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听得迎春担忧, 直觉挠心:“这人, 真是,为老不尊,还要闹到几时才得休!”
    迎春看着凤姐, 思忖半晌道:“凤姐姐,你说, 若是珍大哥闹出了祸事,我们荣府或遭连坐嘛?”
    凤姐马上呸呸两声:“呸呸, 童言无忌, 哪有祸事!”
    迎春叹气:“姐姐别以为御使大夫都是吃干饭的主儿,贾雨村可不是坏在他们手里呢!”
    这话说得凤姐也紧张起来:“这可怎么好?谁能干得住珍大哥?就是老祖宗说话他也是阳奉阴违,更别提两位老爷自身不正了。”
    凤姐说着一摆手:“管谈们做什么, 水来土掩吧。倒是妹妹, 国丧倒是小事,三个月匆匆就过了。大爷去了, 妹妹也有一年孝期, 孝期不得论婚配,这大定期就要延迟,新房家具需要量尺寸,才好采买木料,我们若是着急孝期就过去丈量, 必定要被男方看轻,也怕御史咬一口。明年五月孝满再丈量,打家俱上漆怎么也得三五月才成, 这就拖到后年去了,妹妹就十八岁了。我昨日就跟你哥哥愁得不行呢!”
    迎春起身一啐:“嫂子这是嫌我呢,别说我吃你到后年,我吃一辈子,看你怎么着!”
    迎春说完撒丫子跑了。
    绣橘晴雯笑盈盈追上去。
    迎春出了门才想起自己忘记一事。孝期主子不动婚嫁,奴才是可以的。
    迎春遂决定乘着八月贾母生日发嫁司棋。来跟凤姐商议,必定潘又安现在是凤姐奴才。
    丫头结婚再不能伺候小姐了,正好张氏已经给迎春准备一间铺子,只是做什么生意尚未决定。迎春很看重潘又安经商才能,准备让司棋两口儿替自己管理铺子。先跟着贾琏学者,今后也好独当一面。
    谁知被凤姐打趣,迎春一羞倒忘了。
    迎春愣了愣,再回去实在羞怯,看着这个事情要放一放再找机会了。好在太妃也有三月孝期,等满了再说吧。离八月还远呢!
    却说这个事情尚未下地,这一日,迎春觎个空子吧司棋的事情说了,迎春一概替凤姐在张氏跟前说话,凤姐正要承他的情,哪有不依呢,满口应承。却见贾琏走来,皱眉不悦。连迎春与他见礼也知嗯一声。
    凤姐看着不像,又怕迎春心里不自在,忙着上前动问 :“这是那里受了气来的?说来我们听听,也可替你圆圆,且别叫妹妹误会你甩脸子呢!”
    一边说着以便使眼色。
    贾琏倒是有些作难。
    迎春见他们挤眉弄眼,起身告辞。
    凤姐忙着拉住。贾琏笑道:“这话,妹妹倒也听得。”
    遂把贾珍央求贾琏给小姨子做媒的事情说了。迎闻听做媒心下明了,庆幸自己没走开,否则又是一场祸事。
    就听凤姐问他:“看中谁了?”
    贾琏就说是柳湘莲,因为柳湘莲喜欢走四方,又豪爽有武艺,所以贾琏许他合股做生意,他便把惊叫五百亩庄子做了抵押,做了小东家。专管药材运输押运事宜。如今过了几年了也挣下了一分家私,赎回了老宅子,田庄也赎回了。
    只因陪着贾琏跟贾珍喝过酒,贾珍便派给贾琏这个差事。贾琏因为知道三姐跟贾珍不干净,怕这件事情做了将来落埋怨,坏了自己跟柳湘莲情分,要知道柳湘莲虽然没有什么权势,江湖关系甚广,药局走要药材一项顺顺当当,遇见过几次打劫的,倒被柳湘莲打个落花流水。是要局不可或缺的人才。故而犹豫。
    凤姐皱眉:“珍大哥也真是,这种事情倒来攀扯你。”
    贾琏忘情一拍手:“着啊?他要长久,去乡下弄个孩子来顶缸也就是了,竟然看上小柳子.....”
    凤姐就咳嗽,贾琏这才想起迎春尚在,忙住口。
    迎春假作没听懂,却是就着柳湘莲婚姻说了自己意见:“这件事情很好解决。”
    贾琏凤姐都知道迎春一项又称算,忙问:“如何呢?”
    迎春道:“哥哥思忖,哥哥现在觉得婚姻不合适,又怕回绝珍大哥惹得他不高兴。哥哥想想,若是从中玉成了。柳湘莲这个人妹妹在闺中也有听闻,殴打薛呆子一事上可见他是正经人,他那个性子,若是以后听说什么,必定要恼了,那时节吵嚷起来,会怎么样呢?岂不是哥哥怕得罪,结果两边都得罪?”
    凤姐笑嘻嘻一抚手:“妹妹这话说得正合我意,就是这个话,与其将来翻脸,不如现在回绝,尚有可为!”
    贾琏叹气:“干巴巴的说去如何说呢,总要有个由头才好。”
    迎春略一思忖,记得柳湘莲托词说过姑妈做主,便道:“哥哥就回说,你问了,柳大爷说姑妈做主已经定了别家了,哥哥说晚了。”
    贾琏闻言大喜:“这个法子好。”忽又一愣:“若是说穿了,小柳子没有事情呢,那时节,必定要跟大哥翻脸了。他可是宝贝姨妹子紧着呢。”
    迎春尚未发言,
    凤姐一啐:“翻了才好,免得将来作死连累我们。”
    贾琏顿时变脸:“说什么呢?他作死与你什么好?”起身走了。
    留下凤姐委屈不行,迎春拍拍凤姐:“说得好,他不是作死做什么?”
    凤姐沉脸不乐。迎春忙叫平儿:“快把你们好茶果点心拿来吃吃。”
    凤姐扑哧一笑,也不恼了:“把我前儿剥的松子拿来下茶!”
    平儿嗔怪:“不是剥给二爷下酒呢?”
    凤姐凤目一瞪,把平儿戳得脑瓜子一偏:“我说吃就吃!才几天就偏向他,我就不把你二爷吃,怎的?”
    平儿红脸下去了。
    迎春笑盈盈搀扶凤姐就坐,姑嫂吃茶闲话,祖母母亲有交代,气坏了小侄子不好交代。
    回头却说,一月过去,贾母张氏返京,刚好得及替贾敬送殡。只是贾母年老之人,又路途劳累,又哭了一张贾敬,体弱身染微恙,索性太医看视并无大碍。迎春又亲自安排药膳替贾母调理不在话下。
    及至五月中,凤姐暗叹不日有消息传来,贾珍越发闹得不成话了,竟然跟三姨子打闹异常,街坊邻居无不笑话。迎春便暗示凤姐,将尤氏委屈说了。贾母恨得不行,隔天叫了贾珍来教训一顿,叫他迅速发家姨妹子,老不休二姐也要送走。
    贾珍便磕头哀求,说是三姐发嫁倒可以,只是二姐似乎有孕了,去不得。
    迎春暗暗诧异,这个二姐还真是命中有子。
    贾母叫苦不迭,孩子总是一条命,可是国孝家孝那一项是能违拗,遂顿足骂道:“你好有脸,她是张家之妇,怀了孩子也不与你想干,家孝国孝当头,你难道遇见鬼了迷了窍了?快些把老不休,小骚鞑子统统送了去,否则,别怪我去衙门与你分宗别户,我虽疼你,也不能让你这些弟弟妹妹叔叔伯伯替你陪葬!我言尽于此,十天为期,你速速办理,否则,别怪我老来无人请!”
    贾母因此连尤氏也恼了,他来探视贾母,贾母直说没精神,叫他回去,各自好生理家。尤氏也甚委屈,便去寻着凤姐哭了一场,后来想着凤姐身怀有孕,便去张氏跟前哭诉,直说自己无娘家,有无孩儿,幸亏老祖宗疼惜,如今老祖宗见弃,丈夫姐妹作践,还不如死了呢!
    张氏便安慰她一回,劝她回去,自己慢慢劝说贾母回心。
    很快就有了消息,尤三姐被贾珍嫁给了后街上贾璜的侄子金荣,贾璜夫妻做的媒。他侄子家里只有一个寡母,贾珍给了三姐一千银子妆奁,金荣母子喜之不迭,他原本靠着薛蟠养活,薛蟠挨打逃去了,他便在界面上混着,他不是能吃苦得主,日子差点混不下去,只有他姑母时时接济他。正在无计思富,恰好贾珍送上门来,喜从天降,忙着说服嫂子侄儿应下了。至于戴不戴绿帽子也顾不得了。
    三姐原是不乐意,只是柳湘莲早有妻房,她也没有去作妾的道理。女人总要嫁人,她又失了脚。又家贫,如今柳湘莲也没抛弃她,她也死无由头,再者,他大姐二姐都跟了贾珍,没得一家三姐妹嫁给同一男人道理。只得嫁了金荣。嫁给金荣总是正头娘子。
    过不久,凤姐就听说,三姐把金荣母子都收服了,一家子都听三姐行事。进价从此吃香喝辣,富贵起来。却不知道金荣是个娈童,从此跟薛蟠做了姐妹了。知不知道薛蟠回来要打怎么样的官司。这是后话不提。
    这一年八月,贾母生日,凤姐说服献计贾母叫发放一批丫头出府积德。贾母屋里丫头琥珀已经给了贾政,只剩下鸳鸯,只是贾母觉得鸳鸯人品那个小厮也配不得,贾母就说留下了慢慢寻那好的配。心里想着要给鸳鸯配个有田产根基的女婿,做个正房主母去。暗暗吩咐凤姐,着他留意,看看有无合适人选。
    张氏房里木樨木香也到了年岁,被何嫂子求了木樨去做二媳妇,木香嫁给了张氏庄子上庄头儿子木青。探春宝玉房里丫头尚小,迎春房里绣橘不愿意出去,司棋便配了贾琏新收小厮潘又安。
    张氏本不乐意,说道:“哪里来的野小子,司棋跟着你二妹妹一场,生活跟小姐也不差。怎么也要寻个知根知底人家,嫁到外头,也要有几亩土地活命才是,怎么嫁给一个刚买的小子?”
    凤姐便悄悄说了缘故,原是订了亲的姑表亲,败了家,买了身,如今到碰上了,也是一桩美谈了。
    张氏这才没话说了。
    凤姐又言道:“这个潘又安家里原本有些生意,会记账看账本子,司棋是二妹妹丫头,不如成了亲就在玩面替妹妹看铺子,将来陪嫁去水家,岂不两全其美?”
    张氏一听这话,心里顺畅了:“难违你们姑嫂好,替你妹妹想的齐全。”
    倒把司棋叫了来嘱咐几句,赏了她二十两妆奁,一幅银首饰,一身衣料,还给了她几身自己年轻时候鲜亮颜色衣衫。
    司棋磕头道谢不跌去了。
    凤姐也有赏赐,张氏二十,凤姐便给了十五两,一身衣料子。
    迎春便按照之前承诺,赏赐了司棋银钱首饰,至于装新嫁衣,是迎春替她买的料子,裁剪绣花都是司棋自己手艺。至于府里相好的丫头们各有表礼也难以赘述,不提也罢了。
    八月初八,司棋大红衫子给迎春磕头,在晴雯绣橘叶儿一般水灵灵的丫头簇拥下,两个婆子挑着两盏红灯笼出嫁去了。
    新房就在后街,单家独户一个小院子,司棋老娘也买来了,潘又安的爹娘也投靠来了。司棋新婚之夜先不叙说夫妻情分,道对表弟言道:“表弟当日誓言,夫妻出去打天下,以求一家团聚。我们今日合家团聚,全仗姑娘恩德。我有一句奉劝表弟,把誓言改一改,我们一生追随姑娘,除非姑娘不要我们,成不成?”
    潘又安稍微迟疑,他有本事,出去可以挣一份家业。
    司棋见他犹豫又道:“我知道你心高,你要知道,那日我们被发觉,不是姑娘心善,被被人发觉,不是一顿板子打死,也要胡乱发卖配小厮,哪有我们逞心如意?”
    潘又安略一思忖点头:“好,就依表姐!”
    司棋羞怯发娇语:“啐,什么表姐,男女授受不亲,哪有表弟把着表姐呢?快些离了这里.....”
    潘又安马上受教,凑近了致歉:“好娘子,莫生气......”
    “哎哎哎,爹娘还没睡......”
    司棋休息了三天,进府来给迎春磕头,包了一大包袱瓜子点心糖果进来看望小姐妹。同时去凤姐哪里报道,接受作为媳妇子新差事,司棋跟着丈夫潘又安在绸缎铺做内务。
    虽然迎春信任司棋眼光,张氏贾琏之意都是慢慢历练看看他潜质如何,若是上进的,明年正好陪嫁迎春。绸缎铺开业,贾琏调了老绸缎铺子二掌柜任掌柜,潘又安识得字,安排他做了帐房伙计。潘又安之前只是贾琏新收小厮,如今一步登天做了铺子账房,阖府之人都羡慕得紧。各人都在暗自议论,这个小子真好命,说了一房好媳妇。司棋是二姑娘手下二小姐,受宠爱,连带女婿受重用。
    迎春房里的绣橘晴雯叶儿雀儿等个个欢喜,看了司棋的前途也就看见自己,越发尽心尽力,忠心耿耿。
    八月十五,贾母吩咐在花园水榭了摆宴,过节赏月。吩咐叫宝玉探春李纨母子俱都参加。
    赏月宴由贾琏凤姐两口子主办。不说碗大螃蟹,直说满桌子时令瓜果点心,看着就赏心悦目。整整一桌子鲜果,都是南海岭南运来时令水果。蜜桃,香蕉,荔枝,葡萄,金桔,猕猴桃,色|色俱全。又有贾琏寻了夕阳法子特特酿制的葡萄酒,酸酸甜甜,受到贾府女眷追捧。
    各人吃了鲜果美酒都跟凤姐道谢,都道是贾琏娶亲一年比一年出息,阖府沾光彩。凤姐忙着谦辞,说是婆婆张氏功劳最大。大家一起恭维张氏敬酒,张氏忙说不敢擅专,便说贾琏从小指靠贾母教导有方。大家又忙着给贾母敬酒,敬来敬去,直喝得甜甜蜜蜜。
    一时,贾琏宝玉贾珏贾环贾兰一起来给贾母张氏敬酒,贾母笑得眼牙不见眼。一气接了儿孙酒盏,虽是只有二钱量,也喝得有些晕忽忽,脸色泛潮。
    贾母提议击鼓传花,花落谁家罚酒一杯讲笑话。各人得了花都凑趣儿逗乐老太太。贾政得了花,讲了个怕老婆的故事。贾赦如今心境变了,他说不会讲故事,说有一家老夫人过寿,很多达官显贵文人雅士上门祝寿,齐齐一堂好不快活。
    忽然下人送来一份寿礼,却是一幅字画,老夫人受得金银古玩也多了,字画缺少,令人展开,看是那位名家墨宝。结果却是仇家恶作剧,一幅画上画了一个乞婆拖儿带女,左手拿着破碗,右手要饭。一幅对联更加气人:这个婆婆不是人,两个儿子全是贼。
    老夫人差点晕厥。两个儿子气愤非常,恨不得将送礼之人碎尸万段,只是捞不着仇人。
    贺客中有一个才子,淡淡一笑接过手去,吩咐笔墨伺候。他刷刷下笔行云流水一般。少时大家爱再看,画面变成一座观音坐莲台,一双儿女成了金童玉女。对联也变了,才子添了两句话,变成了:这个婆婆不是人,九天息那女下凡尘,两个儿子全是贼,偷来仙桃献母亲。
    大家听了齐齐拍手,都道说得好。
    一时大家都兴头了,吃酒赏花,无不尽兴,酒水也不知道添置多少上来。
    微醺贾母越发富态,看着孙子孙女圈圈坐,言笑晏晏,心里欢喜路在脸上,笑吟吟活似弥勒佛。
    大家正围着贾母说笑,忽听岸边竹林中远远传来悠扬笛声,乘了月色而来,随着清风飘散,一时间天地静谧,广博寰宇之间,似乎只剩下着悠扬飘逸的天籁。
    当然,更加兴致是湘云黛玉,两人携手到了池边桂树下,诗兴大发,做了长篇大论华美词章,尽兴而归,暂不赘述。
    且说这年十月初十,凤姐子时过了动了胎,索性稳婆奶娘早进了府。凤姐夜半不吭声息,连贾母张氏不及惊动。迎春匆匆而来,刚进院门,她就老母鸡下蛋一般简单,嘎咕咕几声生下一个白胖儿子,足足六斤八两。
    贾琏欢喜直蹦,产婆双份谢仪,贾琏胳膊指挥:“我要摆酒三天,大宴宾客!”
    平儿一边提醒:“二爷,不可摆酒,大爷没满小祥呢!”
    贾琏一拍额头:“这也是啊,通知帐房,所有伺候二奶奶的丫头婆子都有功劳,没人二两赏银!”
    “哈哈哈!”
    隔天贾母张氏得信赶到,已经升级做了婆婆太婆婆了。两个婆婆睁着看孙子,一个说鼻子直挺像琏儿。一个说眼睛弯弯像凤姐。
    贾珏也来凑热闹,恁说侄子嘴巴像自己。贾母用手一拍他顶门心笑骂:“妈的猴崽子,想要儿子自己生,倒来抢侄儿!”
    贾珏这才惊觉话说错了,红了脸颊忙解释:“我是说,我嘴巴长得似太太,侄儿嘴巴也似太太,孙儿是这个意思!”
    大家笑得直打跌。
    一一个个笑道:“三少爷想媳妇儿了!”
    笑得贾珏一溜烟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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