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生似乎知道王大石会有此疑问,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张路引。这路演上就是司徒亮的名字,而签发人正是当时营口日本驻屯军司令部的铃木保久。
    王大石拿过这张路引,反复翻看了一番,“这是什么?”
    铭生轻蔑地冷笑,“这就是你所谓的兄弟与日本驻屯军勾结的证据!这个路引不是普通的路引,一般人是拿不到的,只有给日军效力的‘良民’才能拿到!你们金牛山寨可曾投靠日本人?”
    听了这话,王大石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投靠日本人?你小子把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既然如此,你的军师怎么会有日本人发放的路引?你觉得这个司徒亮跟你还是一条心吗?为了这个司徒亮,你伤了顾枫白,值得吗?”铭生连环炮似的发问。
    王大石被他问得目瞪口呆,缓了半天,说出一句:“过去六年了,你为什么还留着这个东西?”
    “因为我要记着仇恨!害死我娘和顾枫白的,不仅仅是日本鬼子,还有这群软骨头的狗汉奸!”铭生说得咬牙切齿,令在场的人心惊肉跳。
    王大石静默了半晌,没有说话。
    可是铭生却不想放过他,“你们在山上当胡子的,本来救了顾枫白和我们母子俩,我们是对你们感激不尽的;可是你们中间出了汉奸!而你王大石作为头领,为了这个汉奸,竟伤了顾枫白,害得他惨死他乡!你说,到底是你混蛋,还是我混蛋?”
    王大石瞠目结舌,两个年轻人也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似乎眼前的一切和他们得到的消息是不一样的。
    啸海看气氛僵持下来,于是打破了僵局,“王先生,不知你老家何处?”
    王大石有气无力地拱了拱手,“好说,老家熊岳城,我原本是张少帅手下的亲兵。东北易帜之后,张少帅带着亲眷进入关内,留下我们这些人固守关外……”说到这里,他苦笑一声,“我打不过日本人,也不能投降,丢了祖宗家业,于是就这么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混着……直到遇到了顾枫白,我们才知道,人还有别的活法!”
    说着,他扯过身边两个年轻人,“这两个孩子六年前得了鼠疫,我们束手无策。是顾兄弟告诉我们,日本鬼子有种药可以治疗鼠疫,他还带着我们去军营偷了药,才救回这两个孩子的命。”
    其中一个孩子,身材瘦削高挑,脸型长长,张嘴就是胶东官话:“江大哥,你好!我是顾枫白的学生。顾老师不但医治好了我们的病,还教我们读书、写字、认识道理。我们这次进关来,本来是要找他。可是沿途得知他死在了黑山,我们就想找到铭生大哥,问一问,顾老师是怎么死的?”
    铭生和啸海的目光投向王大石;王大石勉强地点了点头,证实这个孩子所言非虚。
    铭生把他们到了黑山之后的遭遇,原原本本地讲给了王大石他们听,引得三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泪流满面。
    “你们为什么会离开金牛山寨?”铭生见不得他们哭,忍住难过,问了一个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
    金牛山寨地处营口永安镇,虽然周围多个山头都有“胡子”占山为王,但那里历史悠久,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日本人最早驻军之处就有营口。王大石既然不愿投降日本,现在却把山寨拱手让人,实在有些说不通。
    王大石诚恳地说:“铭生兄弟,不瞒你说,在你们走后不久,日本鬼子就把我们的寨子给拔了。我们怀疑寨子里是有日本人的奸细混了进来。可是兄弟们都跟了我那么多年,我们接触的外人只有你和顾枫白。顾枫白那个人诚心实意,来寨子里两次都没有出事,于是……”
    “于是你们就怀疑是我!”铭生替他说完这句话。
    王大石有些不好意思,“现在我也知道冤枉你了,我在这里跟你陪个不是!”
    铭生的脸色没有好转,“你冤枉我了,留下了顾枫白两个手指头;顾枫白在进关的路上,因为手上伤势过重,根本无法和枪林弹雨的日本人抗衡;缺的那两根指头还引起了黑山驻屯军的怀疑,最后因此牺牲这一切!难道你不应该给我一个交代吗?”
    他越说越气,王大石的脸色也越来越羞愧,直到两个人都没有话可说。
    王大石实在被逼急了,“铭生兄弟,要不你也断我两根指头,算是给顾兄弟报仇了!”
    “可是他人活不过来了!”铭生声音拔高,突然咳出一口血。
    啸海知道,铭生这今天说的话比他以往说过的话都要多,于是按住他的肩膀,“好了,你不要再说了,你那嗓子刚刚会说话,留些力气。”
    王大石一听这话,赶忙附和:“对对对,铭生兄弟,误会既然解开了,我王大石也不是那胡搅蛮缠的人。你说的有道理,我就信你,任凭你处置。你不要再多说话了,听这位江先生说,你那嗓子也是刚刚会说话……”
    啸海冲着王大石深揖一礼,“王先生,你对我朋友杨明天救命之恩,我还没有向你当面道谢。趁此机会,请受我江某人一拜!”
    王大石赶忙拦住他,“江先生客气了!你们读书人是不兴我们江湖这一套,不必迁就我。再说,我救下这位杨兄弟也是举手之劳。那天几伙土匪在天津都是有号的,我们进到关内这一段时日,也知道这群人的勾当。他们说是土匪,干的却是汉奸的活儿,跟我们绿林就不是一条道上的!”
    啸海听他的粗俗之语,并不觉得嫌弃,倒是为他们想到了之后的生计,“之后你们有什么打算?”
    “顾老师跟我说过,我们混不下去了,可以去找共产党!”另一个圆头圆脸的年轻人迫不及待地开口。
    “闭嘴,不要胡说八道!”王大石一声怒喝,吓退了那个圆脸的孩子。
    啸海和杨明天对视一眼,看来顾枫白没有向他们透露“江啸海”的身份。这样也好,倒是让他们进可攻退可守,与王大石交往之间还有些余地。
    啸海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问回原来的问题:“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是否要在天津安家落户?”
    王大石实话实说:“没错,我们的确有这个打算!但是这天津周边,都已经被各个势力瓜分的差不多了,我们这群外来户是打不进来的!”
    “你们有多少人马在天津?”啸海似乎已经盘算好了他们的生计。
    “大概只剩二十几口了。”王大石叹了一口气,“其他的,有些在沿途散伙了,有些留在原地了,跟我闯进关内的就二十多口人。”
    啸海对这人数似乎非常满意,“如果让你们放弃这刀口舔血的生意,做一份稳稳当当的工作,你们可否愿意?”
    王大石和两个年轻人听完以后,面面相觑。
    王大石像是自嘲,又像是表明心意,“当然愿意!谁会生下来就愿意当土匪?我们那里不是被日本人和汉奸掌管,就是穷乡僻壤,迫不得已才做了土匪!再说了,这些年我们打劫的可都是那群汉奸老财,可没动过老百姓!”
    “既然如此,实话告诉你。我有意开办一家车行,需要一些车夫,你若愿意,可带着兄弟与我一起干。”
    铭生和杨明天也愣住了,他们并没有听过啸海这个计划,看样子又不像心血来潮。难道他有什么策略,没有让他们参与其中?
    王大石一拍大腿,“那敢情好啊!我们本身就是当兵出身,卖苦力正是我们的强项,有什么不能干的?不过那车行哪能养得下二十多口人?”
    “我还准备在码头组建一个运输公司,需要一些搬运工。不过这些搬运工不是卖苦力,而是要负责个商铺的分货、分装,是需要聪明伶俐的人才能胜任!”
    王大石一听更是高兴,“我手下的人哪个不聪明?哪个不伶俐?只要你说让他们干什么,他们保证干得明明白白!不过,不知道江先生是从何处拿到本钱?”
    “这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不过现在这两块生意都有人在把持,我贸贸然插进一脚,必然会被人排挤。你们如果能够顶住压力,可愿与我一试?”啸海也交了实底。
    王大石本身就是军营出身,混迹绿林,对啸海所说的话并不在意,朗声大笑,“我王大石有什么可怕的?这一生除了亏欠顾枫白,还没觉得有什么事,值得我去害怕!江先生,如果真有此意,敬请吩咐!”
    “好,那你先等我消息!”啸海心里计划更加成型,“今天见这一面,心结打开,恩怨分明。接下来的事情,我们可要不计前嫌,同心戮力了!”
    “自然!”王大石握住了他的手,
    在回去的路上,铭生端着肩膀,一言不发,似乎对于啸海的安排非常不满意。
    杨明天实在忍不住问道:“啸海,你今天的计划可是当真?怎么都没与我们商量过?那本钱又是从哪儿得来?你
    啸海悠然自得地开着车,轻轻一笑,“山人自有妙计,你们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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