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
    “臣确定!”
    见扁太医说的如此笃定,谢逾茫然了。
    难不成顾笙真的被雷声吓到了?
    可是这实在太荒诞了。
    顾笙年少时是个极度好玩无惧无畏的性子。
    雷声?
    听个响罢了。
    因为了解顾笙的性情胆量,所以谢逾仍然难以心安。
    “扁太医,你说,这电闪雷鸣雷雨交加何时会停?”
    谢逾罕见的脑袋空荡荡,随口道。
    扁太医:!?(?_?;?
    扁太医伸出手指,指着自己“督主大人可还记得臣隶属何处?”
    谢逾“太医院。”
    扁太医:头脑清晰,没糊涂。
    “督主大人,天象该宣钦天监监正前来一问。”
    扁太医自觉很贴心周全的提醒。
    谢逾回神“本督主想着医者也学阴阳五行,便以为似扁太医此等杏林翘楚定略知一二的。”
    扁太医老老实实回“臣资质愚钝。”
    谢督主这是在明嘲,还是在暗讽?
    “那你可以退下了。”谢逾摆摆手“还得劳烦扁太医顺路去钦天监一趟,替本督主宣监正来兴泰殿。”
    扁太医有口难言,欲哭无泪。
    顺路?
    太医院和钦天监南辕北辙,何时顺路了?
    可谢督主发话了,不顺路也顺路。
    要不然就变成他去黄泉路过奈何桥顺路了。
    “臣领命。”
    行礼转身,扁太医忍不住自打嘴巴。
    滂沱大雨去鸟不拉屎的钦天监,都怪这张破嘴。
    一出殿,廊檐下,内侍迎了上来,双手将金叶子捧了过去“扁太医,您收好。”
    扁太医看着黄灿灿的金叶子,又看了看漫天雨幕。
    不就是传话,舍他其谁!
    有了这些金叶子,他就能再给老妻打两件首饰,顺带私底下贴补外嫁的闺女,余下的还够给乖孙置办套飘着香印着金箔的文房四宝。
    不需要怀疑,谢督主出手就是这么阔绰。
    金子,是有温度的。
    若是谁口口声声咬定金子冷冰冰没温度,那就只能是因为金子还不够多。
    扁太医将金叶子收进腰间配带着的荷包,披上蓑衣,冲进了大雨中。
    内侍目送扁太医离开,直至扁太医的身影变成雨幕里的一个小黑点。
    连廊拐角处,有宫人手捧装着药膳到食盒匆匆而来,脚步急而不乱,每一步都似是被精心丈量过一般。
    “公公,到督主大人用药膳的时间了。”
    内侍颔首“进去吧。”
    按照扁太医给的方子烹制熬煮出的药膳,苦的令人发指。
    他曾有幸替督主大人试过药膳,那股挥之不去的苦味,令他整整三日吃什么都尝不出味道。
    所以,谁送来的药膳,谁试吃吧。
    原谅他,他能为督主出生入死,但绝不能再替督主尝药膳。
    这一生,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吃。
    可尝了药膳,珍馐美食就会有整整三十六个时辰离他远去。
    “青桦,你来。”
    谢逾的声音顺着风流淌而出。
    青桦是谢督主赐下的名,一个不像太监的名字。
    青,风华正茂。
    桦,不朽刚正。
    这样一个名字,宛如一缕清冽的风吹拂在他一眼望到头的人生里。
    他感激谢督主,也效忠谢督主,可他真的不愿尝这能把人味觉苦混乱的药膳啊。
    有时候真的很怀疑扁太医是不是在故意折腾谢督主。
    毕竟,就是乱七八糟炖煮食也炖不出这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味道。
    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要问就是他真的吃过猪食。
    青桦低垂着头哭丧着一张脸,捧起药膳,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跨过门槛。
    “督主大人。”
    “请用药膳。”
    青桦试过毒后,苦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一口,是他的极限。
    听到声音,谢逾的视线从奏疏上移开,抬眸“怎是你伺候本督主用药膳?”
    青桦疯狂的吞咽口水,试图暂时强压下满口腔的苦意,含糊不清道“是督主唤奴才。”
    “本督主是唤你来研墨。”谢逾满心同情。
    青桦是他得用之人,他自然清楚青桦的味觉异常灵敏。
    青桦只觉得五雷轰顶。
    这种误会,多来一次都接受无能。
    谢逾接过药膳,用勺子随意搅动了下,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苦味唰的一下飘满兴泰殿。
    说实话,谢逾也很怀疑这鬼东西到底是怎么做出来。
    当年带着霜霜逃荒时,都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
    谢逾把勺子放在一旁,仰起头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咕咚咕咚一口气咽了下去。
    长痛不如短痛,长苦也不如短苦。
    青桦眼疾手快的奉茶,心中对谢逾的敬佩犹如滔滔江水奔腾不息。
    整整一碗,能要了他的狗命。
    谢逾漱了漱口,神色如常。
    “你也下去漱漱口,用些茶水缓缓吧。”
    青桦违心的摇摇头“奴才不嫌苦。”
    边说,边执起了墨条。
    谢逾挑挑眉“那你先把眼泪擦干净再说这句话。”
    青桦:……
    漱口也没用。
    实践证明,一口药膳硬控他三日。
    就是这么诡异。
    片刻后,青桦确保谢逾的墨暂时够用后才躬身离开。
    拐过连廊拐角,青桦张牙舞抓上蹿下跳。
    似乎只有这种夸张的动作才能减少他口中的苦味。
    兴泰殿里,谢逾灵台清明。
    药膳能不能补身子他不知道,但绝对能让人瞬间清醒,其效用堪比一桶冰水淋身。
    让人从天灵盖到脚趾缝儿都激灵不已。
    谢逾执笔,批阅奏疏,等待着钦天监监证的到来。
    而钦天监监正此刻正怀疑扁太医假传谢逾督主的命令,与扁太医拉扯着。
    扁太医嘴皮子都说破了,啪的一声把药箱放在案桌上“安监正,你直说,你是不是瞧着雨太大,不想冒雨涉水前去?”
    神神叨叨的钦天监监正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扁太医,你知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一听这话,扁太医瞬间冒火。
    今天到底是撞了哪路神仙,一个两个再说他胡言乱语。
    谢督主也就罢了,小脚趾拧不过大腿。
    钦天监监正凭什么!
    他俩,一个大腿一个小腿,真碰碰,还真说不懂谁更厉害呢。
    “你真以为你这鸟不拉屎鸡不生蛋人不驻足的钦天监是什么了不得的香饽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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