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县长和秘书没随同去,他要参观下唐奶奶家的厨房。
    显然乡下的厨房无法和城里相比,因为这里烧的是稻草、棒黍秸、树枝、树叶等,不是用电,不过唐奶奶家的新厨房还算卫生,切菜板、灶台上擦的很干净。
    姚县长不是为了参观这个,他想看看唐奶奶除了荠菜饺子,究竟还为游客准备了什么。
    但见两个大锅,一个是平时烧饭用的,如今是煮着开水,等着下饺子;一个是平时炒菜用的,如今揭开锅盖,里面是用锅列相隔叠放着一层层热气腾腾的佳肴。
    有农村人爱吃的蒸肉、红烧肉、红烧鱼。碟子中摆放的香喷喷佳肴几乎均匀地切成一块块。
    姚县长转头问随后跟着的唐奶奶,“你就这么一碟一碟卖?可不多呀,我大概数了下,仅有七八碟。”
    唐奶奶想了下,背诵着孙子小唐云之前告诉她的,“今天来的乡亲们太多,哪能这么卖?一碗大米饭搭配一块蒸肉,或者一块红烧肉、一块红烧鱼,要么将之夹进白馒头里,要是多加肉块,就得另外再加钱。”
    “大米饭呢?白面馒头呢?”姚县长转头四望。
    唐奶奶伸手,揭开四个钢精锅的盖子,三个里面是装满热气腾腾的大米饭,一个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不过这白面馒头比通常农村做的要小,仅有拳头大小。
    唐奶奶说:“馒头是昨晚做的,我刚刚用大锅蒸了一下;白米饭是上午用大锅做的,做好后挖到钢精锅里保暖。”
    姚县长看着热气腾腾的大米饭,喉咙不禁咽了口唾沫,“还是用草烧的大锅里煮出的米饭好吃,唉,我到县城上班,整天吃的是食堂里用蒸笼蒸熟的一铁盒、一铁盒米饭……”
    “要不给你来一碗?”唐奶奶笑道。
    “不用。”姚县长尴尬地笑了笑,原来他平时身上不带钱。
    他转移话题,“那你孙子洗的野菜怎么没做呀?”
    唐奶奶想了一下,回答道:“我家原来有两个知青,据说城里人习惯现炒现吃,不像我们农村,摆放一段时间,只要是热乎乎的就没事。”
    “那是为真正的游客准备的?”
    “是呀。那些野菜就是我孙子一大早去麦田田埂上、河滩上割的。”
    “炒些什么菜呢?”
    “面条菜炖豆腐、炖豆芽,大蒜炒灰菜、青椒马兰头、西红柿蛋汤、青椒小河虾、肉丝野芹菜、肉丝蒌蒿。说起这蒌蒿,原本是河滩上长的杂草,平时只有驴子才吃,因为它味道怪怪的,可我家那对知青却喜欢吃,还说河滩上长的比长江边长的好吃,就好比河虾比江虾好吃。哦,他们不叫它蒌蒿,叫芦蒿。薛……薛晴还跟我念了句诗,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不错,他们是知识分子,自小又是城里人,我到县城后也渐渐习惯叫它芦蒿,倒是古代诗人会入乡随俗。哦,城里人特爱吃这个,尤其是大都市。我在县城上班前就是这上饶乡人,但我去年春节去过南京,我告诉你呀,这芦蒿在南京菜市场卖到一块七一斤呢,还不是野生的。”
    “天哪,都快赶上猪肉的价钱了。”
    “是啊,那你这肉丝蒌蒿准备多少钱一碟?”
    “5毛。”
    “什么?五毛?”
    “是呀,一点肉丝估计值两三毛钱吧,至于蒌蒿,是我家孙子在河滩上割来的,没什么成本。”
    “不能这么卖,我告诉你,至少得两块钱一碟!”
    “奇怪,你的口气和我孙子一样,哦……哦……不是,我是说他也嫌我卖便宜了,不过我认为我们农村人实在,不能老是钻钱眼里,一碟菜能赚一、两毛钱已经很好了,对不?”
    “唐奶奶,你可不能这么认为,现在是国家全面搞活经济,市场开放,只要你敢卖,就有人敢买。当然,你要烧的好吃。”
    “那……那其他的也涨价?”
    “当然,这点小钱对于城里人不算什么,况且要是放到城里饭店,绝对要卖三、四块钱一碟!”
    就在此时,乡党委刘书记跑来了,他一跑进院子就喊:“姚县长,怎么办?烧烤区炸锅啦,他们纷纷要求支起锅烧菜、烧米饭,可那是公园设计专家设计为烧烤区的,怎么能支起大铁锅呢?”
    “况且在那里烧锅烧菜用的是草,不是木炭,乌烟瘴气的,游客还怎么旅游?”
    姚县长走出锅屋,沉思一下说:“让他们回家烧,烧好后放在篮子里,盖上纱布送过来,这样只需拿来桌子、板墩、碗筷即可。大家不能胡来,必须要注意公园环境不能被污染,同样,我们也必须要引导乡亲们抢占这难得的商机!”
    言语间,姚县长转头望向跟出来呆呆望着他的唐奶奶,“要说抢占商机,他们也抢不到什么,现在哪有时间去集镇上买猪肉、买鱼?即便烧米饭,恐怕时间也来不及。”
    但姚县长没想到唐奶奶忽然噗通跪倒,哭诉:“原来你是县老爷,你……你怎么没和我说呢?要不是你借车子给胡书记,只怕我祖孙俩今天……”
    姚县长跨前一步,弯腰搀扶起唐奶奶,“唐奶奶你可别这么说,几日前也怪我,要不是我让秘书去喊张副县长想商议一下,他也不会给刘集镇打电话,害得你们祖孙两逃出赵家庄。”
    唐奶奶挣扎着要给姚县长叩头,这会儿院门外三三两两走进来一些游客,后面是黑压压的成双结对的年轻小伙子和农家妹子。
    显然快到晌午,农村人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可这些小伙子刚找到心仪的对象,不可能去烧烤区请她们吃烤山芋,唯有记得来时路过这里,院子中貌似“小饭店”。
    至于那些游客,自然是要正儿八经地吃中饭,还要吃农家饭,尝尝田园风味。
    姚县长赶紧乘机说:“唐奶奶,你看客人来了,快去招呼客人吧。”
    唐奶奶抹了一把眼泪,站起来喊小唐云,快进锅屋拎出钢精锅,拎出开水壶,端出一碟碟蒸肉、红烧肉、红烧鱼,随他们选,爱吃什么就选什么;至于真正的游客,由她来。
    显然小唐云不会烧菜,只有奶奶会。
    可是小唐云也是忙得不亦乐乎,因为这些年轻的一对对小情侣,直接无视大脸盘里洗干净的各种野菜,眼睛盯着热气腾腾的四个钢精锅,盯着香喷喷的一碟碟肉!
    他们根本不问价钱,这个要白米饭加块蒸肉,那个要白米饭加块红烧肉,也有的要鱼块;同样有农家姑娘为了替对象节省,低声说买个白面馒头即可,但小伙子拍拍胸脯说:
    “这哪行呢?这么好的蒸肉,唯有办喜事时才能吃到。今天我们俩千里有缘来相会,是天大的喜事,就吃白米饭加蒸肉!”
    更有小伙子显摆:“来两腕米饭,两个馒头,各加两块蒸肉、两块红烧肉、两块鱼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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