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福纪事 作者:飘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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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远比困在高墙碧瓦中自由得多。”

    人心悲喜,岂非是最捉摸不透的东西?

    我长长叹了一声,提了裙角沿青石阶而下,快步去追皇上。

    不料皇上并没有离开,独自一人坐在园中的水榭里,倚着阑干望着一池悠悠静水出神。听见我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只是扬头看向远方黛青色的春山。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在他身旁坐下。湖中青萍新翠,几只蜻蜓轻盈地掠过水面,便停驻青萍之上,只余涟漪圈圈。

    “柔福,你说……朕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他状似不经意般轻声开口,指间把玩着一枝白玉兰,一截花茎却被生生掐断。

    我一时间竟被问得懵了。以前我也曾怨过皇上,但如今的我无法断言真心爱一个人是不是有错……

    我没有答他。但或许,他只是不懂得该如何去爱。

    身为天下之君万民之主,他所学的从来都是帝王权术,如何将四海五湖运于掌控。这样一个人,何曾懂得放弃,尤其是自己志在必得珍重万分的东西?

    皇上随手将玉兰扔下,看着那一朵清洁的白花随碧水微微浮动:“朕没想到,终究还是流水有情,落花无心……”

    自嘲般的笑声,夹杂着几分空洞怅冷的意味,在秀丽湖光精巧亭榭间久久回荡不绝,只觉眼前一派妍明春光骤然间都失却了颜色,寂寥苍冷。

    自那日后整整几个月,皇上都再没来过。我虽一直忧心郁郁,但碍着公子的身子还未痊愈,当日种种都掖在心底没敢和公子说。

    三月开初,公子结了休假,继续御前当值的差事。

    我担忧公子在宫中的情形,几次旁敲侧击探问,他只淡淡一笑说并未经常见到皇上,即便见时也只是态度疏离平常,反落个舒宁自在。

    那一年里朝廷大事纷多。先有孝昭仁皇后大薨,后有吴三桂于衡州称帝。皇上想是政务繁忙无暇于个人私情。

    又或许,他是刻意在逃避罢了……我不得而知。

    但随着时日推移,我渐渐将那日的情形淡忘在脑后,恍惚有种错觉,日子可以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过下去。

    一个秋日下午,我雇了辆马车出府,应公子之托给阿婆送些银钱和生活物品。孩子们都长高了不少,像一株株姿态矫跃的树苗,看得人心里一阵暖意。尚觉稚嫩的手和明亮的眼睛,直追问我“哥哥”为什么就没来看望他们。我被缠得无计,只好支吾了几句敷衍过去。

    回到府里时,已是半山夕照。

    我径直去了书房,却没见到公子,卧房和花厅都找了一回,却也是遍寻不获。想着公子今日不需当值,便拉了小厮丫头们来问,一众都说没见大公子出门,心下存着疑惑正欲回房,却听见园中月门旁隐约传来几句低语。

    因听得不甚清晰,我走近了几步,却蓦然瞥见那丛茂竹后露出的一角白色衣衫,熟稔不过的玉白色缘边滚绣——是公子!

    耳中听得却是另一个沉敛的声音:“这些日子里,朕时常想起你那首《咏笼莺》……朕是真的想自私一回,索性全忘了不必记挂着闹心……”

    我心中陡然一凛,不自觉间屏住了气息,抚着扑通乱跳的心口转过几步,便看见了一身蓝色锦袍便装的皇上。

    “朕今日只想问你,‘空将云路翼,缄恨在雕笼’……这是你心中所想么?”却又不着痕迹地掉开眼神,没有正视公子的眼睛。

    公子略微犹疑了一瞬,缓缓点头:“是。”

    似是听到意料中的答案,年轻天子俊朗的面上并未现出或惊或哀或怒的神色,只是寥落淡然:“朕曾经说过,终此一生,都不会放手让你离开。然而……”话音微微滞顿了片刻,“相较之下,朕更不愿意毁了你。”

    皇上抬眼望向天际重重山川,浩浩秋云。湖蓝色锦绣缎袍衬着纯无杂色的白狐领子,本是极精致漂亮的颜色,眉梢却失了往日飞扬的意气,透着一股子忧伤落寞。

    “七日后便是秋猎之期,今次你不必随行。朕走后,天涯海角,任你所好。今后朕再不会牵缚你,也不会去寻你,你尽可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想去江南,那便去;愿意与谁一生执手……”

    一字字说得极慢,渐渐竟带了几分哽咽,我心上亦一阵阵绞痛。公子眼眸低敛看不出情绪,紧抿的双唇和因风微扬的白衣下摆,却让他愈显得单薄空寞。

    “容若……容若……”皇上忽又回过头来,小心翼翼地唤道。公子却只垂着眼恍若未闻。

    最后他柔声轻唤道:“……冬郎……”公子神色微微一颤,这才抬眸迎向皇上的目光。

    皇上唇角牵出一痕浅淡若无的笑意:“如果这是最后一次。那么……朕只想抱抱你……”一对乌沉墨色的眸子紧紧看定公子的眼,短短的话语却艰涩万分,好似有着剔骨剜心的痛楚。

    看着面前向自己缓缓张开的双臂,公子眼中波光流转,却是微低着头一语不发,任由自己被拥入那个宽厚的怀抱。半晌,伸出双手轻轻反拥住皇上。

    皇上似是浑身震了一震,微叹着闭上了眼,却越发加重臂上的力道,仿佛用尽一生的温情,将这个他怜过、怨过、却还是无可救药爱着、无能为力要放手的人紧紧往怀里揽。

    日渐西坠,暮色淡薄如纱,四下里一片静好,唯有几声隐约可闻的鸟啼在翠柳间回啭。他和他在芳草深处相拥,却是于默然无声中各自伤怀。

    之后接连几日,皇上都再没来过。公子也只在家歇养着身子,闲来无事,或靠在临窗的榻上闭目养神,或拿起书一看便消磨去大半日。

    至于当日种种,公子不说,我便也跟着不提起半句。那是他二人之间的事,我没有立场也无心去插足。我所在意的,从来都只是公子好不好。

    少夫人灵柩下葬那日我没随着去,只想为这场作别留一份清净。

    晚间闲翻着一本书支着肘儿在桌边候着,耳听得窗外竹风幽寂,屋内莲花漏断,终于再抵不过浑身困累,阖眼酣然睡去。

    伏案盹了小半个时辰,一梦惊醒,正是深更半山月明时。揉揉眼角抬手拭满额凉汗,发现身上不知何时盖了一条薄毯。看内室已放下了软帘,我轻轻起身掩好房门自回屋去睡。

    次日清晨,我照往日的时辰汲好清水去给公子洗漱。却见卧房里空无一人,转念想想,又退了出来沿抄手回廊往书房去。

    果然,刚走近书房,便望见熟悉的白衣身影,面前是旧时从卧房里移来的那扇云母屏风。残画依昔,墨色如新,上面那一蓬触目惊心的血色却早已褪作黯红。

    公子一手执白瓷酒杯,一手挽笔细细添续那幅画像。海棠富丽繁妍,花下倚坐的女子搭杏黄色披肩,姿态静雅,眸间温婉脉脉。髻旁珠钗上的凤蝶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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