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庆臣万事以利益为先,冷酷无情,野心勃勃。
    先代越国?公身?死后,沈庆臣原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再为什么人流泪,但现在只?要?一想到在深宫中的女儿,眼眶便控制不住地发烫。
    他没有做好父亲。
    所以沈希要?平白吃很多很多的苦。
    九重深宫是一个会?将人给彻底吞噬的地方,可她?却是被最信重的父亲给一手送进去的。
    后悔的情绪像是一柄尖刀,深深地刺进了?沈庆臣的胸腔里,利刃顺着心脏的形状,将之给整个剖出。
    *
    梦里都是崩溃的,绝望的。
    沈希没有睡很久,刚刚陷入梦乡就被恐惧给逼了?出来,她?将手指抚在胸前,不住地大?喘着气。
    天已经亮了?起来,一线金灿灿的日光透过窗棂,照进了?床帐内。
    外间?的天光有多么刺目,她?心底的恐惧就有多么强。
    还?不如继续睡过去,在梦里的时候,至少不必这样?痛苦难受。
    但沈希的眼眸还?未再次阖上,萧渡玄便折身?走到了?床帐边,他抬手就将她?抱到了?怀里,轻声问道:“怎么了?,小希?做噩梦了?吗?”
    她?被他像抱孩子似的抱到了?腿上,额前还?泛着薄汗。
    “别怕,别怕。”萧渡玄轻声哄道,“夫君在这里呢,没有什么魑魅魍魉能伤害小希。”
    可是沈希噩梦里的人正是他。
    她?的牙关颤抖,清醒过来后,强烈的抵触情绪又生出来了?。
    沈希重重地打开了?萧渡玄抚上她?脸庞的手,动作明明那么狠,但一双水眸却不断地摇晃着,仿佛下一瞬就要?哭出来。
    他的手背上很快泛起红痕。
    昨夜沈希的那一巴掌打得很重,萧渡玄唇边的血痕还?未退,这会?儿手背上也划出了?颗颗血珠。
    但他没有不快。
    小希不高兴,想要?发脾气是很正常的事。
    萧渡玄连血痕都没有抹,他抬眸看?向沈希,轻声说道:“我就是那魑魅魍魉吗?”
    她?情绪起伏本来就大?,被他这样?一问,更是惧得有些无措。
    萧渡玄抚上沈希的后颈,将她?往怀里揽,声音低柔地说道:“我让你解解气,好不好?”
    他将那还?在淌血的手背递到她?的跟前,玄色的眼眸里是病态的温柔和纵容。
    眼前尽是血红。
    沈希陡然清醒过来了?,她?不住地往后退。
    但腰身?又被抵着,柔软的臀肉怎么也不能真正抬起。
    “我不要?,我不要?……”沈希带着哭腔说道,“你要?是真的抱歉,就放我走吧,放我回?家,行不行?”
    “那可不成。”萧渡玄轻声说道,“你是我的皇后,小希。”
    “哪里有皇后离宫的道理?”他看?向沈希的眼眸,轻笑着说道,“不过你若是想他们了?,我也可以让他们进宫来看?看?你。”
    就是监牢里的人都还?有出狱的可能。
    她?却是再没有了?。
    沈希的眼再次红了?,她?泣不成声,可萧渡玄还?在她?耳边低低地说着:“对了?,你父亲拜相?了?。”
    “原本我想等到冬日的,”他笑了?一下,“后来想了?想,还?是现在就下敕令吧。”
    但沈希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前不久那个带着预知意味的梦魇再度无比清晰。
    沈希的心神既崩溃又绝望,眼泪也断线似的往下掉。
    她?觉得她?像极了?在暴雨中摇晃的小舟,四处都是惊涛骇浪,可却连灯塔的影子都寻不到,只?能随波逐流地等待被彻底吞噬的命运。
    见?沈希一直这样?哭,萧渡玄的心也泛着钝痛。
    他从来都不是善感的人,但如今看?她?落泪,便觉得无法忍受。
    “别哭了?,好不好?”萧渡玄抱住沈希,呢喃般地说道,“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小希,只?要?你能高兴起来。”
    她?的眼泪还?是没有停,甚至哭得有些喘不过气。
    小孩子很久都没有离过家,或许是因为分离而?焦虑。
    在她?真正适应之前,他得慢慢地哄她?宠她?。
    萧渡玄将沈希抱了?起来,再度妥协道:“晚间?我就让你父亲来看?看?你,好吗?”
    沈希哭得有些累了?,她?像小雀般垂眸靠在他的肩头,无力又可怜地点了?点头。
    他这样?强势专断的人,如今又是她?的夫君,她?能有什么办法?
    “都哭成小花猫了?,”萧渡玄疼溺地说道,“下回?别这样?哭了?,有话?就跟夫君好好地说,我又不是专/制独/裁的人。”
    他仔细地帮沈希擦干净了?脸庞。
    沈希一直都被萧渡玄抱着,连足尖都没有点过地,甚至连手都没有抬起来过。
    他熟稔地喂她?用膳,为她?更换衣裙。
    皇后要?穿正红色的衣裙,裙裾纹绣无数金凤,彰显的是百鸟朝凤的风华。
    沈希在幼时就对宫闱里的仪礼十分熟悉,萧渡玄并不担心会?出敬茶时会?出岔子,但他还?是让常鹤亲自陪着沈希过去。
    这位曾经在暗处为皇帝做尖刀的阴狠内侍,在沈希回?来后不知道做了?多少琐碎事。
    如今便是敬茶这样?的事,也要?由他来陪同了?。
    但常鹤没有任何不满,反倒是十分的感激。
    当初追击时失利,让沈希坠落寒江时,常鹤曾以为他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却没想到这整日被皇帝言说“没有心”的小姑娘竟是如此有情,回?到宫中后还?为当初涉事的人都纷纷求了?情。
    连顾家在宫中的那个紫衣内应,也得以获救,如今还?能够好好地当值。
    可即便让常鹤亲自陪同,萧渡玄还?不是完全放心。
    他拧了?拧眉心,再度俯身?抚上沈希含泪的眼眸,低声说道:“别怕,小希,没人敢为难你的。”
    萧渡玄轻声说道:“待会?儿我也过去,好吗?”
    他用指腹轻轻拭去沈希眼尾的泪水,那薄红看?得让他心都快碎了?。
    真是不可思议,像他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有一天如此柔情四溢。
    当萧渡玄甚至在想,要?不要?先陪沈希过去然后再去议事的时候,她?才迟迟地点了?下头。
    那个瞬间?,他觉得他像极了?第一次送孩子去学堂的家长。
    萧渡玄轻咳了?一声,却还?是没有忍住将沈希抱上轿辇,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走远方才离开。
    去清徽殿的路上,他的心神还?有些恍惚。
    这一切真是跟做梦一样?。
    沈希如今真的是他的皇后了?,再也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
    萧渡玄没有妃嫔姬妾,所以他的后宫很空,但先帝的后宫却很丰盈,除却几?个有子的太妃随着儿郎去封地外,余下的人还?是不少。
    沈希从来不怕和长辈打交道。
    就没有几?个会?不喜欢她?的长辈,尤其是她?的位份比她?们还?要?高得多的情况下。
    沈希只?是感到无措,这一切对她?来说实在太快了?。
    她?还?完全没有做好准备,就成为了?萧渡玄的妻子,成为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沈希的眼眸还?泛着红,她?神情恍惚,目光失神,直到进入陆太后的宫室时,仍不能说是完全地清醒了?过来。
    但宫殿里的众人却早已认真候着。
    就是陆太后也一直地在换茶,好保准沈希拿到那杯盏的时候不冷不热。
    都是沈希应当敬重的长辈,可她?们却比她?要?恭敬百倍。
    几?个位份高的太妃亲自到轿辇边将她?迎了?过来,一个人的笑颜比一个人更加和蔼,声声都在嘘寒问暖:“娘娘过来得太早了?,真是折煞妾身?了?。”
    都是在皇帝身?畔侍候过的人。
    说出来的话?是一句疏漏都不会?有的。
    旁人或许还?看?不出来这婚事暗藏的端倪,她?们这群久居宫闱的人精还?能看?不分明吗?
    要?说这阴狠偏执,还?真是没有能比得过皇帝的。
    小姑娘分明都已经嫁予皇家了?,却还?是被生生地强掠了?过来。
    也不知该说是她?的幸,还?是不幸。
    沈希没有说很多话?,她?的嗓音被折腾得沙哑,虽然清早服过药了?,但开口的时候还?是会?微微带着颤音。
    如果可以的话?,她?连一个字都不想说。
    身?上也是,青紫的痕印从踝骨一路蔓延到腿心深处,若是没有侍女陪着,她?可能会?多走几?步就会?颤抖着跌倒。
    沈希只?庆幸一件事,就是萧渡玄没有再病态地束缚她?。
    但一想到可能会?被人发觉床笫间?的秘事,她?还?是觉得极是羞赧崩溃。
    太妃们却像解语花似的,一句句地说着好听的话?,恨不得将沈希捧到天上去,一直到进入到宫室中后,众人依然在声声哄着她?。
    连陆太后见?她?进来后,亦是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沈希刚刚端起杯盏,指尖还?没有热起来,陆太后便立刻将之接了?过来。
    陆太后像是生怕她?会?累着,旋即扶着她?坐下。
    与其说是沈希过来敬茶,这简直像是旁人来侍奉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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