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心绪惊涛骇浪如何睡得着,关张退走后,他看着台案面前的画像,眼泪再次绷不住啊。
    多少光环萦绕的少年,就这样错失了,这,大概会是这辈子最大的意难平了吧。
    ……
    冀州,邺县。
    袁家大宅的府邸那可是一个富丽堂皇,连曹操在官渡大胜拿下北国后都感慨,这怕是比皇宫还华丽了,难怪天下士子都愿意投奔他呢。
    “当初这黑山贼为曹操所驱逐,我一念之仁便想着救他一命,谁知道他恩将仇报,今撺掇部将趁乱攻杀我,若非部下以命相拼,末将早已死于河内了!”
    袁府内,肤色黝黑,续着短须,面容刚毅的北方汉子张扬声泪俱下的哭诉着。
    他口中的黑山贼正是部将眭固,当初这眭固与袁术相联进攻东郡被曹操所败,正是他张扬伸出了救援之手才保下他一命。
    谁知半个月前,眭固听得他有意北上投奔,却发动部将兵变,一番血战后,张扬只带着区区八百多人狼狈逃到了邺城来。
    至于眭固,他现在占领了河内,取代了张扬,自领了河内太守的职位。
    “稚叔,听闻你与吕布有旧,感情不浅,先前也几度援手,何以兵败不去投他,反来投我?”坐在主位上的袁绍漫不经心的问道,眸子余光却在细细打量着对方表情的微妙变化。
    “袁公坐拥四州之地,带甲五十万,天下有识之士无不清楚这天下归属,区区在下便是愚钝也知晓何为天命所归,还请袁公接纳!”张扬作揖埋头,情真意切。
    其实,袁绍这些年确实很顺利,顺利到让他有些忘乎所以了,不过还不至于因为张扬几句话就轻信,事实上收到投奔信的时候就开始去调查了。
    大体上来说,张扬的投奔应该是不假。
    首先,河内是四战之地,北有匈奴,西有关中乱贼,东南两个方向又被曹操锁定,他根本没有地方能去。
    其次,前些年张扬也确确实实几度得罪过曹操,也在东郡上做过文章,投奔他的概率不大。
    还有一点,眭固是黑山贼出身,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一介山匪哪里会讲什么情义。
    综合下来看,张扬的举动确实没有任何的不妥。
    再加上那一句天命所归,算是说到了袁绍心坎里去了,顿时心中天秤也向他倾斜了几分。
    “好,稚叔,你来投我是正确的。待我破曹、吕二人后,便会助你重回河内,太守的位置,依旧是你的!”
    袁绍双指并向张扬,随后扬了扬额,“你且先下去休整,今后破敌还要仰仗你的勇猛。”
    “多谢袁公善待!”张扬弓着身子退后几步,才转身离开。
    待得他走后,厅内便只剩下了袁家三父子,袁绍,袁尚,还有刚刚从青州赶回来的袁谭。
    袁谭回来是借着督办粮草的名义,对着袁绍嘛,自然是说想念父亲了。
    事实上,他这次回来,是为了张扬。
    日前,收到张扬的信后他便与辛评、辛毗两兄弟商量过了,要拉拢张扬。
    原因有二,第一做过太守的人,无论是人脉还是影响力,那都是举足轻重的,把他纳入麾下,对未来自己的势力提升有重要意义。
    第二则是他坐守青州,接下来很可能要与吕布产生正面的冲突。
    张扬跟吕布的关系他不是不知道,但还有一点是不可忽视的,那就是张扬跟吕布麾下众人都有不浅的交情。
    未来,一旦两军对垒的时候,有机会利用张扬做点文章,游说或者劝降都有可能。
    这是一柄双刃剑,他很清楚,不过他自信自己能用好。
    袁谭的想法其实不能说错,他跟袁尚、袁熙是完全不同的,身上是实实在在挂着军功,今日之青州正是他带兵从孔融的手中夺走的。
    也因为这样,三子中,在军中的威望他是最高的。
    当然啦,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一个没有说透的原因,他知道袁尚得到的宠爱是一日比一日盛,嫡长子的他感受到了威胁。
    怎么办?军功!他要以不可动摇的军功来捍卫自己的世子大位,决不允许在北国出现废长立幼的事情。
    只要自己能成功拿下徐州,正面击败吕布,到时候就算袁绍有心偏袒,自己也可能一呼百应,成为他不得不顾虑的忌惮。
    “你想把张扬带到青州去?”
    袁绍摩挲着自己的短须,眉头拧紧,沉思片刻,方才徐徐道:“吕布的部下多与张扬有旧,以他来动摇吕营将士的心志,确实是一步妙手,不过有一点你需要牢记,小心提防住张扬,万不可反被他给利用了。”
    袁绍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虽觉得张扬来投明面上没有什么问题,但还是要提防对方诈降的可能。
    袁谭显然是有备而来,作揖道:“父亲放心,他去青州孩儿只准他领几名随从,其余几百人皆由父亲定夺!”
    袁术怎么败亡的他是清楚的知道,就是因为鲁肃带去的几百人,恰恰是这几百人就是陷阵营所伪装,成为了破开寿春防御的尖刀。
    只带几个随从,再怎么闹腾也是有限的。
    袁绍满意的点点头,没等他夸赞一句谭儿谨慎,不愧吾儿,袁谭又继续道:“便是到了青州军营里,孩儿也会派人密切盯着,见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带了什么东西,都得查的清清楚楚。
    当然,这一切孩儿只会暗中进行,明面上,我会给与他最大的尊重。”
    “好!”
    这一回,袁绍大声叫好,袁谭不愧是战场上立过军功的,自己想到的他都想到了,自己没想到的,他也做了补充,这等情况下,确实应该出不了大问题了。
    “谭儿,这几年你在青州独当一面长进不少,为父欣慰。”
    袁绍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之言,还看向了袁尚,谆谆教诲:“尚儿,你要与大兄多学着些。”
    “孩儿铭记于心!”袁尚嘴上笑嘻嘻,心里mmp。
    “父亲,孩儿多一句嘴。”
    袁谭还不忘转身看了看厅外,确认没人走进来,才上前两步低声道:“请问父亲是准备让孩儿牵制吕布,父亲亲率大军剿灭曹操,亦或者双线出兵,鲸吞中原?”
    这个问题,看似战术战略的选择,可对于袁谭而言,却是关乎他最看重的军功,也决定了他有多少自主权,甚至能提领多少兵马。
    袁绍托着腮,一时间也有些犹疑,显然这个问题他也一直在考虑。
    “这样吧谭儿,你且先住上几日,待为父后日议兵,听得各方意见再做部署。”
    “喏!”
    要说想,他当然是想一起出兵了,可同时他也清楚,不管是曹操还是吕布,没有一个是软柿子,需要掂量着来。
    纵然真是两线出兵,兵马的分配、武将的调动、军械的配比都需要讨论,这些事情,他一个人,顾不过来太多。
    第一百五十五章 吕布:曹操不过贤婿手中棋子。
    彭城,林府。
    林墨把自己关在家中一连五天都没有出过门了。
    大婚前,林府就进行了扩建,要比原来大很多,而被拓宽的书房里摆放着青、徐两州交界处地形沙盘,还有林墨要求绘制的地形图。
    这些日子没干别的,光看地图了,贾诩和陈宫来过两次,都是交换了一下各自大战意见。
    不过有价值的讨论其实不算太多,主要原因是无法确定青州这次到底是作为主战场还是牵制战场,自己面对的敌军还有将领都没有任何资料,有点盲目了。
    这一天,吕布到了林府。
    无他,只是几天不见有点担心自家女婿被榨干而已,让你三年抱俩,没让你沉溺于温柔乡,当初自己在貂蝉身上都没他这股劲,年轻就是好哇。
    不过推门而入后发现女婿正看着台案上的羊皮图纸发呆便知道自己误会了林墨,“允文,好些日子不出门,一直在看地图呢?”
    春去夏来,徐州这里已经闷热了许多,吕布朝着女婿抛了个橘子,林墨顺手一接,点头道:“差不多了。”
    “有主意了?”吕布跪坐到了台案前,与林墨面对面。
    “跟文和、公台都商量过,粗粗定了些计划,不过具体要等北国先行动起来。”这一点特别无奈,明明是一场生死大战,却非要等着对方出手。
    “你把自己关在府上五天时间,看来收获不小啊。”
    吕布满意的勾勒嘴角,“只要你从容自若便好,他们都说,你也是军中大纛,我认同,因为我也只有你在身旁的时候才觉得心安一些。”
    曾经最强大的敌人、可以踩在自己头上耀武扬威的曹操,如今也被自家女婿打的老老实实的联盟了,还要跟那北国大虫角力,吕家的祖坟真是冒青烟咯。
    他发觉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从前只要听说曹操来犯,甭管他多少兵马,首先心里就很慌。
    现在呢,北国大军号称不下五十万,骑兵两万往上,战车、重甲、重弩、破甲什么都有,偏偏自己还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当然是女婿的功劳。
    这种心理作用,通常归纳为军中大纛,尤其在女婿、女儿大婚之后,他便更将安心了。
    “你……”
    本来还想接着夸几句女婿好话的吕布扫了一眼面前的羊皮地图,连忙将它转过来,确认自己没看错后皱着眉头不悦道:“你在干什么,这里是官渡,跟我们差着千里之遥,怎么,给曹操谋划呢?”
    林墨古井无波,很是随意的挪了挪屁股,解释着,“岳丈大人,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和曹操做对比,显然曹操才是袁绍更棘手的敌人,我猜想他应该会集中优势兵力先解决了曹操。
    而一旦曹操败亡,我们必然难逃被袁绍北国大军铁蹄踏平的命运,所以,我不是帮他谋划,而是帮我们自己。”
    历史都变的一团糟了,曹操的盘子是一再被削弱,光是阵亡的悍将就有五六人,折损的骑兵不下三千,再算上投降的于禁,实力大减好吗,他还能不能顶住北国大军的压力,真的要打上一个问号。
    而一旦曹操败亡,可以这么说,天底下没人能阻止袁绍一统了,就凭徐州这几万人?在绝对碾压的实力面前,一切的阴谋阳谋都显得微不足道。
    林墨考虑再三,最好的结果,应该是让他在官渡一带与袁绍陷入苦战的泥淖之中,自己在青州战线获取战利。
    当然,安丰的事情不能发生了,事实上,就算是官渡战场袁绍败了,想彻底吞并北国四州,难度也不可谓不小。
    首先袁家的底蕴实在太深厚,加上有无数世家在背后发力,而己方与曹操若是没彻底吞并袁绍就贸然开战,最后肯定难逃鱼蚌相争的结果。
    “这么说,倒是没错。”
    吕布反应过来后立刻觉得刚才错怪女婿了,不仅要为徐州战线费心,还连带着要考虑曹操,不容易呀,“问题是,你就算看出点什么,曹操能信你吗?”
    “反正,办法我给他了,信不信那是他的事。”
    林墨只是将历史上确定发生的事情全部都摆出来后,挑选了几样可以帮着曹操取得优势或者化解危机的法子给罗列了出来。
    这些事情的发生是战略性的,理论上并不受历史车轮轨迹的影响。
    “所以,你要给他写信?”
    林墨点了点头,“已经写好了,派了快马送去许昌,有没有用,他自己权衡利弊便是了。”
    早就安排了?
    吕布本来是想赞一句,允文办事果是利落,又觉得有点酸溜溜的,他曹操凭什么享用我女婿的智计,最后不爽的冷哼了一声,“便宜他了。”
    “岳丈大人何不换个角度想想,咱们吕家人坐在徐州却能调动远在许昌的曹操,就这事,天下间谁能办到?”
    林墨的开导当即让老岳父开怀大笑,“是极是极,除了我们吕家人,谁有这能耐,曹操不过是贤婿手中棋子尔。”
    难怪陈宫会说老岳父一旦得意忘形就跟个孩子似得,他看的还挺透彻,林墨心里一阵吐槽,哄了小的还得哄老的,我这是赘婿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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