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苦无表示肯定地点了点头,自信满满地说,“无论荣千富究竟是好是坏,这其中必有蹊跷。”
    紧接着,瑞霜突然问道:“诶,不过话说回来了,这好端端的,荣千富要怀疑也该是怀疑我,却为何抓你去问话了?”
    “唉。”苦无长叹一口气,有条有理地臆测道,“肯定是平日里我俩走得太近,名字又起得如此相像,你说,如何能不引起荣千富的注意呢?”
    “哦――”瑞霜拉长了声线,语调逐渐上扬,如梦初醒,恍然大悟,进而用一种阴阳怪调的语气说道,“照你这么说,我以后还得跟你保持距离才行了?”
    瑞霜摆明了话里有话,苦无纵使再怎么憨厚老实,又岂会听不出来?
    他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尴尬一笑,相当客气地说:“那倒不至于,在外人面前收敛一些便好,免得引起他们的怀疑,惹祸上身。”
    瑞霜心满意足地笑了笑,进而关切地问候道:“疼不疼?”
    “啊?”苦无面对瑞霜突如其来的关心,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疼不疼?”
    “我说你膝盖!”瑞霜开门见山,直奔主题道,“在地上跪了这么久,膝盖一定很疼吧?”
    苦无匆匆反应过来后,潇洒自如地把手一挥,憨憨一笑,坦坦荡荡地说:“不疼,不疼,也就是跪了一小会儿而已,这有什么疼的?”
    瑞霜冲他翻了个白眼,嘟囔着嘴,有意无意地责怪道:“真是的,你怎么说跪就跪,难道不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吗?”
    “荣千富让我跪的,我有什么办法?”苦无向外摊开双手,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地说,“更何况……我这也是为了大局着想,若不如此,怕是会节外生枝,引来更大的麻烦。”
    “荣千富让你跪,你就真跪啊?”瑞霜环手于胸,气鼓鼓地疾言厉色道,“大家都是家丁,你看我在荣千富面前下跪了没有?”
    苦无低了低头,发出一声无比沉重的叹息,有气无力地说:“小霜,你是荣千富的贴身庖厨,凭借高超的厨艺,深得荣千富的欢心和青睐。如今更是深入敌营,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身边打探消息。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普通家丁,倘若也敢在像你一样趾高气扬的,你说我这荣府还想不想待了?”
    “呃……”瑞霜下意识地抬起头,眼神不自觉地向上瞥,几经思量过后,勉为其难地答应道,“行吧……算你说的有道理。”
    “小霜。”苦无猝不及防地轻声唤道,“你随荣千富去城主府时,可有见到王允川本人?”
    “那当然有了!”瑞霜高傲地抬起头,相当自然地给予肯定,而后又缓缓地佝偻着身子,眼神飘忽不定,言语之间渐渐没了底气,“不过嘛……”
    瑞霜说到此处,顿了顿,话到嘴边,又不自觉地咽了回去,止不住地抓耳挠腮,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没能说出接下来的话来。
    就连苦无都急不可耐地追问道:“不过什么?”
    瑞霜皱着眉,苦着脸,面向苦无,有所顾虑地说:“不过王允川谨慎得很,除了荣千富能进清风院外,跟随在他左右的家丁都不能进去,包括他的贴身镖师姜黎,亦是如此。”
    “竟是这样?”苦无面露难色,不敢相信地说,“王允川只接见荣千富一人,你又是如何见到他的面的?”
    瑞霜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欣喜若狂地说:“荣千富进去之前,还特地交代了,让本姑娘做两道小菜送进去。于是我就借此机会见到了王允川本人。”
    “哦……”苦无若有所思地默默颔首,茅塞顿开道,“原来是这样。”
    “嗯。”瑞霜继续心潮澎湃地说,“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急,差点把我给吓坏了。”
    苦无眉梢一紧,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发生了什么?”
    瑞霜愁眉不展,心有余悸地娓娓道:“就在我给王允川送完菜将要离去的时候,他突然叫住了我,说我有些面熟,总感觉在哪里见过我。”
    “什么!”苦无瞠目结舌,大吃一惊道,“你都女扮男装了,荣千富竟然还能认得出你?”
    “是啊。”瑞霜忧心忡忡地说,“荣千富的识人之慧倒是不赖,连你都没能认出我来,王允川竟会怀疑到我的身上。”
    “那后来呢?”苦无的心中惴惴不安,却又格外好奇地问,“后来发生了什么?”
    瑞霜叹了一口气,愁眉莫展,惊魂未定地说:“当时的情形太过紧张,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王允川三番五次地质问我,我都矢口否认,只可惜他还是硬咬着我不放。直到王允川品鉴了我所做的美味菜肴,深深被其吸引,我这才得以找到机会匆匆离去。”
    虽然明明知道瑞霜没出什么事儿,不过苦无也是听到这里,才慢慢放松下来。
    只见他长舒一口气,面带微笑,平心静气地庆幸道:“还好你没被发现,否则事情可就麻烦了。”
    “岂止是麻烦啊!”瑞霜瞪大了双眼,故作夸张地说,“我若是在当时那种环境下暴露了身份,简直会有性命之虞啊,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个问题!”
    苦无下意识地伸出舌头润了润干瘪的嘴唇,露出一副纠结的神情,首鼠两端,进退维谷地说:“倒也是难为你了。”
    “为难又有什么办法?”瑞霜的眼神飘忽不定,有意无意地抱怨道,“还不是某人给我出的主意。”
    苦无皱了皱眉,就跟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惭愧地稍稍低头,倍感内疚地说:“小霜,你这是在怪我吗……”
    “我可没怪你。”瑞霜赶忙撇清关系,隐隐上扬的嘴角,似是在暗自窃喜。
    苦无垂着个脑袋,沉默不语,一言不发,像是做错了事的无知幼儿,举手投足间,倒有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瑞霜见苦无半天没动静,便不自觉地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发现他正神色愀然地沉吟苦思呢。
    瑞霜见他这般失魂落魄,灰心丧气,便赶紧将屁股贴着长凳一挪,向他靠了靠,进而伸出一只手,相当自然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拉长了声线,用一种慵懒的声调,苦口婆心地安抚道:“好啦!小和尚,你别多想啦!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又何必杯弓蛇影,自相惊扰呢?”
    “小霜。”苦无的喉结一阵蠕动,犹豫不决,左右为难地说,“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这事儿错在我。我不该把你推入险境,以致让你整日活在担惊受怕,惶恐不安之中。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心甘情愿,绝不反抗。”
    “哎呀!我真的没有介意!”瑞霜扭捏着身子,嗲声嗲气地解释道,“相反,我不仅没有介意,我还得谢谢你呢!”
    “谢谢我?”苦无的眼神当中忽然闪过一道亮光,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不明所以地问,“谢我什么呢?如果不是我,也不会给你带来这么多危险。你不谴责我就算不错了……谢谢?我还是不奢求了。”
    “诶!”瑞霜坦坦荡荡地把手一挥,信誓旦旦地说,“你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投其所好是何等的妙招,得亏你把它给想出来了,否则我以美人计投机取巧,能不能成先不说,反倒还会委屈了自己。而你所提出来的投其所好,不仅更有利于我打探消息,而且只需我做几道菜肴,就能将荣千富治得服服帖帖的,你说我不谢谢你,还能谢谢谁呢?”
    苦无听到此处,才豁然开朗,忍不住咧嘴一笑,小脸一红,谦逊地说:“小霜,你言重了。我也就只是在背后出谋划策而已,要说功绩,又哪如你这般厥功至伟?”
    “嗯……”瑞霜沾沾自喜地点了点头,大大方方地承认道,“说的也是,这回本姑娘出力颇多。若真要论功行赏的话,还真得将功劳通通归于本姑娘才是!”
    苦无欣然自喜,嘴角上扬到极致,兴高采烈地欢欣鼓舞道:“小霜,你为此付出良多,等这件事情结束,我就请你饱餐一顿,就当是犒劳你了!”
    “哟!”瑞霜情不自禁地提起了一丝兴趣,格外好奇地问,“先前吃碗面都舍不得加佐料的小和尚,如今竟然会请我吃大餐?莫非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呀?”
    苦无尴尬一笑,坦诚相待道:“这不是在荣府做苦力么?等荣府的月钱发下来,那都足够我们过上好一阵逍遥快活的日子了。”
    瑞霜轻声一笑,哭笑不得地说:“难怪这么有底气呢,原来是早就做好了打算呀!”
    “若不是早有准备,也不敢夸下海口。”苦无镇定自若地说道。
    而瑞霜则是猛地用手一拍桌,发出“砰”的一阵声响,豪气冲天地一口答应道:“好!就冲你这话,本姑娘说什么也不能跟你客气!”
    苦无笑了笑,进而言归正传道:“对了,小霜,你在城主府的时候,可曾注意到近日他府中都有什么动静吗?”
    一听这话,瑞霜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她的大脑飞速运转,仔仔细细地思索一番过后,认真严肃地说:“我应付完王允川之后,闲来无事,倒是有在他的府中四处闲逛,不过他的府中一切正常,并没有值得什么注意的东西。”
    “竟是这样么……”苦无有些失望地喃喃自语,进而又急不可耐地追问道,“那你可曾去静心别院找过沛琛兄?”
    “我倒是有过这个想法。”瑞霜面色凝重,有所顾虑地说,“但当我正有此意时,荣千富已经打算打道回府,故而也就晚了一步,没能见到他。况且城主府守卫森严,我行动的范围有限,能在诸多宫墙之外四处游荡,已是十分不易。”
    “好吧。”苦无拧着眉头,忧心如焚地说,“也不知道沛琛兄有没有什么收获,朝堂的局势可不比我们这边容易。”
    瑞霜轻声笑笑,有条有理地说:“沛琛兄再怎么不容易,好歹也是城主之子,你根本用不着操心他。”
    苦无焦头烂额地点了点头,轻轻答应了一声,之后便没再说话。
    而瑞霜的眼前倒是倏的一亮,只见她猛不防地问道:“诶,小和尚,光说我了,也不知道你这边怎么样。在我和荣千富离开之后,你这边有什么进展吗?”
    “哦!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苦无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略带焦迹的纸条,小心翼翼地递给了瑞霜。
    瑞霜一边接过纸条,一边疑惑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你看看就知道了。”苦无与之无缝衔接道。
    由于这张小纸条是苦无于火海中所救下的冰山一角,其中的内容少之又少,所以瑞霜仅仅是稍稍瞥了一眼,便已经一目了然。
    只听得她目瞪口呆,倍感诧异地脱口而出道:“巷二十一号?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苦无意味深长地说,“但这是我从荣千富书房的暗室中带出来的?”
    “暗室?”瑞霜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就跟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似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苦无奋力点头,一本正经地说:“在你和荣千富走后,我便偷偷潜入他的卧房一探究竟,谁知他的卧房如此之大,我搜寻了半天,结果仍是一无所获。无功而返之后,我又去了他的书房,兜兜转转许久,发现里面除了书卷便是书卷,根本没有我想要的东西。正当我打算放弃之时,彭斯言突然进来了……”
    “彭斯言进来了?”瑞霜露出一副惊恐万状的神情,直接张皇失措地打断道,“那后来呢?他发现你了吗?”
    苦无平心静气地摇摇头,泰然自若地说:“没有,我躲在书柜的最上方,他并没有注意到我。而且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也发现不了荣千富的秘密。”
    “此话怎讲?”瑞霜兴致勃勃地问。
    “彭斯言先是让家丁们打扫了一番,然后就让他们退了出去。我于书柜上窥探,发现彭斯言于最后一堵贴着墙的书柜上触动机关,打开了一间暗室。而我刚才给你的纸条,正是从暗室里带出来的。”
    瑞霜举起纸条,伸出一只手指着它,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苦无,不敢相信地说:“你从暗室里……就带了这么区区五个字出来?”
    “小霜,你有所不知,我确认那间暗室一定非同寻常,里面一定藏着荣千富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本可以带出更多对我们有利的消息,无奈……”苦无先是顿了顿,然后止不住地唉声叹气,进而心力交瘁地接着说道,“无奈彭斯言阅后即焚,将桌上的诸多信纸通通燃烧殆尽。当时我不便出手,直到他离开了书房,我才有模有样地学着他打开机关,火急火燎地闯了进去。我虽拼尽全力,最终却也只从一堆灰烬之中带出了这一星半点的纸张。”
    “原来如此……”瑞霜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忍不住感慨道,“没想到彭斯言竟是这般谨慎,有暗室还不够,还非得将看完的信纸通通烧光。我现在真是越发确定,荣千富背后一定还有他不为人知的一面了。”
    “是啊。”苦无板着一张脸,表示赞同地说,“所以你先前与我说荣千富是接济百姓的大好人时,我才会有所怀疑。”
    瑞霜不由自主地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一手伸出两指,来回摩挲着下巴,迷离的眼神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小霜,你在想什么呢?”
    被苦无这么轻声一唤,瑞霜才从久远的遐想中回过神来,“哦,没什么。我就是在想……荣千富或许不是什么好人,但我可以为他担保,他对王允川的厌恶是发自内心的。”
    瑞霜一说完,苦无便倒吸一口凉气,发出“嘶”的一阵声响,百思不得其解地说:“如此说来,我也可以更加肯定,王允川手里,一定有什么荣千富的把柄在牵制着他了。”
    “这点应是毋庸置疑。”瑞霜相当笃定地认可道,“毕竟像荣千富这样的大户人家,根本没有对着王允川摇尾乞怜的必要。”
    “唉!”苦无喘了一口粗气,愤愤不平,倍感惋惜地说,“要是那些信纸没被烧毁,我们现在也不至于跟个无头苍蝇一样。”
    “没事。”瑞霜干脆利落地起身,挥一挥衣袖,心平气和地安抚道,“我们跟荣千富周旋到这个份上,已是大有收获。只要我们慢慢来,一定还有逮他个正着的机会。正所谓来日方长嘛!”
    苦无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番状态,整理了一番情绪,努力让自己重新冷静下来,进而勉勉强强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郑重其事地问道:“小霜,通过我所带出来的纸条,你能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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