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纤笑道:“无咎哥哥,人家也没要打我们,你至于吓成这样子么?”
    晋无咎道:“我才不怕那个大妈呢,我们刚被赶出来,大猪头和小猪头便从我们身旁经过,然后进了刚才我们被赶出来的地方。”
    纤纤“啊”得一声,道:“那两个坏蛋,他们也跑来成都府啦?”
    晋无咎道:“对啊,我还以为他们掉进海里,早就淹死了,谁知道他们不但活了下来,还出现在这成都府里。”
    纤纤道:“淹死?不会的,他们吃几口水,身子便会浮上来啦。”
    晋无咎心道:“这是当日任大哥的原话,我也亲耳听见了的,没想到你到现在还当真。”
    也不便明言任寰骗她,道:“他们在的话可就麻烦了,万一我们出门撞上,我没有任大哥的武功,可打不过他。”
    纤纤道:“可是我饿啦,无咎哥哥,你要我们如这般躲在屋里不出门么?”
    晋无咎道:“我让小二送两碗面进来罢。”
    纤纤道:“他们不是进‘醉生楼’了么?应该一时半会不会来这里罢?他们在‘醉生楼’吃得饱饱的,一定不会再来这里吃东西啦。”
    晋无咎道:“那你是想下楼吃么?”
    纤纤道:“刚才进来的路上我悄悄看了下,有好多好吃的,我想去下边慢慢点慢慢吃,嘻。”
    晋无咎虽然害怕,转念一想,纤纤说得也颇有几分道理,见她一脸期待,道:“那好罢,我们吃完马上回来。”
    纤纤大喜,连连点头。
    二小回到一层,见楼梯下一张桌子只有一人坐在外侧,另外两张椅子居于暗角,剩余一边位于楼梯低处,坐不了人,晋无咎问明这人,得知没有朋友,极是开心,心想躲在此处岂不正好?既看不见门口,也不被门口的人看见。
    一会小二前来招呼,纤纤不知成都又有甚么美食,也不让小二推荐,只朝其他客人一张张桌子看去,看见哪一盘小菜点心做得诱人,便让小二记下,自己也要同样一盘,点完一通,待小二欢天喜地离去,方道:“无咎哥哥,我好像要得有些多啦。”
    晋无咎道:“不打紧,我陪你一起吃,万一吃不完,我们还可以带回房间。”
    同桌食客听到这里,朝二小背影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自品自饮,晋无咎全没发觉,又忍不住透过楼梯缝隙看看门外,其实夹缝中甚么也瞧不见,不过求个自我安慰。
    纤纤笑道:“无咎哥哥,你当真这么怕那个坏蛋么?师哥已经教训过他,他一定不敢再欺负我们啦。”
    晋无咎暗暗苦笑,心道:“你是没亲眼见过,猪头在牟庄大会的时候,对丐帮四大长老下手有多狠毒,还以为我在吓唬你呢。”
    过不多时,小二将各式小吃齐齐端来,桌上那人原本一盘辣兔头就着酒喝,见一下子出现这许多盘碟,将兔头挪到自己这边,鸡、血、面、果、糕五道上齐后,桌上再无空隙,那人一脸似笑非笑看着二小,将随身携带的酒葫芦握在手上。
    晋无咎见那人四十来岁,容貌清癯,一身白衣脏乱褶皱,双颊沾有一些灰尘,一张脸黑里透红,似已喝得微醺,不知酒葫芦里还剩多少,看自己与纤纤时面露和蔼,晋无咎被他瞧得不好意思,道:“前辈,实在对不住了,不如你陪我们一起吃罢。”
    那人笑道:“我吃了你们的东西,你小媳妇不打你屁股么?”
    纤纤道:“咦?不会的呀,我又不是无咎哥哥的小媳妇,再说我们本来就吃不下这么多,你要是肯帮我们,那真是再好不过啦。”
    那人奇道:“我明明听你叫他作‘无咎哥哥’,怎么又不是他的小媳妇了?”
    纤纤更是费解,道:“我叫他作‘哥哥’,怎么又成了小媳妇呢?”
    那人再看纤纤一眼,忽而一拍脑袋,道:“我真是喝糊涂了,听见谁叫‘哥哥’都以为是夫妻,你们开始明明是想要两间房的,哈哈,两个娃娃很是有趣,有趣。”
    晋无咎被他搅得莫名其妙,心道:“有趣的明明是你自己。”
    暗想原来早在入客栈时,他已留意到了自己,又回想起黄龙圣境中,秦婆婆不让纤纤入“凉风之山”,心道:“夫妻便可以不用两间房,看来夫妻的确要比兄妹更亲一些。”
    那人哈哈笑出几声,又道:“不打扰你们的雅兴,我先走喽。”
    晋无咎忙道:“那怎么行?前辈,这张桌子本来就是你的,我们堆了这许多东西,本来已经抱歉得紧,现下还把你赶走,实在是过意不去。”
    纤纤亦道:“是呀前辈,你便留下来陪我们吃一点嘛。”
    那人见二小满眼真诚,更是爽朗大笑,道:“没想到会在成都府遇见这么热情的两个娃娃,行!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晋无咎大喜,又把盘子朝自己这边堆近几分,方桌却仍放不下那人手中的酒葫芦。
    那人伸筷夹了一块鸭血,放在嘴里咀嚼半晌,又喝一口酒,一脸享受,道:“你们两个娃娃,是不是在躲着甚么坏人?”
    晋无咎奇道:“前辈,你怎么知道?”
    纤纤道:“你一坐下来就看外边,换作是谁都看出来啦。”
    转而又道:“哦,好像我也说漏嘴啦。”
    那人吃几口菜,见纤纤可爱,再一次忍俊不禁,晋无咎道:“那坏人叫唐桑榆,他的徒弟叫钱锐,不过我一般管他们叫‘大猪头’和‘小猪头’,要是那两只猪头发现我和纤纤也在成都府,那我们可就惨啦。”
    那人微一皱眉,道:“唐桑榆?他也在成都府?”
    晋无咎奇道:“前辈,你也知道猪头?”
    那人边吃边慢悠悠道:“这个唐桑榆,江湖上谁人不知?少林崇印方丈的俗家弟子,学了一点皮毛,就敢出来自立门户,在重庆府创出铜砂一派,本事不大,花样不少。”
    晋无咎听他前面几句,以为是在夸赞,再听下去,语气中竟满是嘲讽,忍不住道:“不是啊前辈,那个猪头好厉害的。”
    瞥眼看见纤纤,又道:“当然比你师哥还是差一些的。”
    纤纤笑弯细眉,芳心甚喜。
    那人奇道:“小姑娘,你是何门何派?你师兄又是何人?唐桑榆虽然没甚么了不起,但江湖上能打赢他的人,我差不多都能说得出名字。”
    纤纤道:“我师哥么?他叫任寰,我可没有门派,因为我爹爹叫我师哥的爹爹作‘师兄’,我便也叫我师哥作‘师哥’啦。”
    那人露出一个滑稽表情,道:“本来还挺清醒,被你这么一说,反倒有点晕了。”
    喝一口酒,又道:“任——寰——嗯……没听过。”
    纤纤道:“可是我师哥就是能打过那个坏蛋呀,在船上的时候,一个人便把他们师徒两个一起扔到海里去啦,无咎哥哥可以作证的,嘻。”
    那人见晋无咎点头,若有所思,一根鸡肉棒子塞在嘴里半天不嚼,喃喃道:“难道……”
    纤纤见他吞吞吐吐,奇道:“难道甚么呀?”
    那人道:“也没甚么,小姑娘,那唐桑榆可是出了名的好色,你长得这么漂亮,这些天还是听你哥哥的话,躲在屋里不要出门的好。”
    纤纤不能尽懂,听他夸自己漂亮,又是一阵开心。
    那人吃下自己盘里最后一只兔头,放下筷子,道:“好了,我还有事要忙,今日多谢你们两个娃娃款待,我们后会有期。”
    说着弯腰拾起地上一根木棍,站立起来。
    晋无咎见他说走就走,道:“前辈,你是不是嫌这些菜不对口味?我们可以再点你喜欢的。”
    那人笑道:“我叫化子吃甚么都是人间美味,哪有甚么不对口味?走了走了。”
    撑起木棍,一瘸一拐走出门口。
    晋无咎见惯有人持棍,从卓凌寒到丐帮四大长老再到秦婆婆,但这些人腿脚都无不便,只将棍棒当作随身兵刃使用,乍见那人取出木棍时也浑没在意,却不想他当真患有腿疾。
    二小将桌上盘子拆个干干净净,双双吃到喉咙口,这才步履蹒跚上楼回房,纤纤道:“好饱。”
    晋无咎道:“这些可都是你点的,我一个也没有点,而且那个前辈还帮我们吃了一些。”
    纤纤咯咯笑道:“你虽没点,吃得却比我多得多啦。”
    嬉笑几句后,纤纤坐在圆桌内侧座上,奇道:“无咎哥哥,你说为甚么那两个坏蛋可以进‘醉生楼’,我们却进不去?”
    晋无咎在她对面坐下,道:“我也不知道,那个大妈凶神恶煞的,说甚么带媳妇喝花酒就是消遣她,别说纤纤你不是,就算真的是,也不用发这么大脾气罢?”
    与她四目对视,道:
    “以前在蓬莱仙谷时,老爷爷有对我说过,两个人成亲后,会一辈子在一起,就像小哥哥小姐姐那样,我那时有些懂又有些不懂,但是现在我好像慢慢懂了,这些日子以来,我时常会想,若是我能娶你为妻,一辈子保护你,和你永远不要分开,无论以后生活在蓬莱仙谷还是黄龙圣境,再或者是像现在这样到处游玩,我便可以很满足,其它甚么都可以不要了。”
    纤纤见他凝望自己,忽然间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说完后眼神马上由虚转实,显然也是在不经意间吐露心思,同时大羞,各将视线移开,四颊火辣,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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