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厅内,陆筝蹙着眉头,药方斟酌了许久,才开好。
    不过才两日,大长公主的病情竟然急转直下,俨然已是强弩之末,只靠一口气撑着了。
    陆筝知道她是大夫,应该看淡生死,不该过度关心病人的家事,可此事事关阿止,阿止和其他病人不一样的。
    至于哪里不一样,陆筝说不出。
    韩淳带着侍女过来,拎了许多东西,她眼睛还肿着,一看就是昨日哭得狠了。
    “陆姐姐。”
    “你这是……”
    韩淳面上勉强带笑,“这些都是祖母小库房里的东西,都是些小玩意,祖母让我送给陆姐姐和阿止。”
    韩淳见陆筝不说话,怕她不收,又道:“祖母心里感激陆姐姐医治……请陆姐姐一定要收下。”
    陆筝浅笑道:“长者赐,不可辞,那我便代阿止……谢过大长公主了。”
    又下起雨来了。
    覃嬷嬷这才缓慢上前,“殿下……何必和公子说这些呢。”
    陆筝缓缓呼出一口气,松了手,没有再问。
    想到这里,大长公主缓缓吐出一口气,逐渐又平静下来,“我时日不多了,这些年我没有为韩家做过什么,可是我一定要保住岭儿一家,你附耳过来……”
    韩淳低头,啪嗒一滴泪滴落在匣子上,她转身将匣子放到桌子上,抬手抹了泪,低着头和陆筝说话。
    “我累了,想睡一会……”
    大长公主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我儿本聪慧,前途甚好,却被我这身份耽误了。”
    小福子看到陆筝挫败的模样,和萧祁对视了一眼,宽慰她,“姑娘的医术已经很厉害了,可人总会经历生老病死不是,姑娘不是也说过嘛,年龄大了,老了,有的也不是病……”
    “陆姑娘医术精湛,求母亲不要……”
    陆筝从大长公主府出来的时候就有些心不在焉,萧祁都是看在眼里的,只是,对于大长公主府,他不排斥却也不会亲近。
    陆筝看了一眼正吃蜜饯的汪止,幽幽叹了一口气,“是啊,大长公主的病我是治不好了。”
    “那母亲好生歇息,儿子就在偏厅,母亲有事就让嬷嬷唤儿子。”韩岭给她掖了掖被子,目光触及到她手中的竹蜻蜓时手顿了一下,然后才若无其事的起身离开。
    韩岭听见这遗言已是泪流满面,恸哭道:“母亲……母亲……儿不走,儿要守着母亲……”
    韩夫人母女一直目送着马车离开,才回了后院。
    陆筝终是没忍住,“这两日可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何大长公主的病突然就重了?”
    覃嬷嬷端来的药碗分毫未动,早已凉透,老嬷嬷偏过头在一旁拭泪,不敢哭出声。
    小福子吧啦吧啦说了一堆,却瞧见陆筝走神了。
    明明她上次来得时候大长公主的身体稍有起色了,脉象也强了一点,是什么事影响了她?
    大长公主握着手中的竹蜻蜓,冷笑道:“你以为昨日她派人前来就只是探病吗?”
    “母亲……”
    “母亲……”
    说到这里,她眼中又充满了不甘,愤恨,“她话里话外都恨不得本宫早死,还敢拿岭儿要挟本宫……”
    她不理解这其中的原由,却尊重病人的选择,陆筝微微颔首,示意明白了,然后便带着汪止上了马车。
    啪嗒,啪嗒……
    大长公主目光落在已生华发的韩岭身上,开口便是遗言,“我走以后,这公主府朝廷便收回去了,你们便回韩家,若是不想待在京城,你们可回扬州祖宅……”
    陆筝将药方递过去,韩淳伸手去接,陆筝却没撒手,韩淳抬起眼睛看她。
    萧祁点了点头。
    “我倒是不信,她还能一手遮天。”
    陆筝离开的时候天又阴了下来,韩夫人母女亲自将陆筝送到府门口,花穗带着下人们将东西送上马车,陆筝和韩夫人告别。
    萧祁将剥好的瓜子仁递到陆筝手上,陆筝抓了一把塞进嘴里,眼睛微亮,“这是红枣味的?这个好吃!”
    “姑娘是医者,总会遇到这样的事,看不好也不必自责,我们是相信姑娘的医术的,如果连姑娘果都治不好,那京城也没人能治好了。”
    “区区庶女,一朝飞上枝头,便如此狂悖,当真觉得我不敢如何吗?祸不及子孙,她倒是一副要将事做绝的架势。”
    可大长公主确实是病,心病,还很厉害。
    然后,不过片刻,陆筝便将萧祁剥了半个时辰的瓜子仁全部消灭掉了。
    自从她出谷以来,总是在走捷径,不是用了特殊的药物,就是用了她的血,如果用她师兄的话说就是在作弊,看来,她的医术真的不怎么样。
    覃嬷嬷脸色一变,昨日那人支开她,竟然对殿下说了这样的话吗?
    小福子给陆筝倒了杯茶,打量了一眼陆筝的神色,“姑娘怎么了?是出诊不顺利吗?”
    “没有什么事发生,是祖母说她多年缠绵病榻,太累了,也倦了……”
    即便是皇家名声受损,她也要保住自己的孩子,久居高位之人,谁还没有些见不得人的阴私。
    大长公主被他的话逗笑了,她伸手去摸韩岭的脸,笑着笑着眼睛却湿润了。
    “夫人回去吧,等后日我再来。”
    陆筝心中微怔,大长公主这是不再医治了。
    “这都是命,谁也没有一帆风顺……”
    便是没有陆筝,大夫也曾说过还能撑些日子的。
    大长公主房间,韩岭跪在大长公主榻前哽咽良久,“母亲……母亲不要儿了吗?母亲……”
    “祖母的方子重新开好了吗?我一会就让人去抓药。”
    韩岭握着她的手,哽咽道:“母亲不要这样说,今生能做母亲的孩子是儿几世修来的福分,自小到大,同龄人谁不羡慕儿有一个好母亲呢。”
    大长公主摩挲着手中的竹蜻蜓,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岭儿……”
    韩岭膝行两步上前,“母亲有何吩咐?岭儿都听着。”
    韩夫人张了张嘴,面上带着牵强的笑,她看着陆筝,心中酸涩不已:“这些日子谢谢陆姑娘了,母亲说陆姑娘事忙,今后……就不必劳烦陆姑娘了。”
    倘若她敢动岭儿,她便是做鬼也饶不了她!
    小福子看向萧祁,他尽力了。
    韩淳一双泪眼中明明有许多话要说,却只字未提,她摇了摇头,那眼泪便滑落在脸颊上。
    “京城是非多,你记得要早些离京,莫要让我到了地下还要为你担忧……”
    <divclass="contentadv">这么多年她都在为自己的弟弟执着,没有为韩家做过什么,能保住韩岭,便也算对得住韩家了。
    小福子:他说了这么多,还不如主子的一盘瓜子仁?
    雨势渐大,马车的速度减了下来,小福子掀开帘子往外面看了一眼,对萧祁道:“主子,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停不了。”
    先回陵阳王府再去太傅府恐怕就有些晚了。
    陆筝明白他的意思,不等萧祁回应,直接道:“先去太傅府吧,我和阿止在外面等你,你们不是就去一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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