饰非说的毫不客气。也不打算在众人面前为梅利掩饰什么。小红帽听完饰非的话后只是咯咯地笑,她没有否认饰非对自己亲密的称呼,就好像两人真的有极为紧密的关系。
    爱丽丝走到审讯桌前,她先扫了眼梅利手上的警棍,然后,她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请求道:“能给我和这位小情人一点读出时间吗?梅利先生。”
    “如果他死前都没能和我说上几句悄悄话也太可怜了。”
    爱丽丝·伊莎贝尔懂得利用女人的优势,一般狱警面对她的脸蛋和语气根本没有招架之力。但梅利毕竟没那么愚蠢,一个漂亮女人而已,他不会走不动路。
    但他正想拒绝,却看见这女人表情一转,露出胸前那枚警司徽章。
    “这是命令,梅利副官,警司局想旁听取证,您不会让我难办,对吧。“
    安德森注意到小红帽的语气变化,正想上来打圆场,但爱丽丝随即转过头向他微笑,没给安德森开口的机会。
    “我想,典狱长先生也很愿意让我看看诸位狱警平常的工作状态,对吗?“
    “这……”安德森没有拒绝的理由。作为典狱长,他可没有干涉警司的权限。甚至不如说,如果强行带离,反而证明他们心中有鬼。
    安德森想道,同时,他只能往后退,梅利见后只能发出不快的声音,他回头看向诸葛饰非,却见到对方也在向自己微笑。
    “就算警司小姐也救不了你,你必死无疑。“他轻声说道。
    饰非对此毫不否认,点头道:“我没做这种奢望,如她所说,这只是一对苦命鸳鸯最后的私密情话时间。“
    饰非说完向爱丽丝眨眼,两人同时发出笑声。梅利毫无办法,只能任由这位警司的任性,跟在安德森之后离开房间。
    但他没有就此离开审讯室,而是待在单向玻璃后,紧盯房间内的两人。
    房间内安装有监听器,可以听到两人谈话。但有一点是梅利没想到的。
    ——两人开口说话,所说的却并非是哥伦比亚语。
    “你好,骗子先生。“爱丽丝·伊莎贝尔率先开口,但说出的却是纯正的,不带一点口音的东国语言。
    饰非很意外,笑着回应道:“看不出你身上还有东国血统,坏女人小姐。“
    “我是纯血凯尔特人,出生在新英格兰,家乡则是已经亡国的不列颠尼亚。但这并不妨碍我有学习其他语言的爱好。“
    “我的外祖母曾三次前往东国圣雪山朝圣,她每次都会带着年幼的我一起去,所以,东国语是我掌握的最好的几门语言之一。“
    “你看上去是不是有些惊讶了?“小红帽说完露出一贯的狡黠表情。
    但出乎意料,除去一开始听见东国语的短暂惊讶外,这之后,饰非一直平静地看着她,没有表现失态。
    “我稍微有些预料,从第一次见面时,你字正腔圆地复述我的名字,我就知道,你应该有一些基础。反倒是我自作主张,认为你读不了【诸葛】的姓氏显的很冒犯。“
    “若非如此,我怎么敢把宝押在你身上呢?要知道那位黑人副官现在一定在偷听我们的情话呢,然后,他会因为完全听不懂而急的跳脚。“
    饰非猜的没错,这的确是玻璃外梅利的反应,但事已至此,他已经没办法冲进去打断两个人的谈话了。
    小红帽笑的更大声,她制止道:“打住哦,逢场作戏可以,但我可愿意和一位杀人犯成为情侣。”
    “这监狱里都是杀人犯,但你似乎还是乐在其中,我也告诫过你监狱的事一般人摆不平,但你却把它当作耳旁风。”
    “毕竟这是我的工作嘛,而且……”
    “——而且,你也不是普通人,你自认为能摆平。“饰非说着,同时将右眼闭上。
    在义眼视觉的漆黑世界里,唯有一道烛光在微微发亮。和那些食血鬼身上的红丝线不同,此刻饰非所看见的,缠绕在爱丽丝身上的丝线交织成了网。
    “你究竟是什么人?”饰非问。
    爱丽丝漫不经心转头,看向审讯室巨大的单向玻璃,轻言道:“密城警司局,爱丽丝·伊莎贝尔。”
    “你应该知道我问的并非这个假身份。”
    “这身份可不假,我真是一位警司。”爱丽丝双手交错叠放在大腿上。笑容一如既往看向饰非。“我没想过,我追查断指的那位凶手居然是你哦。“
    “只有蠢货才相信这样拙劣的栽赃,你信吗?“
    “很难说,毕竟大家都觉得恋爱中的女人是最傻的。“爱丽丝不断用手将头发绕圈,表现的像是怀春少女,她用最轻柔的话语发出询问:
    “现在,你觉得我有资格插手这件麻烦的事了吗?骗子先生。“
    “你陷入了难缠的麻烦里,一不小心,可真会死哦。你在这座监狱里能仰赖的似乎只有我这个情人了。”
    警司的判断在此时绝对能起到干预作用,换句话说,爱丽丝就算无法帮助饰非脱罪,也至少能拖延时间。
    饰非坐在椅子上,表情平静。闭上眼,冥想片刻,而后,他做出决定:
    “听上去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你终于有这种自觉了,现在是我占据上风,骗子先生。“
    饰非叹了口气,身体前倾,在桌子上做出比划:“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断指和那位死刑犯的消息,我想你需要去两个地方,去过后,你就会明白,这监狱里的冰山一角。“
    “第一个,狱警宿舍,一位名叫卡梅伦·诺兰的狱警的房间,我建议你第一个目的地就选择这里,否则对方会将证据消弭无踪。“
    “第二个,监狱后方的仓库,那地方现在应该会被严加看守,所以你最好找机会偷偷混进去。“
    “前方是深水,坏女人小姐,希望你能尽兴。“
    ……
    ……
    夏都在审讯室门外焦急等待,他不知道饰非会接受何种审判,而人在一筹莫展时,总是喜欢祈祷。
    将所有心思寄托在不应存在的神明上,人们期待的并非是神明真的下凡救赎自己,而只是在期望能有东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让自己不那么在意世间苦难,让自己有个合理的理由忘却一切。夏都并非宗教徒,身上也没有教徒祈祷的十字架,但他仍手攥拳头,顶在额前,希望饰非平安无事。
    但祈祷带来的平静并未持续多久,很快夏都的耳边被一群人的聒噪声填满。以杰克为首,红月的人来到此处,其中不断有人在叫嚷:
    “那家伙这次真是得报应了把,居然现场被逮到。“
    “哼,还是让他逃过一劫,现在就算想把他拧出来教训一顿都麻烦,杰克,你说,盘口我们还怎么找他要?”
    “不需要要了啊,那小子本来就是无期徒刑,现在罪加一等,再往上量刑就只能是死刑了吧。”
    人群中一时间发出爽快的笑声。红月自然也没有要顾及旁人的意思。也是,他们需要顾及谁?一般囚犯面对他们不敢造次,更不用说提出异议。
    他们都没看见夏都,从夏都身旁走过。而此时,走在队伍最后方的杰克却眼睛很尖,他在经过时一眼注意到夏都那身黑色的皮肤。
    “老大……”他顿在原地。不敢再往前。前面的人听见杰克叫的这声也纷纷转头,刚才还喧闹着的一行人瞬间鸦雀无声。
    夏都不解地看向杰克,杰克却目光躲闪。夏都不傻,杰克也不傻,刚才人群传出的声音是个人都能听明白,而这些声音现在被夏都知道了,将会有什么后果?
    杰克想做解释,但话到嘴边,却觉得有些干涩,说不出口。反倒夏都深吸一口气后,平静地问道:“给我一个解释,杰克。“
    “老大……我……”
    “你的看法,说出来。饰非这件事和你有关系?“杰克这般犹豫就已经坐实刚才的话,所以夏都也不含糊,直接进一步询问。
    杰克的目光更躲闪了,甚多时候,答案不一定需要亲口说出来。
    “我没掺和他审判的事,但是……”杰克低声道,最后,他只能长叹一口气。“那小子给红月带来太多麻烦了。”
    “太多麻烦?就因为这种理由,你带着自家兄弟去堵他,要给他颜色看?”夏都声音往上扬,显然,此刻他极度不满。
    “只是过去和他商量,想让他交出盘口的控制权!老大,你还不知道吗?我们马上就要输给柑橘了,当时签字的人是他,所以在这之前,只要他将盘口让渡出来,那份合约本身不具备效力!”
    “老大你马上就要出狱了,这种时候和柑橘拼到你死我活,红月吃不消的啊!”杰克此时终于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看法,抬头直视夏都。
    而他一番发言却是得到红月众人的点头,对夏都来说,所谓民意现在不站在自己这头。
    “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夏都又问道。而面对质问,人群起初鸦雀无声,随后,有人似乎鼓起勇气,声音大了些:
    “夏都老大你能一走了事,但兄弟们呢?兄弟们还要在监狱里过苦日子啊。”
    “一直和柑橘这样斗下去,我们没什么胜算的……”
    “以前你还在,桑尼姑且还要顾及你的面子,那以后呢?以后我们真的要和柑橘拼到不死不休吗?“
    人群将顾虑说出来,言语中却是将气势都败下阵来。面对一场必输的赌局,没人想怎么扭转局势,而是都希望将损失降到最小。为此,他们甚至愿意对帮派内的同僚下手,。
    夏都此时面对这么多人的视线,一时间,他觉得自己的兄弟们很悲哀。
    “老大,我们敬重你,所以也请你理解我们。我们不奢望做这种事你还站在我们这边,但至少,别诋毁我们,我们也是为了红月。”
    杰克向夏都请求道。但此时,身后又传来另外的嘈杂声,一旁的米克斯循声望去,发现桑尼·柯里昂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朝这边走来。
    他一眼看见夏都,但随后,他却转向杰克打招呼道:“杰克!我真得谢谢你,那小子现在这下场是你的手笔?”
    他一边说一边和杰克握手。杰克迟疑一番后,还是将手伸了过去。两大帮派的人能像这样握手,场面实在有些诡异,但这在夏都眼中看来却更是扎眼。
    “不……不是我,那小子罪有应得。”杰克说道。
    桑尼听后笑的更爽朗了,他拍手道:“不管怎么说,我现在都很高兴。这样吧,如果你和红月这边真的和我们柑橘有合作意向,我举双手欢迎,我们可以一起运作两个盘口。”
    “赌约也可以取消,反正签署条约的人马上要死,那份条约不具备约束力,不是吗?”
    “真的吗?”后面这句话是个开关,足以一瞬间让红月众人喜出望外。他们一直在担心的不正是这个赌约吗?
    输掉盘口,会让红月失去所有依仗。而现在,对方既然主动提出解约,那还犹豫什么?
    杰克的表情自然是欢喜,就像是想要向夏都证明一样,他笑着看向夏都,想要告诉夏都,自己的做法没错。
    他保下了红月,红月没有在诸葛饰非那个蠢蛋的疯狂行为下满盘皆输。这是何等的壮举!
    但让他意外的是,他转头看向夏都时,夏都的表情却极度阴沉,然后,随之而来的是一句暴喝:“都他妈给我闭嘴!谁允许作废的?”
    “因为签署人要死,所以赌约约束力不生效,那现在呢?”夏都沉声说道。
    然后,他从怀里将那份赌约拿出来,先前虽然是饰非签署的赌约,但最后这份赌约是被保管在夏都这里的。
    他没有随身带笔的习惯,所以他索性咬破自己的手指,然后在饰非签署的名字旁,用血写下自己的名字。
    血沁透纸张,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腥味。桑尼见后皱起眉头,而一旁的红月众人看见夏都这动作已经是张开了嘴,瞠目结舌。他们都不敢相信老大居然会做出这种事。
    “老大,你疯了?你要干什么?”
    “那疯子签署的赌约好不容易要作废,你又签它干嘛?”
    “桑尼,这不能作数的,对吧?”人群里有人问桑尼,但桑尼表情为难,不再回应。
    夏都走上前,拿着赌约在所有人面前,扫过一圈,这其中自然包括杰克。他甚至特意让赌约在杰克面前多停留了一段时间。
    然后,他沉声道:“不愿意继续的,从今天起,滚出红月。”
    “桑尼,我陪你玩,玩到底!”
    夏都一边说着,一边再次看向旁边。他依然能看见那条暴雨的河流,河流中,那个浑身湿透的狼狈的梦魇正看着他皱起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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