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宋冕鹤是在省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的精神卫生研究所,那时候宋冕鹤刚开始带团队做科研,在选课题的时候,我这个病情特殊的病例吸引了他的兴趣,于是作为省医科大学精神病学方面最具潜力的青年才俊,宋冕鹤向我抛出了合作的“橄榄枝”。他问我愿不愿意加入他们的团队,在接受治疗的同时作为他们的研究对象。
    说是合作,其实是抬举我了,我充其量只是一个研究对象,还要寄希望于宋冕鹤给我治病。不过,当时的我,是作为姐姐沈珈月同意的,而那几年的时间里,大部分时候,我都是沈珈月而不是沈流月。如果说的清楚一点,就是我患有精神分裂和人格分裂,而姐姐沈珈月是我分裂出来的副人格,当我作为沈流月而存在的时候,我还患有精神分裂。但是,后来随着病情的发展,姐姐沈珈月已经变成了我的主人格,而我则成为了副人格。
    宋冕鹤对我十分的好奇,他这个人脸上总是带着笑,但是又总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而因为对我的新奇,在医院的时候宋冕鹤总是会和我聊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过,宋冕鹤同时做好几个课题,很忙,而且我大部分时候都是不出现的,所以和宋冕鹤聊天的次数其实寥寥无几。
    “如果不是你作为病人出现在这里,我在街上看到你,一定不认为你是个精神病人。”宋冕鹤说。
    “相反,我还会觉得你是一个典型意义上的‘女神’,聪明,漂亮,学历高,有才华,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社会功能如此正常的精神病人。”
    “如果社会功能真的正常,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而且,你说的女神是我姐姐,不是我。”我白了宋冕鹤一眼:“我姐姐才是主人格,她的社会功能一定受损了,或者被别人发现她的不正常了。”
    “是,其实从自知性上来说,你姐姐的自我认知要比你清晰的多,自知性是我们评判病人精神障碍严重程度的一个重要标准。”
    “嗯,我从来没有意识到过自己有什么不对,我有一个姐姐,我在十五岁那年搬离了长白屿,我甚至为自己记忆时不时的中断而编造好了各种理由,并且坚定不移的相信。”
    宋冕鹤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暗恋你姐姐的青梅竹马林灯对不对?”
    我的脸“噌”的一下子红了:“关你什么事!我从来没说过我喜欢他,我只告诉过你我可以看到姐姐和林灯!”
    “你姐姐告诉我的,她说她偷看你写的日记了。其实我挺好奇的,你看到的你姐姐是什么样子的?”
    “下次她出来的时候麻烦告诉她不要看我的日记了!”我顿了顿,说:“姐姐很好看,很优秀,大眼睛,白皮肤,像牛奶一样,头发长长的,带香味。她应该还可以......让妈妈开心和喜欢。”
    说完我自嘲似的笑了一下:“我连形容词都这么匮乏。”
    宋冕鹤笑笑:“其实相较而言,还是你比较可爱。你姐姐......活得太压抑了,不然,她不会患上躁郁症。”
    一个身体的两种人生。
    我沉默下来,忽然间觉得有些好笑,不管是沈珈月还是沈流月,在正常人眼里,那不都是我吗?只是我自己知道,是我的一个身体里装下了两个灵魂,她们同时掌控主宰着我。
    “我一直觉得,某些精神疾病在哲学意义上具有一定的前瞻性,比如说焦虑症,患焦虑症的病人会时时刻刻的感受到威胁,并且感到未来的不确定性,这会让他们持续陷入到一个恐慌的状态里,并且引起社会功能的失调,但是从人生的长度广度以及深度上说,焦虑症病人所感受到的,是我们所有人的人生里的必经之路,只是他们把这一条漫长的路浓缩成了自己眼前的一个即时状态。”
    “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哲学性。”我嘟囔了一句,然后抬起头恳求的看向宋冕鹤:“我知道随着治疗,我的病情会越来越轻,我听说人格分裂的治疗方式很多时候是融合或者消除其余人格,所以,宋医生,你能不能答应我,让我做那个被消灭或者被融合的人格?”
    宋冕鹤沉默了很久,才说:“目前世界上确诊的did患者并不多,一般多重人格患者会采取电击,药物等的治疗去消除尽量多的人格,而双重人格,更多时候是副人格被主人格融合掉,即便你不说,这可能......”宋冕鹤斟酌了一下语言,说道:“也是必然的。”
    宋冕鹤的话让我的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怅然若失,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被放弃的那个的感觉并不好受,尽管这也正合我意,但是还是难免悲伤和惆怅。只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我快要好起来的时候,我妈妈自杀了,而姐姐沈珈月则因为这件事对我的巨大冲击成为了被吞噬掉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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