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去,黎明的一丝曙光射入城,敌人终于撤兵离去,经过一夜的酣战,卡尔有些脱力的坐在地上,大喘着粗气,而反观艾丽娅却仍站在那里,并指挥着人手开始加固防线,她将人们分成两组,轮替休息,利用坍塌下来的石块垒出矮墙,并开始捆绑木桩。
    这不禁让卡尔赞叹这些人的精力,就这样,又忙活了一整个上午,缺口处被垒出了一道半身高的半弧形围墙,并又再其前方架起两道拒马桩。
    直到中午烈阳高照,他才看见艾丽娅手拿麦酒和面包向他走来,晶莹的汗珠顺着少女的红发滴落在脸上,带着污渍形成一道道划痕。
    少女先是将一块面包递给他,然后猛灌几口麦酒后又将酒杯也递给了他,自己则在边上坐下,开始啃起另一块面包。
    卡尔接过酒杯,有些茫然的看了一眼艾丽娅嘴唇抿过的位置,随后也学着她的样子开始大口灌了起来,甚至因为太过急切竟让自己不小心呛了几口。
    而就在这时吉姆也走了过来:
    “火玫瑰卫队仅有一人受了轻伤,我们原本的侍卫中有一人阵亡,两人负伤,不过其中一人的伤势不太乐观,恐怕是撑不过去了。一名弓箭手阵亡,至于村民那边……他们的损失比较严重,有近乎一半的人伤亡。我们的人力不多了。”
    “看这样子,怕是撑不住第二波攻击了。”艾丽娅咬了口面包说道。
    “只能趁这个间隙,放弃外城,转守内城。”
    “该作出抉择了,我们的粮食养不活这么多人。”艾丽娅说道。
    她的话让一边的吉姆再次激动起来:
    “你说什么?”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卡尔给阻止了:
    “吉姆,你先下去吧,我和艾丽娅想单独谈些事。”
    “可……”吉姆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憋了回去,最终,他长叹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所以,与他们一同奋战了这么久,你现在要我抛弃他们?”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他心里也清楚,艾丽娅是对的,内城和外城不一样,其城墙范围较小,且高耸。守护内城人数并没多少意义,相反决定成败的在于补给是否撑得下去。
    “当初是你放他们进来,不过到头来也改变不了他们的命运。”艾丽娅说这话时多少是带点抱怨了。
    卡尔吞掉最后一点面包后站起了身,随后说道:
    “让民团和火玫瑰卫队先撤回内城吧。”
    “你想好了?”艾丽娅又试探性的问道。
    “是的。”说完卡尔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红夫人”酒馆内,卡尔在此与三位村长会了面,因为正厅在上次的袭击中已被摧毁,所以这一次他们选择了一间2楼的客房。
    三名老村长围着一张圆桌,而卡尔则站在一张床前像几人陈述着未来的布局及打算:
    “雾溪村布置在左翼,铁石村负责右翼,如今我们人手有限,需要将大部分防守力量布置在缺口处。”
    毫无意义的布局,实际上就是留下他们等死。
    “不过大家也无需担心,前几次攻击大家也看见了,对方没有我们的那么强。”
    谎话,全都是谎话,只不过是为了稳住他人的言辞,卡尔心里非常清楚。
    “只要坚持,我们就有希望撑到援军到来。”
    但他却必须撒这个谎,为了瑞克堡,为了所有人,必须有人作出牺牲,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接着他突然看见最年长的那位村长缓缓起身,平缓的说道:
    “所以,领主大人,外城是真的守不住了吗?”
    “什么?”卡尔有些惊惧的抬起头:
    “领主大人,对我们无需撒谎。”另一位老村长也开口缓缓说道,“从中午开始本地的守军就已经先退往内城了。”
    接着第三位长老也说道:
    “我们并不傻,以如今的局势,外城被攻破已经是必然了。”
    卡尔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口中却又似被什么堵住一般:
    “各位,事情还不至于这么糟……”
    “领主大人是害怕我们知道真相后会临阵脱逃?”领头的又说道。
    “大可不必如此,因为我们,不会走。”
    “什么?”卡尔一时迷糊了。
    而三位村长却在此时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我们这些人的命,算是大人您给的,既然世道如此,便在此还给大人吧。我们三个村的男人们经过讨论,最后一致决定誓死守护城墙,战至最后一人。”
    三人的话着实让卡尔震惊了,他有些不解的问道:
    “你们,这……这是为什么?”
    “为了——家人。”说这话时老头们的眼神都清澈了起来。
    “我们将为领主大人奋战到最后一刻,只求一件事:希望领主大人能够救救村里的女人和孩子,让她们能够撤入内城,让他们能继续活下去。”
    “我答应你们的要求,以我荣誉起誓。”他还能说什么呢,除了答应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那就多谢领主大人了~”三位老人恭敬的向他鞠了一躬。
    接着领头的老人率先抬起身:
    “那么,接下来,两位老哥,我们也该出发了吧,可别输给年轻人啊。”
    “等等,你们仨莫不是要……”
    老头子们笑着点了点头:
    “当然,老骨头了,就不浪费粮食了,我们仨早就决定了,将和那些小伙子战到最后一刻。”
    “别看我岁数大,真打起来那帮小鬼还不如我。”
    当有人说出这句话时,三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领主大人,一切就托付于您了~”
    当三人离开房间时,卡尔看着他们的背影,却突然觉得那三个身影伟岸了不少。
    瑞克堡外不远处的山坡上,努拉正注视着城内的一举一动,不一会她便看见父亲阿提基拉骑着那头高大的黑马来到她跟前。
    “他们撤离了本地守卫,只留下那些农夫。”努拉说道。
    “看样子,他们已经放弃了外城。”阿提基拉平静的说道。
    “我们前面的攻击还是奏效了,只是我们这边也损失不小,如果当初让我上……”
    努拉的话还没说完却又被父亲打断了:
    “努拉,接下来的战斗,由你亲自带队进攻。”
    “什么?”他的话让女孩吃了一惊,随后又露出了忧郁的眼神,低下头去,“现在让我出马,有这必要吗?对方只是一帮矛都握不紧的农夫……”
    “是的,正因为如此才需要你,这夺下外城的功劳,非你莫属了。赶快准备吧。”阿提基拉说着,甩动缰绳,脚下的坐骑开始飞快的蹦跑起来,载着他冲下山坡,向着己方的军阵飞奔而去。只留下努拉一个人站在山坡上,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将近黄昏的时候,大可汗的军队再一次发动了进攻,卡尔此时站在内城的高塔上望着远方密密麻麻的蛮族士兵,他们犹如蚂蚁一般冲向缺口,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醒目的白点,卡尔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在对方军中一身白的人只有一个。
    “雪之公主努拉亲自带队攻击吗?”他自言自语道,又转头望向城镇方向,暂住在那里的村民此时已经成群结队的向着内城城门方向靠拢,老人,女人以及孩子,一个个因为前线的战斗而悲伤,同时脸上又带着希望。然而当她们知道自己真正的命运后又会怎样?
    “我们这么做也只是不得已。”
    不知何时,艾丽娅已经来到了他身后,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答应了三位村长,照顾那些战士的妻儿……”
    卡尔说到这里就没再说下去,是的,他答应了,信誓旦旦的答应了,以自己的荣誉做担保,而这一开始就是个骗局,为的就是欺骗他们去放心赴死……
    “有的时候人不得不去做违心的事,这也是没办法……”
    卡尔没再说话,而是继续望着下方,外城的战斗还在继续,呐喊声一直传到了这里。而同时,那些老弱妇孺已经汇聚到了城门口,等待着城门打开,只是,那扇城门永远都不会打开,直到她们被杀光为止。
    一想到这样的事,竟让卡尔觉得有些恶心,他不想再去看那些人,只想回到房中休息一下,而也在此时吉姆的声音从下面传上来:
    “卡尔,那些村民都到齐了,可是门口的守卫说什么都不让开城门!卡尔,你倒是去说说他们,这群人,连领主的命令都不听……”
    不一会他便看见吉姆满头大汗的跑了上来,在看见艾丽娅的一瞬间便站定了:
    “嗯,你也在啊~”
    随后又转头望向卡尔:
    “卡尔,去好好说说那些守卫,太无法无天了!”
    卡尔站在那里,静静望着眼前这位挚友,他感到了难以言喻的愧疚感,然而即使如此他仍然只是站着,丝毫没打算动身。
    看见卡尔的反应,吉姆此时也产生了疑惑:
    “卡尔,你倒是说句话啊~”
    而艾丽娅率先说道:
    “这些人不能放进来,我们没有那么多粮食来养活所有人。”
    “我问的是卡尔,不是你!卡尔~说句话!”
    是啊,需要说,必须和吉姆说清楚,卡尔心里明白,这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两年来唯一可以称得上是挚友的人了,必须告诉他真相:
    “是我命令不准开城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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