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不通低了低头,进而神色愀然,一头雾水地问,“不知柳兄弟此言何意啊?”
    瑞霜直起身子,挺起腰板,面带微笑道:“我也没别的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这其中颇为蹊跷,难道周大哥你不这么认为吗?”
    周不通把头一扭,挥了挥手,轻声细语道:“荣千富做这居安城的首富已经有好些个年月了。长久以来,他一直是平安无事,过得逍遥自在。就算这其中有蹊跷,那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呐,只要老老实实地领那五两黄金,那就够啦!”
    “周大哥说得是,是在下多虑了。”瑞霜声情并茂地致歉道。
    苦无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难怪城中老老少少的百姓都想着来荣府做家丁,原来都是为了那五两黄金。”
    “可不是嘛!”周不通振振有词道,“荣府每过半年召开一次家丁招选大会,前来报名的人向来都是数不胜数,多如牛毛。没被选上的人大多都会不甘心,故而半年之后,还会再来。”
    “等一下。”瑞霜突然察觉到一丝丝不对劲儿,眉头紧锁,突然发问道,“为什么每半年就要开一次家丁招选大会呢?先前收入府中的家丁难道还不够?倘若他们继续招选家丁,那荣府再大,又岂能容得下一批又一批的百姓?”
    周不通自信一笑,有条有理地说:“柳兄弟有所不知了,荣府虽是每半年招选一批家丁,却也是每半年解雇一批家丁。”
    “每半年既招选一批家丁,又解雇一批家丁?”苦无情不自禁地跟着念了一遍。
    瑞霜愁眉不展,疑惑不解地问:“什么意思?这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解雇一批家丁,到最后又要大费周章地重新招揽一批呢?”
    周不通轻声一笑,有理有据地说:“那全是因为荣千富腰缠万贯,富甲一方呀!”
    瑞霜不自觉地跟苦无对视一眼,两人面面相觑,纷纷感到不明所以,而后异口同声地脱口而出道:“何出此言?”
    “你们想啊。”周不通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阴险狡诈的笑容,不怀好意地暗自窃喜道,“每月五两黄金,在荣府待上半年,那就是三十两黄金!三十两黄金,那都够我们这些寻常老百姓逍遥快活个好几载了!”
    “可是……”苦无愁眉莫展,忧心忡忡地说,“可是这依然无法解释得通荣千富整这么一出的原因呀……”
    “没事,没事。我再跟你说一点,你就能明白了。”周不通有条不紊地说,“凡是已经在荣府担任家丁半年的人,从今往后都不许再参与家丁招选大会。也就是说,你只有一次在荣府领取黄金三十两的机会,这可是荣千富亲自下的命令,他每次都会派人手筛查,那些企图浑水摸鱼,蒙混过关,再拿个三十两黄金的,都直接给轰出荣府了。”
    “不对啊……”瑞霜的语调逐渐上扬,百思不得其解地问,“这家丁都给他解雇了,他还能派谁筛查呢?”
    周不通当即就“啧”了一声,一边比划着双手,一边义正言辞地说:“这解雇归解雇,他也不可能一下子解雇掉府上全部的家丁呀!否则偌大的荣府上下岂不是都乱套了吗?”
    “那是怎么一回事呢?”瑞霜急不可耐地追问道。
    周不通伸出舌头润了润干瘪的嘴唇,滔滔不绝地说:“他只会解雇这半年以来新招入府中的家丁,保留原来资历较深,能够对其委以重任的家丁。例如我们面前的这位彭斯言,彭管家。他可是荣千富的得力干将,在荣府担任管家已经数十载了!”
    “哦――”瑞霜拉长了声线,如梦初醒,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
    紧接着,瑞霜见苦无的目光空洞呆滞且无神,这般魂不守舍的样子,显然是神游天外去了,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于是乎,瑞霜猛不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干脆利落地问:“杨兄,你在想什么呢?”
    苦无心中一震,身子一颤,还真是被吓了一大跳,进而尴尬一笑,急急忙忙地解释道:“没什么,我也就是在想周大哥方才所说的那一番话而已。荣千富若是照此举下去,便会有越来越多的百姓分得这三十两黄金。周大哥,荣千富这条奇怪的规矩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周不通睁大了眼睛,先是拍了拍手,进而向外摊开掌心,相当自然地说:“这原因你自己不也说了么?”
    “啊?”苦无眉梢一紧,脸上的表情拧成一团,脑袋向前倾了倾,一手指着自己,吞吞吐吐地自我怀疑道,“我……我说了?”
    “嗯。”周不通斩钉截铁地肯定道,“荣千富之所以这么做,不就是为了让百姓们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丰厚的报酬,从而让他们都过上好日子吗?”
    “什么?”苦无瞠目结舌,大吃一惊,不敢相信地说,“竟还真是如此?”
    “不然你以为呢?”周不通挑了挑眉,理直气壮地反问道。
    瑞霜倒吸一口凉气,发出“嘶”的一阵声响,一手伸出两指,来回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开口质问道:“如周大哥所言……荣千富倒是一个好事做尽,古道热肠,救世济民的大好人了?”
    面对苦无和瑞霜的连番质疑,周不通的立场也开始变得不甚坚定。
    只见他皱着眉,苦着脸,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挠了挠后脑勺,怯生生地自言自语道:“呃……难道不是吗?”
    苦无不自觉地把目光放到了瑞霜的身上,与之对视一眼,进而将她拉到一旁,躲得离周不通远远的,不显山不露水地窃窃私语道:“听周大哥的意思,感觉不像是假的啊。毕竟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看这儿还有这么多人支持荣千富,难道真是我们误会他了?”
    “呸!”瑞霜一脸嫌弃地反驳道,“有什么误会不误会的,荣千富都和王允川这种人同流合污了,你觉得他还能是什么好人吗?”
    “那你说他此举是为了什么呢?”苦无一筹莫展地说,“这般平白无故地节外生枝,横生枝节,于他也没有什么好处可言啊。”
    瑞霜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苦无,灵机一动,急中生智道:“我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了!”
    “为什么?”苦无急不可耐地追问道。
    瑞霜轻声一笑,郑重其事地说:“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荣千富一定是因为助纣为虐,犯下诸多过错,故而心中有愧,才会尽其所能地造福百姓,以免他的良心会过意不去。”
    苦无皱了皱眉,觉得有些荒唐,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而瑞霜见他这般首鼠两端,犹豫不决的样子,则是一下子就急了,直接嘶哑着声线,忧心如焚地说:“总而言之,我可以笃定,荣千富一定有问题,你用不着质疑!等我们混进荣府,一定可以查个水落石出。”
    苦无昂首挺胸,小心翼翼地扭过头,看了看周不通,发现他正冲着自己一阵憨笑,并时不时地挥手打招呼。
    苦无暗暗喘了一口气,愁容满面,强装淡定地说:“我们先过去吧,别让周大哥等太久了。”
    瑞霜轻轻应了一声,跟在苦无身后,缓步向周不通走去。
    周不通面带微笑,眼神当中散发着亮光,格外好奇地问:“二位兄弟刚才在聊些什么呢?”
    “哦,没什么。”苦无用笑容掩饰慌张,气定神闲地说,“只是我们二人没想到,周大哥竟会对这荣府了解得一清二楚。”
    “诶!应该的,应该的。”周不通把手一挥,坦坦荡荡地说,“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好歹我也是第二次闯荣府了,若是没有完全的准备,岂不是又得无功而返?”
    “第二次?”苦无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不敢相信地说,“周大哥既已经来过一次,结果今时今日还要前来,难道不怕被轰出荣府吗?”
    “诶!不是不是!”周不通连忙挥手辩解道,“杨兄弟误会了,我上次闯荣府不是没选上吗?所以我打算这回再闯一次,说什么也要把我的三十两黄金给挣过来!”
    “对了。”瑞霜突然想起来道,“还没问周大哥荣府是通过什么条件招选家丁的呢?周大哥上回又是如何落选的?”
    “哎呀,别提了……”周不通皱着眉,苦着脸,口是心非道,“上回我仅仅是慢了这么一步,差点儿就能当上他们的家丁了呀!”
    “慢了一步?”苦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惴惴不安地问,“成为荣府的家丁……讲的该不会是一个先来后到吧?”
    “啊?”瑞霜跟着附和道,“那我们得赶紧过去才行,要是晚了就麻烦了!”
    “诶!不不不!”周不通惊慌失措地连声劝道,“非也!非也!”
    “那周大哥口中所说的慢了一步,是指什么呢?”苦无一脸懵圈地问。
    “我说的是我出掌慢了一步呀!”周不通开门见山,直奔主题道。
    “出掌?”苦无和瑞霜不约而同地齐声说道。
    周不通点了点头,毫不避讳地说:“荣府招选家丁,讲究的是以武会友。你功夫好,进荣府便是十拿九稳的事情;要是武功高强,说不定荣千富还会对你委以重任呢!”
    “拼武功?”苦无目瞪口呆,倍感震惊地说,“也就是说,要想成为荣府的家丁,就一定得会武功,而且还是从大庭广众之中千挑万选,脱颖而出的那种?”
    周不通不假思索地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是啊是啊,所以你如果没点本事,也是决计不可能成为荣府的家丁的。上回落选以后,我苦修半年,总算是学会了更多的拳脚功夫。这回说什么,我也得把他这三十两黄金给挣过来!”
    “原来如此……”苦无若有所思地默默颔首,心潮起伏地小声嘀咕道,“难怪昨晚的几个壮汉这么不好对付,原来都是好手……”
    “啊?杨兄弟说什么?”周不通没听清楚,故而又问了一遍。
    苦无张皇失措地挥挥手,故作镇定地说:“哦,没什么,自言自语罢了。”
    “哼。”瑞霜突然把手一挥,趾高气扬地说,“单论武功还不简单?本公子见一个打一个,无论谁做我的对手,我保证将他打得满地找牙,四脚朝天!”
    周不通豁然开朗,灿烂一笑,双手抱拳,心悦诚服地夸赞道:“没想到柳兄虽然长得瘦弱,可却是豪气冲天,颇有一番英雄气概啊!佩服,佩服!”
    瑞霜环手于胸,还高傲地抬起头,自信一笑,好生威风。
    “周大哥。”苦无突发奇想道,“女子若是想来做家丁,也得是通过比武吗?”
    “这个问题问得好!”周不通毅然决然地脱口而出道,“让我想想……”
    周不通一手伸出两指端着下巴,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湛蓝的天空,思索了一番过后,迟疑地开口道:“其实有关女子的招选规则,我也不甚清楚,但我听说……女子若是想进荣府做丫鬟,似乎是得会膳食烹饪,打理花草,包括洗涤衣物等诸多家务活才行。”
    “这么多规矩,他怎么不多加一条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行呢?”瑞霜用一种阴阳怪调的语气,有意无意地抱怨道。
    周不通轻声笑笑,别有深意地缓缓开口道:“起初还真是有这条规矩的。”
    “什么?还真有啊!”瑞霜目瞪口呆,大惊失色,瞳孔放大到极致,匪夷所思地说道。
    周不通点了点头,泰然自若地解释道:“不过那似乎是很多年前的规矩了。当这条规矩还在的时候,荣府的丫鬟才真的可以说是万里挑一,美不胜收呀!只可惜当荣千富意识到这条规矩带来的阳盛阴衰之后,就除去了它,以保荣府阴阳平衡,各占一半。”
    “这还差不多。”瑞霜冲他翻了个白眼,心满意足地默默颔首道。
    周不通则是察觉到一丝端倪,只见他挑了挑眉,试探性地问:“莫非柳兄弟对昔日的这条规矩有何不满之处?”
    “没有没有。”瑞霜矢口否认道,“只是觉得有些荒谬,所以有感而发罢了。”
    “哦——原来是这样。”周不通平心静气地答应道。
    苦无望向依然人声鼎沸的荣府大门,进而又向周不通问道:“周大哥,来荣府做家丁,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项吗?”
    “呃……”周不通的大脑飞速运转,冥思苦想,绞尽脑汁,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慎重地开口道,“除了以上所言……其他的应该是没有了。我等只需过关斩将,事成之后,乖乖听彭管家的吩咐即可。”
    苦无面不改色地点点头,迫不及待地说:“既然如此,那事不宜迟,我们也赶快进去吧,免得落下。”
    说完,苦无正要往里走去,可在这时,周不通却又突然跑到他的面前,向外张开双手,将他给拦了下来,心慌意乱地劝阻道:“诶!等等!”
    苦无赫然止步,愁眉锁眼地注视着周不通,如坐云雾地说:“怎么了,周大哥?”
    周不通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吞吞吐吐道:“你……你……你就这样进去呀?”
    苦无低头扫视了自己一眼,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睛,相当无辜地说:“难道……不行吗?”
    “哎哟!当然不行啦!”周不通义正言辞地否定道。
    “为何不行?”苦无愁眉苦脸,怅然若失地问,“我和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之处吧?”
    瑞霜上前走了几步,站到周不通的身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苦无一番,同样愁绪满天地问:“周大哥,杨兄并无异于常人之处呀。为什么其他人能进,他就不能进呢?”
    周不通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身心交病地长舒一口气,进而简单粗暴地上前一步,来到苦无的面前,二话不说就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右手手腕,并将其高高举起,正色庄容地说:“这也叫并无异于常人?你们看看,凡是进了荣府的,又哪个有携带刀剑利刃?”
    “不能带自己的佩剑?”瑞霜如梦初醒,恍然大悟道。
    周不通闭上眼睛奋力点头,进而深吸一口气,将双手背过身后,不慌不忙地说:“荣千富身份尊贵,不可一世。而刀剑无眼,乃是凶器。若是将它带入府中,极有可能会造成伤亡,损人性命,故而我们这些下人,是万万不能将其带入荣府的。”
    瑞霜撅着嘴,叉着腰,理不直,气也壮地说:“我若偏要带,他还能拦着不让我进去不成?”
    “那是自然。”周不通坚定不移地说,“柳兄瞧见门外的那几个壮汉没有?他们各个都是天生蛮力,力大无穷,身强体壮,孔武有力!倘若惹到了他们,我们非得被轰出来不可,更别提拥有家丁招选大会的资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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