相若的百年门第。老一辈是战场上的老兄弟。陈家是二房长子,石家是长房次子,蒋家是独子。
    但凡这样的世家求亲,不会贸然请媒人,俱是私下打探清楚,双方有了口风才会动作,不然谁也丢不起那份人。
    按照张氏心意,最好能够寻一个自己娘家那般清贵人家。却是这些人家不愿意跟贾府攀附。张家侄儿年纪又不符合,俱是大了六七岁的,不然张氏早就下抢手了。
    这事儿都在张氏手里攒着。心里压着,所说了孩子小,不甚急。私下也在比对挑剔。昨夜也跟贾母凤姐参商了,只没择定。今日想着贾琏外头行走,或许跟这些孩子有过接触,总要多过内宅了解,便把这些昨儿跟贾母房间择出来,以为尚可匹配几家孩子摆着让贾琏比对。
    结果一大扒拉候选人,都被贾琏否决了。
    威震将军陈家的儿子,贾琏说他上头哥哥有爵位,下头弟弟会读书,就他是个百不成,十七八岁了也没个差事,又不屑于经手家务。在家里也不受爹娘祖父母待见,整天闲逛,提笼架鸟,打架赌狠。挂着招牌说在族学里读书,且是考了四五年了,连个秀才没考过,显见就是个笨的,大约大十岁了也只能是个童生了。且他好眼高手低,自己不成器,还一心一眼要求个世家绝色。
    贾琏最后给他定论:他跟薛蟠一个货色,太太自己考虑。
    威远将军马家呢,贾琏又说杨家儿子多,老三房没分家,三房拢共十余个儿子。没得一个出息的,一个个寄生在祖宗身上。
    阖府上下好排场,一家子男人不是老纨绔就是小纨绔,只知道花天酒地,出入青楼酒楼。
    一个老祖宗只好拢这媳妇孙女其乐融融,不管儿孙稼穑生计,也不教导女儿勤俭持家,只知道穿金戴银不肯稍微简朴些。。
    如今债台高筑不自省,在外到处借银子做空头,据说日前正在采谋下家,要卖直隶几座农庄子支应门面。
    贾琏惯纵一句话,马家只剩下花架子。如今只怕等着媳妇妆奁填亏空。
    神武将军冯家幼子,冯紫英弟弟冯楠英,贾琏说一句话,冯紫英带倒是不错,可惜已然有了婚配对象,他这个弟弟比二妹妹小了二岁不说,还,太太您看着蓉儿可是个好女婿呢?
    再有柳家一等子柳芳隔了十岁幼弟,贾琏倒没多说:“岁数小了些,岁数品行恰似宝兄弟,屋里总有十个八个漂亮丫头缠绕,知不知道生没生儿子!”
    凤姐不停反动纸片名单,一个个都被贾琏嫌弃,挑剔的体无完肤。
    张氏把桌上名册合起来丢给何嫂子:“烧了吧,看你这差事办得,辛辛苦苦收集这几月,都在人家二爷脑子里了。”
    贾琏腆着脸拣夸赞:“那是呢,儿子一贯聪明记性好。我们部里同僚一天我就认全了,隔天我就能喊出他们姓名,把他们全体震住了。”
    张氏抬手要打贾琏:“你就能吧。瞧你那嘴脸把人嫌弃的,谁敢嫁进你们贾府?为娘当初就该远着姓贾的了。”
    贾琏知道娘亲不会恼,索性嘻嘻笑:“舅舅一家似乎很不满爷爷当年仗势抢亲呢!”
    张氏被他怄得慌,却也发不得火:“哼,看在你与迎丫头珏儿,倒要感谢老公爷了。”
    凤姐忙把贾琏一瞪,贾琏忙着躬身大礼:“儿子失言,太太勿恼。”
    张氏要打却舍不得把手放下了:“你却好生打听打听,最迟要在明年春日过小定,把迎春婚事定下来,就要派人去南边采买木料,最快也得一年呢。”
    贾琏恭敬答应一声:“儿子明儿就去,一定打探的明明白白。”
    凤姐夫妻相携告辞去了。
    木香木犀进来服侍张氏梳洗。
    张氏心肠懒懒的直没劲儿,何嫂子知道是说起姑娘亲事太太不自在了。因替下木犀,亲自替张氏捶腿:“太太舍不得二姑娘,等定下亲事就跟亲家太太商议商议,多留几年再去。”
    何嫂子不是外人,跟张氏多年左膀右臂,心腹忠仆,就似老太太鸳鸯无二,几乎要比贾赦还亲些。在何嫂子前面,张氏可以全身放松:“再是舍不得,姑娘不能养过十八岁呀。”
    言罢又是一声叹:“这么多人家,怎么就没一个满意的呢!”
    何嫂子哧溜一笑。
    张氏皱眉:“我说错了什么?”
    何嫂子摇头:“二爷那话能听么?须知小蓉大爷续弦媒婆不是踏破门槛挤破头,多少人家希望嫁进宁国府啊。今儿看的这些人家,凭是那一家姑娘嫁过去也能过日子。叫我小的说一句,不是人家不好,是二爷太太舍不得姑娘了。”
    张氏哑然失笑:“你说的是,等明儿琏儿再打听打听,总要挑个更好地,家事门第尚在其次,为主要女婿能干,婆婆良善才能成。我们迎丫头捧在手心里长了这些年,如何也不能叫她去受别人磋磨。”
    这些都是母亲的疼爱女儿小心思,何嫂子一声喟叹:“二姑娘前世修来好福气,今生投在太太名下。”
    且说贾母又给迎春请了一天酒戏,迎春心里有事,只是时时晃神,人只是懒懒的有些提不起兴致。
    迎春尚在思量如何跟母亲示警,牵出孙家而后灭之。这日来给嫡母请安,迎春尚未寻找时机开口,她那为难迟疑神情就落在张氏眼里了,不由动问:“可是这几日酒宴过量上了脾胃?寻个大夫请请脉呢?”
    迎春摇头:“无需,只是睡得不安稳,过几日就好了。”
    “睡不安稳?你小小年纪如何有了这症候?”
    这可是熬费心神气血虚弱症状,久之必成病。张氏心里顿生不悦,看向晴雯就冷了脸:“你们怎么服侍姑娘呢,姑娘夜不安眠睡不宁,如何不报?”
    晴雯忙着蹬身请罪:“姑娘连续两日噩梦,直说这几日太太老太太正高兴,且别添堵,不许声张,直叫绣橘姐姐做了宁神汤,只是效果不大,今日太太知道了,婢子恳请太太替我们姑娘好生诊诊脉吧。”
    迎春见张氏发作晴雯,直觉这是个好机会,忙着替请问辩解:“非是晴雯不好,只是这事儿不是医家能......”迎春说着故意一顿:“太太就饶了晴雯吧。”
    张氏瞅着迎春神□□言又止,也没心思追究晴雯,把手一摆:“既是你主子求情暂且不论,下去吧,好生服侍主子。”
    晴雯告退,迎春趁机吩咐:“绣橘,林妹妹前日被我夜里闹了,这几日有些犯咳嗽,你去二奶奶那里说一声,自今日起,林妹妹每日添补一两眼窝二两冰糖份例,再有去吧药房熬制雪梨枇杷膏领回一瓶子来交给紫鹃,叫她看着姑娘吃。
    绣橘也忙忙答应去了。
    何嫂子见迎春直走贴身丫头,也一笑将木香木樨二人指了事情带出内室,自己也去外面陪着迎春随侍嬷嬷吃茶磨牙。
    张氏这里牵起迎春手,眸露关切:“我儿可是梦见什么呢?难不成是谁又......”
    孙家是迎春的噩梦,迎春的恨,他们那样践踏自己,迎春只觉得难以与他们共存。只是迎春能力有限,而鼓动母亲帮助自己铲除孙家可不容易,故而,迎春决定利用母亲对自己疼爱与信赖,以自己为诱饵孤注一掷,激发张氏铲除孙家。
    迎春瞬间泪眼模糊,扶着张氏膝盖就跪下了,把头伏在张氏膝盖之上哽咽抽噎:“母亲.....”
    张氏吓了一大跳:“迎丫头,这是怎的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了?快起来,有话直管告诉母亲,万事有母亲担待!”
    迎春就等着一句,仰头珠泪滚滚:“母亲,娘啊,女儿,女儿估计不能再服侍母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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