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饭的时候,娘还要教。
    “知道盛饭的不?”
    “知道。”盼睇正趴在灶台前改生字。她写不好“男”这个字,因为下面那个“力”往上冲的时候她总会突破顶,变成一个错别字。于是老师就罚她写一百个“男”。
    “你给我重复一遍。”
    “第一碗饭要盛给男人。饭不能搅,不能把下面的夹生米、焦米舀给男人。男人的饭舀完以后要用勺子压实。”
    “对。”娘笑了,同时实地演练,麻利的拿出三只碗。一大两小,大碗是爹的,小碗是她和娘的。“你看清楚我是怎么给你爹盛饭的。”
    她没看娘盛饭的动作,反而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娘的左脸上。那里有一大块淤青,新鲜的,同四周陈旧的淤青不同。这块淤青是今早爹刚揍的,旁边的淤青是上周、上上周,还有无数个她记不清的日子。
    娘压了一碗冒实的饭,还在米饭里埋了一块叉烧。盼睇把饭端到了爹的面前,但是爹至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
    盼睇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爹不喜欢她。
    娘总会手舞足蹈、栩栩如生的描绘她出生的那一天。尽管她已经听了千百次,已经倒背如流。
    “护士把你从我肚子里抱出来,还没说性别的时候我就知道完了。脑袋‘嗡’的一下,像被人打了一闷棍。”
    “护士没说,你怎么就知道完了?”
    “这还用说?——”娘瞪大了眼睛,同时有那么一丝的咬牙切齿,“那个护士的脸上带着幸灾乐祸,三角眼不停地往我身上瞥,好像在说‘你完蛋了,看你老公来了怎么揍你’。”
    盼睇“哦”了一声,然后顺着她的话往下问:“那爹揍你了吗?”
    “我倒是想要他来——”音调上拔,然后猛地坠下,“可狗日的,他压根就没来!”
    “为什么没来呢?”
    娘的舌头在嘴里和牙齿打架,往往前一句高音,但是到了后面又低了:“他本来是打算来的。我快生你的前几天他买好了排骨、猪脚,说要煮好了给我带医院里去。我心里还想,这个男人还真行,一辈子没下过厨,终于要为我做一顿了……可是,等到我生的那天,他提着食盒往医院里赶。半路上遇到邻居,邻居的媳妇也在医院里生孩子,他的孩子比你先出生一天。邻居在半路上遇到了他,说‘去医院啊?你媳妇生了,我瞧见了,生了个女仔。女仔有什么好看的,别浪费时间了。’你爹没说话,他又像狗一样的弯下腰,在食盒上嗅来嗅去。‘我闻出来了,是排骨汤!香啊——你这是往里面加了多少补药啊,我都闻出来了。哎哟,我给你说了,不值当。连个男仔都没生出来,不给她大耳瓜子就是好事了,还有脸喝这么好的汤?……’你爹被几句话气到了,扭头就往家里走。我在医院里等啊等,等啊等。等到第二天,查房的护士问我吃饭了没有,我说没有,一口水都没喝。护士才给我泡了一碗糖水,我才活过来!”
    盼睇问:“那汤呢?”
    “我后来埋怨他,又不是他生孩子,喝什么下奶的猪脚汤。他说他没喝,一口都没喝。当时提回家,一口气全部倒在猪圈里了!白让那群猪啃了。”
    盼睇吧唧吧唧嘴,有些惋惜:“多浪费啊,汤一定很好喝。”
    娘气的甩了盼睇一个耳光:“馋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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