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里最大的客栈就在官舍驿的附近。萧关包了里进的一间大院,里面足有十几间房。陈子云自己选了最外面那间,让何氏她们分住各房。
    萧关进来说:我已经着人打听过了,是朝廷重臣太傅元叉来了彭城,就住在官驿里,离这院子两条巷子远近。
    陈子云面色淡然地说:果不出我所料,元法僧是有苦难言。
    陈子云命人把店家服侍的几个下人喊来,额外给了几串钱。让他们烧上几大锅热水,送几只大木盆进来,让何氏几个人好好沐浴休息。他另让萧关派人去对面醉仙楼定下饭菜送过来,等她们洗浴之后食用。
    萧关看他一反常态,大是悖逆细作探报的常规做法,本来以为他因元法僧拒见一时气极而致,但看到陈子云气定神闲,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
    萧关最怕的事还是发生了。何氏等一干人还未放下碗筷,一哨人马就已经悄悄包围了院子。
    带领这哨人马的是一名队长,他穿了戎装,带了两名士卒走了进来,问正端着水盆的店家谁是陈大人。
    萧关在屋内透过窗纸看的明白,急得脑门上都是汗,他手握腰间暗藏的尖刀,对陈子云说:等会我带人引开他们,大人你们几个只管冲出去,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们的人会在外面接应你。
    陈子云把他的手从刀把上挪开,笑着对他说:抓人不是这个动静,来了那么多人,怎么会一点声响都没有,外面静悄悄地,连火把也舍不得点一支?人家进来,身上连兵刃都没带,说明没有恶意,跟我出来吧。
    他推开门,走到队长面前说:在下就是陈子云,不知您是何人派来,找我又有何事?
    萧关还是异常紧张,紧跟在他的后面,目不转睛地盯着后面的士卒,他发现陈子云说的没错,三个人身上确实都没带兵器,连一把佩刀都没有。
    那名队长深施一礼,说:我家主人说了,陈大人住在这里实在不方便,已经为你们准备了地方,这就请你们搬过去住。我家主人还说,没能及时迎接大人,实在是不好意思,要小的先陪个不是。
    陈子云微笑着说:不敢当,贵主人太客气了,好,如何行事,我们听你安排。
    领头的队长一看就知道也是一名干练之人,他指挥手下无声无息就封锁了院子周围的几条巷道。偶尔有想越过封锁圈的人,都被他们以府衙办案为由,远远挡在了外面。
    外面已经准备好两辆马车,陈子云和何氏几个人先上了车,萧关等则跟在后面。一干人在夜间神不知鬼不觉地就离开了客栈。
    车行了约五里地便停了下来,陈子云对路程的估算天然的敏感,就和他下棋计算一样的准确。
    马车直接驶进了一所宅院。
    众人陆续下车,发现这是所崭新的宅院,建造的非常漂亮精致。
    队长又客气地向陈子云施了一礼,说:我家主人说了,他这两天实在是脱不开身,等有空时,自然会亲自约见大人。这宅子里,一应物品俱全,也有几个使唤的下人,但也请大人吩咐手下人,这两天之内先别出门,免得和门外的士卒引起误会。
    话虽然说的客气,但陈子云明白,这就是把他们给软禁了。
    他拱手回了一礼,说:好说,客随主便,我们一切听贵主人安排,有劳了。说着顺手从袖子里取出一小锭银子,递了过去。那队长还在犹豫之间,陈子云已经强塞在他手中,他也就紧握在掌心,又行了一礼,出门去了。
    等队长出了门,众人在主宅大厅里坐下,都有些惊魂不定,急切地看着陈子云。陈子云笑着说:我脸上写了答案吗?你们看什么呢?
    何氏拍拍胸口,娇声说:吓死我了,还以为刺史派兵来是要对我们不利呢?
    霍氏也问道:郎君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派人来找你呢?
    萧关负责一行人的安全,更是焦急地问:这是什么地方,元法僧不会是想就此把我们关起了吧?
    陈子云笑着说:我一个一个来回答你们的问题,好吧。
    大家也觉得问得唐突急切,都轻声笑了起来。
    陈子云笑呵呵地说:元法僧待我们不薄啊,如果想关我们,随便找个地方就可以,不会花这样的本钱。我刚才看了一下,这是所新宅子,不是一般人有钱人能建起来的,有些物件是皇家用的,还有元字标记,这城里只是元法僧是皇室宗亲,所以,宅子应该是元法僧本人的。
    陈子云边说,边拿起一只漆盒,下面落款就有安阳候贡品几个小字。他边示意给何氏看,边说:这种安阳产的漆器极为珍贵,只贡皇室贵族。元法僧到这里当刺史时间不短了,听说最近他新娶了房妾室,但他又畏妻如虎,因为他夫人娘家跟太后是表亲关系。宅门上虽无元府二字,但我可以断定,从这所宅院里的摆设和大小来看,应该是给他新娶的妾室准备的。
    何婧英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盯着他说:你怎么什么都能看出来,你若查案一定比建康城的廷尉卿还有厉害。那你还知道些什么啊。
    陈子云又冲她笑笑说:你别总把我说的那么神,有些道理用脑子想想其实很简单。我让萧关打听了一下,最近朝中是否有人来彭城。
    萧关此刻算明白过来了,接过话说:是元叉来了,他是北魏权臣,官拜太傅。皇帝是个才六岁的小孩子,听说元叉和听政的太后关系不同寻常,所以,元叉才是在朝中一言九鼎的人。
    何氏对之前的元法僧也是略知一二,说:元法僧在这之前,担任益州刺史,也想励精图治,结果没想到惹恼了士族,起兵造反,他去平叛,又打了大败仗。如果不是元叉他又岂能升任将军兼徐州刺史一职?
    陈子云点头说:这就对了,估计元叉此行,又是来敲竹杠的。元法僧岂敢在这个时候和我们见面?他一定是怕元叉知道他与南齐秘密相约之事,我大张旗鼓地闹一下,其实就想让元叉能获悉点消息,不然以后如何逼他联合,如何逼他造反?但问题是没想到他动作如此之快,估计我们那点动静还传不到元叉那里去。
    他说了一长串,感到有些口渴,满氏早就准备了茶水,趁他说话停顿的空隙,把水杯递了上来。陈子云客气地说:多谢。然后又说:元叉收他贿赂,知道他有卖国造反之意,虽然不会马上对付他,但会对他有所防范。北魏君臣朝野不和,互有猜忌才是对我们最有利的。但我们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把消息放给元叉?
    外面有士卒把守,队长刚才说的明白,任何人不准进出。如何送出消息,众人都互相看看,轻摇着头。
    霍氏却提出一个问题来,她仍是细声细语地说:我们怎么能肯定元叉是被元法僧收买的?如果传出消息后,元法僧杀我们灭口,来向朝廷表明心迹怎么办?
    陈子云鼓掌说:这个问题问的好,我们这样做,看上去是棋行险招,其实这块棋已有两只眼,做活了。元法僧派了心腹前来安置我们,有无杀人之心,看他心腹言语表情和处事方法就能得知。
    哦,所以你才会给那队长一锭银子。何氏点头说:郎君也想看看他手下心腹是否贪贿,其实这个我们早就知道,连他在内都喜欢收敛钱财,所以他向元叉行贿买官也是理所当然。
    这时,萧关也领悟过来,提供线索说:我听人说过,元法僧特别迷信,死过人的住所他一般不愿居住,他让我们住进他小妾的宅院,也说明他并无害我们之意。
    陈子云用力击掌说:这就对了,折腾到现在,我们也累了,既然主人已经安排妥当,我们就放松心情享受一下吧。明天一早,再行商议。如果能在元叉离开彭城之前放出消息那就最好不过了。
    可是事与愿违,第二天天刚大亮,那队长已经进来通报,说:我家主人马上就请大人去府内一议,不知是否方便?
    陈子云失望已极,他知道必定是元叉今天一早就离开了彭城,眼下,应该已经上路了。不过,元法僧刚送走了他,马上就来见自己,说明对合作还是很有诚意的。他让萧关留下守护众人,自己带了何氏坐上马车跟着队长前往元法僧处。
    毕竟是和敌国使者洽谈,元法僧当然不敢明目张胆地在刺史府衙内接待陈子云一行。而是让人从后门把他们带到私宅的后花园里。
    这元法僧也是个极豪奢享受之人,仅一个花园就建有多处亭台楼阁,还有一水池,上有曲桥通过,园内尚有不少珍奇花草,景观着实雅致。二人坐在一凉亭中,下人们端上热茶,茶汤清香扑鼻,正是上好的六安瓜片。
    少时,一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穿着件紫色长衫在数人前呼后拥中走了过来,此人正是北魏朝的元室宗亲,安东将军、徐州刺史元法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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