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天这一睡又是一天一夜,其间半梦半醒,起来喝了几口水,又昏睡了过去。
    啸海因为要去工作,没有办法留在家里,铭生自告奋勇地向报社请了两天假,留下照顾他。
    郑品恒第二天也过来了,看了看杨明天的情况,告诉他们:“完全不用担心,明天只需静卧静养,就待伤口愈合。”
    到了第二天夜里,啸海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见外面的嘈杂声,就逐渐清醒过来。他仔细分辨,有敲门声、有成队列皮鞋的跑步声以及不远处的哭喊声……
    他披上衣服,拉开书房的门,看见铭生站在门口,原来是他敲门。
    “发生了什么事?”啸海清醒过来,发现外面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
    铭生满脸担忧,摇了摇头,似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啸海想了想,让他老老实实等在屋子里,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自己披上衣服,走到院子里,一看究竟。
    耳房是杨明天在住,此时灯还没有亮,应该是郑品恒的药发挥作用,他还没有醒过来。
    啸海拉开院门,探出头去。他利用月光看看见一整队的日本宪兵从巷口整整齐齐地跑过。
    “谁?!”领头的日本军官大喝一声。
    啸海沉着地走出院子,并随手关上了院门,迎上对方的刺刀,“我是津海关的张天颢,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领头的日本兵语气中有几分蔑视,“哦,原来是张先生!、
    啸海认出他来,这个领兵的日本人是当时宪兵队队长小野吉山的副官流川凉介。“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流川凉介面色阴沉地看了一眼啸海,想到他与茂川秀禾等人的关系,不情不愿地说:“我们接到线报,有一个共产党潜入城内,就在消失英、法租界附近。所以才出来寻找此人!不知道张先生可有什么线索?”
    啸海耸了耸肩,“流川长官也看见了,我家这巷子是死胡同,一晚上没见过其他人过来。”
    那人看了看啸海的表情,那脸上并没有隐藏的蔑视意味更浓。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冷哼一声离开了。
    啸海的身后冒出一层冷汗。流川凉介的眼神并不是相信自己,相反倒是有几分威胁的意味。可是他为什么不来搜查自己的家呢?他说的共产党是谁?难道这件事与杨明天有关?
    啸海转身回到家里,关上了院门,并严严实实落上了锁。他发现耳房的灯这时候也亮起来。
    啸海走进去,看见铭生和杨明天都在。“明天,你的状态一直不好,我都没有问问你,你这一身伤是怎么来的?为什么这么多的伤?不过好在没有伤及性命,并不是很严重。”
    杨明天打起精神,“这两天我就要跟你讲,可是我实在坚持不住,总是睡着的时候多,醒来的时候少。”
    “你那是昏过去了,郑品恒的药劲儿大着呢!”啸海知道郑品恒给他开了几副重药。
    杨明天苦笑,“不管什么都好,我的伤好起来就行。刚才我听宪兵队好像在抓共产党,说起这件事,可能真与我有些关系。”
    “此话怎讲?”啸海担心他的身份暴露了。
    “这件事得从我去西青前讲起。”杨明天娓娓道来,“我等在路上装作搭车的人,必不可能跟牛二同去同回。为了不让他怀疑,在我们遭遇土匪之后,我们就分道扬镳了。临别前,我装作同情他被土匪打劫,还给了他两块钱。牛二千恩万谢地地收下了。”
    “你看这个牛二是什么身份的人?”啸海觉得这个牛二会被蒋中清看中,或许也有什么秘密。
    “他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个普通的脚夫。捞尸、送货,赚些小钱,因为是坐地户,门路比较多,他包揽了西青大部分的脚活儿。”杨明天倒不觉得他有什么可疑。
    不知道为什么,啸海总觉得这个牛二有些不简单。他和蒋中清是怎么联系上的,都是个未解之谜;但现在当务之急,还不是纠结这个问题,他示意杨明天继续说。
    “我们分开之后,我就往回走。”杨明天拍了拍额头,“你也知道,西青距离天津市里四十多里地的路,我要走回来,需要一整天。为了节省时间,我想在路上搭便车,没多久,还真让我拦住了一辆车!”
    说到这里,杨明天吞了吞口水,铭生懂事地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让他润润喉咙。
    啸海担心他,“你要不先睡会儿吧!”
    “不用,我得把事情说清楚了。”杨明天摆了摆手,“我搭上的那辆车竟是袁文道的车,他刚从西郊的土匪窝子往城里走,看见我有几分眼熟,便带上了我。
    “没想到,刚到天津附近,这辆车就遭到了伏击。车子也炸了,袁文道和他的手下四处流窜,根本无人顾及到我。”
    “你这一身的伤竟是这么来的!”啸海也万万没想到,“那你又是怎么脱险的?”
    “我看他们两伙人打得厉害,于是就想办法逃走。可是那附近都是窝棚,我根本躲闪不及。突然有人认出我是你身边的人,一伙人就向我扑了过来,我挡不住,受了这些伤。”
    “听这意思是要冲着我来?”啸海很惊讶。
    “对,我听着他们的意思是这样的。”杨明天此行收集到不少线索,“袭击我的那些人是另一拨土匪,他们原本也是投靠川岛芳子,现在这股势力被齐思明接手了。
    齐思明为什么要和袁文道做对?袁文道也是川岛芳子的人吧?——铭生听得糊涂,掏出本子写下这些问题。
    “袁文道和齐思明是一山不容二虎。川岛芳子现在影响力越来越低,这二人都想绕过她,直接和日本司令部建立联系,可是谁先谁后就是个问题了。”啸海分析给他听,
    “我是遭了池鱼之殃!”杨明天告诉啸海,“本来我都脱身不开,这时候有个人过来把我救了。那人身手不错,看起来不亚于你。”
    “我怎么不知道天津还有这号人物?”啸海好奇。
    “天津本来就是个武术之乡,会功夫的人不占少数。只不过,现在被日本人占领了,大家都藏巧露拙。”杨明天作为本地人,还是很了解的,
    “你能看出他用的是哪一路功夫吗?”
    “看不出来,但是擅长用短刀。”
    又是短刀!啸海心里咯噔一下,这武器从上海跟到天津,与他缘分不浅。“这人为什么要救你?”
    “他没说,他把我扔到咱这后巷子,人就走了。”杨明天命大,昨天傍晚等来了铭生下班,
    “那就奇怪了。”啸海理清思路,“这事都过去一天一夜了,日本人怎么才想起来抓共产党?看来他们应该不是针对你。”
    “会不会是这个身手不错的人?”杨明天可不想救命恩人陷入险境。
    铭生听他俩讲得离奇,原本那些困意也不翼而飞。看他的样子,也是在脑中搜索这个会使用短刀、身手不错的人;突然,他脸色一变,写了几个字——阿部大正。
    啸海看着铭生的本子,弹了他一个脑崩,“想什么呢?阿部大正都死透了,总不能借尸还魂吧?”
    杨明天搓了搓胳膊,“快别说了,她听着都不像是人间该发生的事,难不成我个阴曹地府溜了一圈,被死去的阿部大正救了一命,这是还了我那无妄的牢狱之灾?”
    三个人插科打诨,气氛没有刚才那么凝重了。天色也蒙蒙亮了,啸海让杨明天先睡会儿,自己也要赶去上班了。
    铭生在本子上写道:今天我在家照顾明天大哥,我和报社请了两天的假。”
    “也好,缺什么自己去街上买,我得去趟中岛成子那里,了解一下昨晚的情况。”啸海起身抻了个懒腰,“昨晚出来的是宪兵队,中岛成子跟他们的关系比川岛芳子好得多,说不定能问出什么。”
    杨明天提醒他,“依我看蒋中清出货的频率和数量,那些食盐快要消耗尽了。我怕日本人会在这段时间跟你们敲竹杠,你和蒋中清还得商量好对策。”
    啸海笑道:“你说的有道理,我心里自有分寸。”
    吃过铭生准备的早饭,啸海走出门去,到津海关点卯,看了看井然有序的工作情况,就从旁门溜了出去,直奔中岛成子的家里。
    中岛成子看见他来拜访,也颇为欢迎:“天颢君,可是稀客啊!怎么不去川岛那里?”
    啸海摆了摆手,“成子小姐不要挖苦我了,我和芳子小姐清清白白,你又不是不知道。坊间的传言皆不可信。”
    中岛成子满意地笑了,她对啸海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讨厌川岛芳子那种与人暧昧不清的做派,听到啸海与她划清界限,心里很是高兴。
    啸海心中却几分讥诮。两个女间谍斗了十几年,从公事到私事,处处给对方使绊子。可是说到底,她们不过是那些战争狂热分子手中的工具罢了。
    不管心中怎么想,公事还是不能忘。“成子小姐,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宪兵队又出现在街里,而且都进入到英法租界,不怕引起他们的抗议吗?”
    “怎么?这事你都知道了?”中岛成子有几分警觉。
    啸海揉了揉额头,“当然,昨晚流川队长带着一队人马在我家门口路过,我想不知道都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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