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的元宵已经快熟了,飘上来两回,铭生点了点凉水,冒开的水花又落了下去。客厅里的西洋钟,马上就要指向6点了,太阳已经落山,可是杨明天还没有回来。
    啸海也有些心急,难不成遇到什么危险情况了?
    许伟的死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按照原来的计划,杨明天应该已经回到天津了,可到现在却不见人影。
    铭生把元宵盛出来放在桌子上,走到窗口,拽了拽啸海的衣袖,示意他先过来吃饭。
    啸海扯出一丝笑容,“不急,你们先吃,我再等等明天。”
    突然,只听“咕咚”一声,似乎有人从墙上摔了下来。
    冬至“噔噔噔”跑了过来,铭华一把拉住他;啸海和铭生赶紧跑了出去。
    果然是杨明天,他的腿上还中了一颗子弹。
    啸海和铭生把他架到了耳房,扶他躺下。
    啸海告诉铭生,“快去把郑品恒叫过来!”
    铭生立刻起身就往外跑。
    啸海剪开杨明天的裤子,小心翼翼地把子弹挑了出来,从柜子里翻出绷带,给他做了简单的包扎。
    杨明天看他眉头紧锁,笑着安慰道:“没事,你别那么紧张,我是不小心着了道!”
    “谁干的?”啸海有些自责,“如果不是我让你去做这件事,你也不会遭这样的祸事。到底发生什么事,跟我说一说。”
    杨明天摸了摸肚子,“家里下元宵了没有?先给我来一碗,我有些饿了!”
    啸海起身,“对对对,下了下了,就等着你呢!”
    啸海回到主屋,把情况告诉铭华,让她放心,带着冬至先吃饭;自己给杨明天端一碗五仁元宵。
    杨明天看见元宵,眼睛一亮,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等他吃饱了,郑品恒也到了。
    他二话不说拆开原来的包扎,看看伤口,拿出药箱,把外伤药给杨明天敷上。做完这些,他也问啸海:“有没有元宵?给我来一碗!”
    铭生赶快回到主屋,端来两碗元宵给他和啸海。
    郑品恒同样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五仁元宵!够奢侈的!”他把碗放在一旁,“说吧,发生啥事儿了?”
    杨明天看着这不着调的医生,露出了苦笑;啸海也无奈地告诉他:“你说吧,现在都没有外人。”
    杨明天告诉他们,自己在大王庄等到了许伟,却不是一具完整的尸体。
    原来,捞尸工把尸体运往义庄的路上,却被日本人拦住了。他们说是受川岛芳子的命令,要再检查一遍许伟的尸体,看看会不会藏着什么重要情报。
    所谓检查,就是把许伟开膛破肚,大卸八块。饶是“见多识广”的捞尸工,也受不了那个场面。所以等到杨明天看见的时候,只剩下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
    杨明天在义庄出重金,把这具尸体买回来;可是捞尸队队长却想讨好他,准备给他换一具刚刚病死的年轻人。
    杨明天告诉他,对方的小姐是个大姑姑,不要年轻人相配,就这具最好,而且装进棺材里,谁知道什么样子。
    捞尸队队长一听,也觉得有道理,而且还想留着年轻人的尸体再赚一笔,于是作罢。
    现在是冬天,给杨明天创造了有利条件。他把许伟的尸体装在棺材里,雇了两个力工,租了一辆马车,一路向西。
    杨明天此次的任务不仅仅是把许伟送到河北安葬;更重要的是,他要以此为掩护,与河北的游击队进行汇合。这也是苏庆武被捕前交代给啸海的工作。
    过程艰辛,自不必说。
    抵达霸县台头镇之后,杨明天就让两个力工先回天津,自己赶着马车,带着棺材继续前进。
    又走了大半天,终于到了赵世文的老家白茅村。
    他进村之后,果然看见一片荒芜,整个村子都被日本人杀光了。他绕着村子走了一圈,发现一片焦土之中,竟有人活动的痕迹,心里萌生出新的希望。
    杨明天找到一块空地,从怀里掏出啸海给他的那张照片。照片上的主角是一个戴着红围巾、穿着卡其色呢子风衣的女孩,而她的身旁是两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笑得开怀。
    杨明天就地挖了一处墓穴,把许伟和那张照片葬在了一起。
    他将要离开的时候,身后突然顶了一支枪,“什么人?”
    杨明天顺从地高举双手,“我是送朋友回老家的!”
    他的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遇见的是谁?如果是土匪可就麻烦了,恐怕自己需要破些钱财,才能回脱身。
    “朋友?”那人似乎顿了一下,枪并没有离开杨明天的后脑勺。他看了看新立的墓碑,上面除了生卒年之外,连个名字都没有,“你骗谁?这墓碑上连个名字都没有!你的朋友难道没有名字吗?”
    “你认识字?”杨明天很惊讶,这个地方的土匪大部分都是不识字的。
    后面的声音有些得意,“那是自然!当了兵,当然得识字了!”
    当兵?杨明天心思转了一圈。现在还在华北的兵,除了土匪、伪军,那只剩游击队了。“你是八路军?”
    “你怎么知道的?”后面的声音又警觉了起来,但却说漏嘴了。
    杨明天刚想说话,眼前冒出另一个人。
    这人语气倒很和善,“这位老乡,你是从哪里来的?”
    杨明天看着眼前和自己说话的这个人,身材魁梧,浓眉大眼,和当地的老百姓有几分区别,气质上更像一个军人;可是他的身上穿着却是百姓常穿的大棉袄,袖口还露出一些棉絮,那棉絮看起来也并不是多么厚实。
    杨明天冷静地告诉对方,“我从天津来,是送一个朋友到这安葬的。”
    “你这朋友怎么死的?”那个人显然也看见这座新堆起来的坟墓,也注意到墓碑上并没有死者的名字。
    “被日本人杀死的。”在不了解对方是敌是友的情况下,杨明天尽量选择不冒犯任何一方的词语去阐述这个事实。
    眼前的人显然愣住了;后面拿枪抵着他的人,手上放松了不少,“原来你们也是受害的老乡啊!”
    杨明天再次试探地问道:“你们是八路军游击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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