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很平静的小庵集今天一早就莫名其妙地被平海军给“攻占了”。
    这个只有二十来户一百多人口的小集镇,也不知犯了哪条法令,眼睁睁地看着五百多人的边军把自己家前后左右围得水泄不通。
    不过在最初的鸡飞狗跳之后,庄户们便被军人们一声声的宣令给安抚下来。同时,集镇中心肉铺的老板王麻子也认出了眼前这位骑着高头大马的军官,实际上就是昨天下午到他铺子里买牛肉和后腿肉的陆大人!
    于是庄户们纷纷从慌乱变成了好奇,嘴里乱七八糟的叫嚷也变成了小声的议论。
    王麻子的肉铺紧邻着蒋家客栈,这个只有三间平房的小客栈比原先赵家集的那家还不如,可是此时却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气势汹汹的大头兵。
    我们的“陆队正”此刻就带着侯义等人堵在正门口,他骑在马上,传下口令:“包围客栈,让里面所有人举起手走出来,反抗者就地斩杀!”
    他说一句侯义便大声重复一句,不一会客栈里的掌柜、厨子、杂役便惊慌失措地冲了出来,随即就被等在外面的大头兵拿住。
    三流子伸手揪住那掌柜的,问道:“里面还有甚么人?”
    那掌柜抬眼一看,只见里里外外尽是装甲整齐的边军,林立的横刀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他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只吓得两股战战,语无伦次地说:“没……没有了……不,还有昨晚刚来的一支驮队!”
    三流子恶狠狠地道:“他们有多少人?”
    “九……九个人,对,八个男的,一个女的。”
    三流子将他推到一边,亲自点了两个什,挥手叫道:“跟老子杀进去!”说着将障刀拔在手里,大吼一声便排开前头的士兵冲进门里。
    被他点中的两个什轰然应命,紧随其后,呼呼啦啦便往里直冲。不一会只听后院一声嚎叫,跟着便响起一阵乒乒乓乓的乱打,惊呼与惨叫声不绝于耳,客栈里头也叮铃哐当打得不可开交。
    忽听客栈中三流子惊惶的声音响起:“鸿哥小心!”
    陆鸿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下意识地侧身一纵,只听“嗖嗖”两声锐响,身后一名边军胳膊大腿已各中一箭,连连痛呼声中被同伴抬了下去。
    战斗转眼间便已到了尾声,三流子等人拖着四具尸首从客栈之中出来,他亲自同一名边军押着一个女子殿后。只这么一会儿功夫,二十个人已有七八个挂彩,那女子也是头发散乱,满脸血污。
    三流子走出来向陆鸿咧嘴一笑,赞道:“鸿哥,躲得挺快啊!这小娘皮耍弩箭有两下子。”
    陆鸿扫了一眼,问:“还有其他人呢?”
    “后院还有四个,都弄死了,就这一个活口。”
    陆鸿点点头,转脸向已经摊在地上的掌柜说:“蒋掌柜,不好意思,打烂的东西回头折个价到大寨子里找我,平海军会赔给你,我姓陆。”说罢看也不看,直接挥手喝令,“把驮队所有随身物件和尸体都带上,回寨!”
    众军哄然领命,军令一声声传了出去,外围的士兵首先撤了警戒,刀入鞘箭回囊,后队变作前队,次第撤出了小庵集。
    整个过程发展得太快,简直可以说是迅雷不及掩耳,多数的小庵集村名都没反应过来,五百多名边军便已撤得干干净净……
    小庵集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有蒋家客栈的人还眼睁睁看着前院后院加上屋里,一地的烂摊子,正不知如何收拾。
    卖肉的王麻子幸灾乐祸地看着隔壁老蒋傻眼,忍不住哼唱了起来:“俺嘞铺子小又小,藏不下瓜藏不下枣……”
    那边军寨中的刘德海还躺在炕上睡着回笼,忽然右眼止不住地跳动起来。
    他心中微觉不安,连忙一骨碌爬了起来。
    却听大寨外面一阵吵嚷,刘德海连忙推门出去,只见原本在较场上操练的四个团此时都拥挤到大寨辕门之后,乱哄哄的不知在议论着甚么。
    跟着便听一声号角吹响,堵在辕门后面的众军一哄而散,纷纷避在两旁。只见门外人影一闪,一身戎装的陆鸿不知何时已经折返回来,身后跟着三流子和小金子,三人骑着快马直冲而入,在校场中央停了下来。
    陆鸿指着围观的一名校尉道:“去叫军医来,有兄弟受伤了!”
    那校尉一听之下不敢耽搁,当即领命奔军医馆而去。
    刘德海晃眼瞧见三流子满身的血污,顿时一种不祥之感涌上心头,随即大寨之外响起了整齐划一、快速行军的脚步声,中间夹杂着一串铜铃声响。
    不一会侯义和孙山带头,后面十几个士兵两人一组,各自用简易担架抬着一名伤兵冲进门来,在校场中一字排开。好在那些人伤情都不算很重,都已经做过紧急止血措施,有的甚至躺在担架上有说有笑。
    跟在伤兵后面的是七八具尸体,也在校场中排成一排放着,再往后几名如狼似虎的小兵押着一名乱发遮面的女子径直转个弯,往指挥所而去。
    那女子一进大寨辕门,便抬起头四下寻找,最后终于将眼光定在了早已目瞪口呆的刘德海身上。
    刘德海与她对视着,茫然地目送着她被押进了指挥所。
    随后几批挂着铜铃的驮马、油布包裹的杂乱物件,统统一股脑儿丢在了尸首旁边。五团的士兵进了门便列成四队,东西南北各站一队,统统面朝外,背朝内,压着刀柄将校场中心一干人物围成一圈,顿时将其他四团人等包括刘德海都挡在了外面。
    这时两名参军连同范翔等人也都凑到近前,一个个满脸疑惑之色,不知发生了何事。
    刘德海此时早已慌了手脚,再也不复之前的淡定从容,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迫使自己镇定下来,强笑着挤进人群,向陆鸿抱拳道:“大人,您不是一大早就去了三河镇?怎么杀了几个路人回来?”
    他不仅装作没事人一般,而且随口攀诬了一项“滥杀”的罪名。
    陆鸿至此也不得不佩服刘德海的胆识和机变了,特别是那张嘴皮,简直极尽颠倒黑白之能事。他假作疑惑不解的表情,奇道:“刘副使,不是你昨夜告诉我有一批敌间潜伏在小庵集,让我带兵去捉吗,怎么过了一夜便忘了?”
    刘德海呵呵干笑两声,正不知如何接口,肚里却将陆鸿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陆鸿紧接着便向众人笑道:“瞧啊,咱们刘副使为人谦虚,不愿居功。不过哩,本将打算立即呈报朝廷,为咱们平海军全体兵将请赏,刘副使当属头功啊!”
    围在外头的众军这才“恍然大悟”,一齐欢呼起来。唯有刘德海后背冷汗直下,这事倘若真的捅上朝廷,叫那人知道了,他还能囫囵着走出去?
    大家都知道,那位的疑心病比谁都重,况且这些契丹人的行踪只有他一人清楚,到时候就算他有一百张嘴也轻易辩驳不清了!
    刘德海望着陆鸿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恨意,就在昨夜,整个事件的走向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没想到只隔了一夜,情势便全然颠倒过来!
    他还没作理会处,忽听辕门外一声禀报:“门前有位蒲姑驿来的求见将军。”
    刘德海此时已经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脑子里一团浆糊,他想不到一个蒲姑驿的驿丞来找陆鸿所为何事。
    陆鸿却是又惊又喜,急忙叫人请进。不一会只见郝年牵着一匹老马,身上背着一个脏兮兮的褡裢,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两只眼睛骨碌碌地张望着。
    他跟着领路的边军四下里寻摸,终于看见了校场当中骑着马的陆鸿,连忙挥手叫道:“陆将军,是小人,耗子!”
    果然便是当日在章丘蒲姑驿的驿丞郝年。
    陆鸿下了马招手让他进来,当众问道:“打探的事情有眉目了?”
    郝年见了他喜形于色,挤到他跟前,从褡裢里掏出一封红蜡封口的信来。
    刘德海小眼中精芒一闪,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他认得那种信封的样式,是兵部六百里加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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