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没有人会认为这场双方实力不对等的战斗有失败的可能。
    郭图的这份急智为他赚到了袁绍赞赏的目光,虽然什么也没说,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人的地位都是在这种频频示好中不知不觉的提升上去的,郭图深谙此道。
    “主公,依在下看来,那曹操短期内是不会出寨与我们一战的了,既如此不若留下十八万大军与之周旋,遣张郃、高览领精兵二十万直扑许昌!”
    许攸昂首挺胸,中期十足的说道:“许昌乃曹操的首府,更是伪都所在,只要许昌失陷,曹军必乱!”
    这一次,袁绍确确实实的心动了,他甚至换了个坐姿看向许攸,眸子也在不停转动。
    先下许昌,断其后勤,之后再杀回来,两线齐攻曹营,不仅胜算极大,而且用时也短,不出意外的话三个月内就能诛灭曹操了。
    袁绍搀扶着台案重新坐正身子,正欲下决心的时候,袁尚站了出来。
    “父亲,先生们俱是北国俊杰、智谋出众之人,所提亦为安邦之策,孩儿本不该置喙妄言,然心中有一疑惑,不吐不快。”
    “尚儿尽可说来。”袁绍欣慰一笑,有疑惑是好的,证明他心里有自己的主见,最瞧不上的是只会听下面人意见的主子,这一点袁谭就做的不够令他满意。
    “我军在官渡占据绝对优势,这种优势不仅仅是兵力上的,还有粮草、军械补给上。据报,曹操与吕布在安丰、萧关几度大战,府库粮仓早已空乏,为了此次大战他是向世家豪强借了十万石粮草。”
    袁尚年不过十六七,却并不怯场,在文武大员面前自信从容的分析起来,“也就是说,曹军粮草只怕撑不过两个月的时间,此为我军优势矣。
    其二,若是贸然分兵,一旦曹军采取行动,或是漏了破绽,我们兵力上未必有把握将其一击倒地。
    最关键的一点,我军几十万大军驻扎于此,对曹军具有极大的威慑力,曹营如今定是人人自危,倘若分兵,一旦曹操选择鱼死网破,反而给了他突破我们中军的机会。”
    闻言,许攸战术后仰,这叫什么话,留下十八万人固然不是精锐,但如果仅是固守大营,配合寨子的防御,不可能挡不住曹操的进攻啊。
    没等许攸反驳呢,袁绍已经朗声大笑了起来,“好好好,尚儿随军大日,确实是大有长进,能看到这一层,已算是一叶知秋了。”
    “在下以为,公子之言深谙兵法精髓,在下附议。”
    “在下也附议,不可轻易分兵!”
    审配和逄纪站了出来,挡在了许攸的面前。
    其实袁尚的话并没多高明的兵法见识,不过里面有一点袁绍却是极为赞同,一旦分兵,万一途中曹操露了破绽,自己的精锐不在,确实没法给他致命一击。
    再加上有审配和逄纪开了口,袁绍一时间又有些犹豫了起来,觉得留在此地继续观望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当然了,他更多是欣慰,在袁绍看来,收拾曹操说到底终归是时间问题,而不存在胜负疑点,但袁尚能在众多文臣武将面前提出自己的见解,这就脱离了花瓶的形象,这一点他是很欢喜的。
    他哪里知道,是许攸这一计在袁尚看来倾覆战场的机会太大了,他不得不站出来反对。
    作为夺嫡的热门人物,他其实不愿意得罪许攸、沮授这些人的,可眼下又是不得不去反对。
    道理很简单,青州战线上袁谭已经吃了亏,那封战报他看了,根本不像袁绍说的是为了退敌吸引林墨入套,相反是他袁谭在齐山之战中计损兵折将,已经处于被动之中。
    一旦西线战局曹操快速崩盘,那么吕布必然也无力抵抗北国大军了,原本处于绝对劣势的袁谭也会得到他不应享有的军功,这一点,袁尚不想看到。
    反正,这场战斗怎么打也不至于败了,既然如此可以选择保守的方式,正面拖住曹操,让吕布和林墨想方设法的与袁谭周旋。
    只要袁谭败走,或者再吃上一些大亏,即便最后西线战局崩塌,他袁谭也不过吃了大局的福利,谈不上军功,自然而然,这里头就可以做些文章了。
    不得不说,袁尚的用心还是很深远的。
    不止是袁尚,包括郭图、审配、逄纪等人,都很辛苦,比起曹营谋士和吕营谋士要辛苦很多。
    因为那两方的谋士献计考虑的是退敌,胜利;他们除了要考虑胜利,还要考虑自己的利益,不容易啊。
    “我意已决!”
    袁绍眯着眼沉声说道:“张郃、高览继续引兵挑战,韩猛、吕旷各领兵三千绕道曹营后方,伺机斩断曹军粮道!”
    “喏!”四将出列拱手作揖。
    至此,沮授和许攸也明白,多余的劝阻只会起到反作用了,只能低着头叹息。
    但愿,大局能如主公希望的那样走向吧……
    两人的心态还是不错的,对于屡次献计不被采纳,更多的只是一种失落。
    而对于内部矛盾,他们看在眼里,心中却很泰然,因为他们都明白,这并不能算是袁家特色。
    事实上,任何的一个王朝乃至诸侯势力,都会有着这样那样的内部矛盾,这一点,随着袁家江山做大,只会越发的突出。
    遑论是他袁绍,秦皇汉武何其了得,也不可能把一切的矛盾都扼杀了,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这是亘古不变的。
    也因为这样,在他们二人眼中,郭图、审配他们几个,更像是王朝里谄谀献媚的佞臣,或者说是乱政的宦官。
    偏偏最有力的武器却是握在了这群人你最看不上的人手里,人生大痛啊。
    ……
    青州战线,吕营推进了十五里路,来到了先前袁军驻寨的位置附近。
    在这里,齐山只是成为了一个依托,不再具备拱卫效果,反而要时刻小心着袁军从山头的另外一侧跑上去打麻雀袭扰战。
    巨洋水的分流也从这里分走,无法形成天然的保护屏障。
    所幸所处的位置还没有到完全的开阔地,袁军即便来攻,也没法把大军都铺开,只不过吕营将士要出击,就免不了在旷野上跟北国军发生碰撞,这样一来兵力上的缺点会暴露的比较明显。
    但这是无可奈何的,想拿粮草大营做文章,推进是迟早的事。
    “怎么样两位先生,我这头算是没什么好的法子了。”军帐内,陈宫和贾诩并列而坐,从帐外走进来的林墨坐到了他们的面前,双手一摊,希望能从两位大才这寻求些安慰。
    “兵力悬殊太大了,袁谭甚至有能力同时在两边设伏。”
    陈宫耸了耸肩,苦笑道:“除非我们能误导袁谭,让他把精锐都留在大营,如此强攻他的粮草大营还是有机会得手的,不过风险太大了。”
    袁谭有二十万大军,当然不可能都是精锐,按照部队配比和先前掌握的情报来看,他最精锐的部队除了先登营、大戟士和战车外,应该就是文丑统率的八千骑兵和一万两千步卒。
    这样算计下来,精锐也就是在两万出头,依照用兵的习惯,先登营、大戟士和战车这种笨拙的部曲,不大可能被拉到几十里外的粮草大营去。
    所以,按照推测,袁谭如果真的想设伏,一定是动用文丑的两万人。
    至于说这两万人会不会被分开使用,那就要看他下的鱼钩有多大,如果粮草大营确定是鱼钩,那两万大军肯定是梭哈的,道理很简单,这是值得己方精锐一拥而上的战斗。
    “我准备的手段你们也都知道,一次用或可收奇效,但也只能用这一次,现下也还摸不清楚这粮草大营虚实真假,未敢擅动。”贾诩也附和了一句。
    好吧,看来这俩也没啥好的办法判断出粮草大营到底什么情况,这种事情又不能试探,一旦试探反而是给袁谭提了个醒。
    明明只要捣毁了对方的粮草大营就可以轻松获胜的战斗,这种感觉让人心痒的很。
    可惜啊,兵力不济,咱要是有袁谭那十八万大军,能玩出各种花样来呢。
    尽管老阴货一把火赢了一场漂亮仗,可终归只是优势,没有形成胜势。
    而且,这种优势不是长久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慢慢消散。
    林墨以手托腮有些惆怅。
    “莫不如就用你的手段去冲袁军的粮草大营,若是真的有埋伏,我们也不会有太大损失,若是没有埋伏,便可顺势得其粮草、断其退路!”陈宫有些急躁了。
    贾诩并不言语,反倒是林墨苦笑了起来,“天知道那粮草大营是真是假,若里面根本就没有粮草,贾先生准备的这一出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这么一说,陈宫就萎了,郁闷的叹了口气。
    很棘手呀。
    而且袁谭比想象中要难对付很多,从齐山败走后,他甚至都没有再让文丑带兵来挑战了,大概率是在安抚军心。
    大营后方的斥候数量倒是明显增多了,想来应该是在探查己方的粮草位置。
    罢了,存亡之战,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还是尽量别出手,总归是他袁谭更急。
    其实林墨这么想是错误的,至少没有全对,因为袁营里有一人比袁谭更急。
    “先生,这都快一个月了吧,你暴露出来的粮草大营位置并没有钓来吕布大军,我们就这么干等着?这可是十八万大军,吕布才区区六万人,有何对峙的必要!
    先生怕是忘了我那兄弟还在曹贼的大牢里受人凌辱吧?”
    起初文丑还是有些耐心的,想着粮草大营的吸引力应该很充足才对,好家伙,结果对面自始至终也没有半点动静,于是他又不甘寂寞的找到了袁谭和田丰。
    没办法,只要一想到颜良还在许昌大牢里受苦,他就恨不得立刻跟吕布展开生死决战。
    武将间的袍泽之情,是可以生死与共的。
    为了颜良,他甚至可以把命豁出去。
    袁谭有些无奈的看向田丰,虽然知道眼下不是动手的时机,可文丑也不能不安抚,只能转移一下怒火了。
    田丰捋着短须点了点头,“已经有一个月了吗……那时间差不多了。”
    旋即,对着袁谭做了个揖,“公子,是时候动手了。”
    “动手?”
    袁谭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先生是说直接攻击吕布军寨?”
    田丰摇了摇头,“让他来进攻我们。”
    “这怎么可能,吕布才多少人,借他一个胆子也不敢!”文丑直接接过话来,冷哼了一声。
    “他不敢,有人会帮他的。”
    田丰露出会心一笑,“张太守在我军中多日,也是时候出份力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精妙布局,功成今朝
    从河内郡到冀州,再从冀州到青州,张扬抬头望着穹顶,掰了掰手指,竟然已经有四个月了。
    张扬叹了口气,将台案前的酒杯举起,一饮而尽。
    他从没想过自己堂堂一郡太守来到北国会是这种待遇,只带十几随从,日夜被人监视,就连到帐外找个地方解手都有无数的眼睛盯着,跟个囚徒没有任何区别。
    当然了,如果能真正决定战局走向,委屈一点也就值当了,关键是,他连外面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出去打仗还是有什么行动计划,甚至只能从周遭军士嘴里听说。
    也就是你吕奉先了,换一个人,爷才不搭理!张扬心里很郁闷的腹诽着,这叫什么事嘛,也不知道是谁给出的主意跑这头来诈降。
    而且张扬有着自己的担忧,那就是河内旧部。
    现在河内提令人是眭固,也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的,他倒是愿意相信眭固的忠心,问题是这么长时间音讯全无,这仗又不知道打到什么时候,只怕等战事结束再回去河内,已物是人非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他无比头疼,不过张杨的心里倒是从来也不后悔,一个战壕里出来的袍泽兄弟,还有同乡之谊,吕奉先是他可以交心换命的人。
    为了他,张杨愿意做这一切。
    不过愿意归愿意,惆怅是半分没有少。
    相比于心中有羁绊的张杨,徐庶倒是沉稳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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