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信满心不耐,仿佛昨晚的一把火烧尽了二人之间的兄妹情谊。
    他远在紫云书院,都知侯府危机四伏,稍有不慎,家破人亡。
    父亲为仅有的一线生机,破釜沉舟。
    难道,父亲就真的很喜欢处处树敌吗?
    呵!
    景炀都做了什么?
    父亲如今还昏迷不醒,陛下的案桌前指不定已经堆满了弹劾的奏疏。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景信一根根掰开景炀的手指,面色冷硬“我还以为这世上无你惧怕之事呢。”
    “娘临终前让你好好照顾我。”
    “你不能让娘死不瞑目!”
    景炀不死心的嘶吼。
    “娘早就死不瞑目了!”景信声音狠戾“现在想起娘了,在你为了假陈氏与父兄作对的时候,又在想什么?”
    “在你令亲者痛仇者快的时候又在想什么?”
    “别磨蹭了。”
    “还有,嘴涂这么红干什么?跟吃了侯府上下老小一样。”
    “你是入宫赎罪的,不是示威的!”
    景信背过脸去。
    父亲硬不下心肠做的决定,他会替父亲做。
    或许因为理智,他的心向来就比寻常人更冷一些。
    景炀一步三回头,又是哭爹又是喊娘,又是咒骂又是叫屈,终还是上了入宫的轿子。
    原地站立的景信,头疼欲裂,眼前发黑,倚靠着墙,良久才堪堪稳住身形。
    顾不得歇息,谨守规矩托人递送书信告假。
    他是天子侍读,就算帝后知侯府之事,他也理应亲自禀明。
    公是公,私是私。
    公私永远不能混为一谈。
    紧接着,景信又守在了永宁侯床前。
    针也扎了,药也喂了,如今只能等父亲自己醒来了。
    “世子,二老爷过府了。”
    老管家略显疲惫的声音自门口响起。
    景信低垂的眉眼,满是厌恶。
    就如父亲所说,父亲从未有半分亏待二叔。
    景信揉揉鬓角,饮了被丫鬟沏的浓茶,苦涩在唇齿喉腔蔓延。
    “请到南厅吧。”
    景信打起精神,面上不见丝毫慌乱。
    他很庆幸在接到天子旨意后马不停蹄的从书院赶回了家中。
    倘若他未归,此刻二叔是不是就能名正言顺顺理成章鸠占鹊巢了,不仅不会有人指摘,还能得一个临危受命的美名。
    ……
    懿安宫。
    景炀被引入的一刹那,就被端坐于主位的美人所震惊。
    美人云鬓高挽,珠钗环配,面颊白皙透亮,唇色妖冶艳丽,正红滚金边百鸟大袖宫装,静静的,恰似一朵明艳雍容到极致的牡丹,不言不语便可入画。
    景炀有些恍惚。
    没人告诉她顾皇后这么美。
    明明,明明在她的记忆里,顾皇后潦草的很。
    而她认定的傀儡天子就陪在顾皇后身边,眉眼柔和耐心十足的剥着金果皮,细细的将果肉上的橘络摘去,明媚如水的晨光倾斜而下包裹着二人,她脑子里竟诡异的冒出了那句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真真是岁月静好。
    蓦地,不受控制的生出了嫉妒。
    待她及笄,定要入宫。
    姑母没用软弱,不能庇护景家,她不一样,她绝云气负青天,为自己挣一个前程。
    到时候,父亲就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依靠。
    “放肆!”
    冬雪僵硬一张脸,面无表情的呵斥。
    “谁给你的胆子直视陛下和皇后娘娘!”
    冬雪的性情暂且不论,就单凭这张冷脸就很能唬人。
    景炀一慌,行礼行的不伦不类。
    顾笙微微蹙眉,她从景炀的眼神里感受到了恶意。
    十来岁的小姑娘,藏不住心事,嫉妒都是明晃晃的。
    与景信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有一说一,长相是美的,有骄傲的资本。
    萧砚随眼皮都没掀一下,专心致志的摘着橘络,只留下光滑的果肉,然后递到顾笙唇边。
    “这个吃法儿精致归精致,但是容易上火吧?”
    顾笙咽下去后,瞥了萧砚随一眼。
    萧砚随:……
    笙笙的想法总是他始料未及的。
    就算不夸他细心体贴,也好歹鼓励鼓励他。
    谁知道这么油盐不进。
    萧砚随轻哼一声,然后挑了个卖相极佳的金果又剥了起来。
    冬雪见怪不怪。
    景炀:这都不生气?傀儡天子是面团捏的?
    泥人都还有三分火性呢。
    嗯,一定是傀儡天子忌惮顾皇后身后的武安公。
    对,一定是这样。
    “平身吧。”
    在景炀曲膝行礼踉踉跄跄前,顾笙淡淡开口。
    能看出美貌,能看出骄蛮,但真看不出疯病啊。
    没有赐座,景炀也只能垂首站着。
    “本宫听说你与你兄长发生了争执?”
    顾笙语气淡淡。
    能挠的景信一脸印,也是本事。
    幸亏景信洁身自好,要不然别人还以为他私底下男女关系多混乱不堪呢。
    景炀心中不快,下意识认为顾笙在替景信讨公道,替景信做主。
    “他身为兄长,辱骂臣女愚蠢。”
    “兄友,妹恭。”
    顾笙挑挑眉,问的一本正经“他不骂你你就不是了吗?”
    “啊?”
    景炀一时间没听明白,下意识抬头。
    正好看到了萧砚随漫不经心的眉眼因笑意而灿然。
    傀儡天子长得可真好看啊。
    顾笙又很善解人意的重复了一遍“他不骂你你就不是了吗?”
    察觉到景炀的眼神,萧砚随冷了脸。
    “不想要你的眼睛了?”
    “皇后的意思是你本身就蠢的无药可救,与景信说与不说毫无关系。”
    景炀:……
    “与景信争执之事,暂且算你情有可原。”
    “那气晕永宁侯,放火烧府,又该怎么解释?”
    顾笙叹息,百闻不如一见,一见还不如百闻。
    她确定了,永宁侯的报应就是景炀。
    是真的又蠢又傲又疯又不听劝啊。
    “臣女不是故意的。”
    “皇后娘娘乃武安公的独女,千娇万宠,必不理解臣女的苦。”
    景炀吸吸鼻子,小模样可怜的不行。
    顾笙:好家伙,有苦是真诉啊。
    只听景炀接着道“家父偏爱兄长,视臣女如无物,臣女心中难免不忿,郁结已久,这才口不择言。”
    “臣女知错了。”
    “待回府后,定为父亲日日适逢汤药,绝不假手于人。”
    顾笙:Σ(?д?lll)
    长见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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