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易寒带陈教授两人在村子里大致逛了逛。
    茶农家里的马厩、猪圈、茶仓,都走了个遍。
    陈教授倒还好,哪怕累了点,那有些浑浊的眼眸里一直充斥着强烈的热情,执着而认真。
    而高育兴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只是碍于自己舅舅的余威,忍而不发。
    一直在大城市生活的他,泡吧、唱k、赛车,各种灯红酒绿,不知有多少狐朋狗友。
    虽然在城市呆久了,大多数人都向往所谓的田园生活。
    但若是真的在乡下待上一段时间,也会觉得难以适应。
    交通不便,吃水通电都是问题,厕所里苍蝇没头脑的乱撞,各种牲畜的粪便让人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几乎没有任何的娱乐设施,说不准连手机信号都没有。
    高育兴实在是受够了这些鸟气,最初的那丝向往也磨了个一干二净,只想永远也不再踏足这偏僻的茶坝镇。
    不过当他脑海里一回想起易烟柳那不施粉黛,却好似出水芙蓉的模样,心脏又有些加速,眼珠子鼓溜溜乱转,不知又打着什么算盘。
    “烟柳,你放把茶进去干嘛?”
    月明星稀,夜上枝头。
    灶屋里,电压不大稳定的钨丝灯洒下昏暗灯光,勉强照亮了不大的房间。
    那女研究生小周好奇的看到易烟柳用手指,捻了几撮晒干的茶叶,然后放进蒸笼下滚滚的沸水里,而在蒸笼上则屉着逐渐熟出芽角的新米。
    而小周手里也在淘洗着菜叶、剥着冬笋。
    “这是我们当地的做法,用茶水蒸出来的饭可好吃了,你待会就晓得了!”
    易烟柳笑嘻嘻回道,看小周那有些生疏的手法,又耐心的指点起来。
    而在一边,易寒则老老实实的折着干柴,吹风烧火。
    就如同他不理解高中时,那些女生连上厕所都要牵手结伴一样,他也不理解易烟柳和小周不到一天的功夫,感情居然一日千里,到了无话不说,无物不享的地步。
    小周性格有些单纯,也不大会说话,大多数时候都是易烟柳叽叽喳喳的搭讪。
    但也看得出来,小周似乎很喜欢这里的生活。
    晚饭很简单,腊肉炒冬笋、玉米饼、酸辣土豆丝,和很具有当地特色的蒸茶饭。
    不算丰盛,都是些家常菜,远比上城市酒店里掌勺大厨做的满汉全席,但却胜在天然无污染,跟小仙女一样都是吃露水长大的。
    而晚饭后,大家分房睡觉。
    小周和易烟柳理所当然一间屋,陈毅舅侄两一屋,而易寒则和那高度近视,摘了眼镜后人畜不分的小毛一间屋子了。
    熄灯后,从雕花的窗户外洒下如水月光。
    夜莺的叫声跳转在梦境中,宛若幽灵弹奏着钢琴键,风声也变得沙哑,好似黑白电视机没有信号时的闪烁。
    “易哥,你,你在哪儿工作啊?”
    突然,本背向而睡的小毛开口,让睡着的易寒立刻醒来。
    也不知是不是寒流的原因,易寒现在睡眠质量很好,若是愿意,站着、走着、躺着,任何姿势都不是阻挡他睡着的障碍。
    堪称行走的睡神。
    不过他却非常警觉,在他有心注意的情况下,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将其惊醒,似乎那远超常人的感官并未随着睡觉而休眠。
    “嗯?哦,在一家旅行社干导游,总是全国各地到处跑……”
    易寒也没隐瞒,如实回答。
    “真的?!”
    小毛似乎非常惊讶,立刻侧过身子,借着月光,他看向易寒的目光炯炯发亮,宛若一颗颗星星。
    看得易寒头皮发麻,后面一紧。
    “那你不是去过很多地方旅行?嘿,这还是公费的,简直美滋滋啊……”
    小毛是个地地道道的魔都人,从小到大都在魔都长大,父母对他的要求也很严厉,各种补习班、特长班占据了他的所有时间。
    虽然考进了魔都大学,但因为发挥失常的问题,只挤进去了最为冷门的考古专业。
    哪怕这两年国家格外重视考古专业,下了大力气培养。他最后也阴差阳错的成了陈毅教授的研究生,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觉得迷茫。
    似乎,除了魔都外,他就没去过其他地方了。
    似乎,除了读书和研究,他就没有其他的生活了。
    他毛不易,也有个抱着吉他、哼着民谣,到处转悠顺便勾搭几个迷妹的诗人梦。
    不过,人是逼出来的。
    他也只能按捺下心底的渴望,老老实实的跟着陈教授作研究,这次出来考古茶马古道,就已经让他格外开心了。
    自然易寒的导游职业生涯对小毛而言,简直就是完美的憧憬对象。
    见状,易寒心里一动,宛若一只大灰狼在拐卖小白兔,话语里带着无边的诱惑道:“对啊,我见过落霞山日光初生时的七彩耀眼、也见过虎门瀑布飞溅龙潭的壮阔、也穿梭过达星安岭的绵绵雪山……”
    一个个波涛壮阔的景点在易寒口中娓娓道出,一种种离奇的地方民俗被易寒信手拈来。
    小毛听得难以自己,辗转反侧,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钻了出来。
    恨不得马上放下手头一切,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他哪知道,易寒这刚工作一年的小导游,连自己负责的旅行路线都没摸熟,什么虎门瀑布、达星安岭,他都没去过!
    ‘种子已经发芽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我想的这样了……’
    ………………
    翌日,天色还灰蒙蒙的,易寒起了个大早。
    但他没想到,有人跟他一样早。
    “嗨,早啊。”
    哪怕心底对高育兴有些莫名的厌恶,但同处于一个屋檐下,也还算客人,既然碰着了,易寒也不介意打个招呼。
    “嗯,早。”
    高育兴回以笑容,居然还有礼貌的请易寒先走,倒是让易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却见高育兴径直走到院子里那颗榕树下,胸膛有规律的起伏,时而如老龟冬眠,一口气含在腹中久久不放。
    时而如深鲸换气,冷空气在他的吐气下,居然形成十多厘米的气箭。
    见此,本还在洗漱的易寒停下了动作,有些意外。
    这是……武术?
    眼睛的余光看着了易寒意外的表情,高育兴一幅奸计得逞的模样,沉喝一声后,拉出个标准的弓步。
    然后高育兴跺脚、撸气,并步截抱,双手好似一对铁锤,旋向击打在榕树上。
    高育兴好似成了个蒸汽机,大量的烟雾在他体表蒸腾出,打出的拳风居然飒飒作响,有空气沉闷声传出。
    以易寒的眼力清晰的看到,榕树被高育兴打中的部位,树皮居然成条状皲裂开来,露出下面光滑的树体。
    榕树也稍稍震动,一些入秋后枯萎的叶子纷纷掉落,盘旋在高育兴身边。
    颇有传说中的古武之风。
    “这招叫向锤,是八极拳的小八势之一,结合抱、胯两种发力技巧。”
    高育兴故作玄奥的解释,颇为期待易寒的表情。
    易寒的确很惊讶,不是因为高育兴这一拳的力量,而是这所谓八极拳中的技巧。
    事实上,经过几次寒流的强化,他的单臂力量恐怕已经是普通人的两倍,乃至更多。
    若是全力以赴,也不会比高育兴做的差。
    但是,他不敢。
    若是真的一拳硬锤在树上,不说伤筋动骨,他的手也得血肉模糊,乃伤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打法。
    而很明显,这八极拳似乎有特别的技巧,既可以让人肆无忌惮的发挥出自己的力量,又可以最大程度的避免对自己的伤害。
    武术,果然向来狠辣,专为对敌杀人而生。
    “看好了,这招才是八极拳的真正八大势之一:阎王三点手!”
    高育兴好似个传道授业的老师傅,在院子里上下窜动,卖弄着耍起了八极拳还细节性的讲解起来。
    易寒撇了撇眉毛,这高育兴似乎对自己太过热情了吧?
    而且,开始的那向锤,不乏暗暗敲打警告的意思。
    回想起昨天高育兴看向易烟柳的目光,顿时,易寒心底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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