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府医说无甚大碍,房沁儿也能放下心了。
    见萧望舒靠坐在床头,面露倦色,房沁儿起身准备离开,离开前一再叮嘱她好生休养,再吩咐下人们好生伺候着。
    听着房沁儿的叮嘱,萧望舒一一应下。
    房沁儿刚出房间,她倒头就睡了。
    ……
    睡梦中,她梦到自己还在疗养院里,坐在走廊下晒着太阳,翻看前半生从未有闲暇去看的消遣小说。
    在那所疗养院里,好像再找不到比她年纪还小的病人了。
    甚至连分配过来照顾她的那几名护工,都是从业多年颇有资历的老人,年纪比她还大。
    摇晃的躺椅,西沉的斜阳,还有簌簌翻动的那本小说,陪伴她度过了人生的最后时光。
    任她白手起家,任她大起大落;任她金玉满堂,任她泼天富贵。
    到最后,还是蜷缩在半平米的躺椅上了此一生。
    ……
    本以为睡醒了,梦就该醒了。
    萧望舒万万没想到,她在这书中世界待了三天,这场梦不仅没有丝毫要醒的趋势,反而愈发真实。
    真实到那些停留在书页上的一个个姓名,现在有血有肉的出现在她面前,生动鲜活。
    “小姐,今儿的风有些大,还是披上披风吧?”
    身着青衫的丫鬟上前,语气担忧的请示着萧望舒。
    萧望舒撑着额头坐在亭边,懒洋洋地抬起头看了那青衫丫鬟一眼,随后继续看向池里的鲤鱼。
    “书夏,你太紧张了。这个时辰天还太热,等晚些时候太阳落山再披上吧。”
    听萧望舒这么说,书夏也就不好再劝了,老老实实的屈膝应了声“是”,又走到忆春身边站好。
    忆春的性子比书夏要活泼许多,端着一盘点心上前,笑盈盈的朝萧望舒问着:“小姐可要吃些绿豆糕?祛暑气的。”
    “你吃吧,我还不饿。”
    得了萧望舒的答复,忆春憨笑着“哦”了一声,又端着糕点站回旁边吃去了。
    萧望舒继续看着池里游动的鲤鱼,思绪渐渐飘远。
    这三天她的身子好了许多,也能下床出门,在府里走动走动了。
    三天时间里,她的母亲房沁儿去看过她好几次,派人送了不少补品过去。父亲萧鸿也在百忙之中抽出空,去她院子里看过她一次。
    还有个半大不大的胞弟,也偷偷去看过她几次。不过每次都是躲在窗台下偷偷的看,被她发现之后就溜走了。
    至于萧府后院其余几位妾室,也都陆续去看过她,送了些礼,不过都只是些表面功夫罢了。
    萧望舒正想着,就在这时,旁边突然抛来一块石头。
    石头砸进池塘里,溅起了不小的水花,也惊跑了一池的鲤鱼。
    “小姐!”
    书夏和忆春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查看萧望舒的情况,看她有没有被水花溅到。
    她们两人慌慌忙忙,倒是显得萧望舒格外的淡定。
    “哈哈!这都被吓到了,胆小鬼!”
    凉亭旁边传来小男孩的调皮笑声。
    忆春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那小男孩还笑嘻嘻的朝她们扮着鬼脸,一副毫不知错的样子。
    这鬼脸实在扮得又丑又欠,忆春也没看清那小男孩到底是谁,直接怒喝:“你是谁家孩子,怎敢惊扰我家小姐?!”
    那男孩的随从听到动静也匆忙赶了过来,一见是萧望舒在此,他们几人脸上的紧张都莫名消散了。
    “见过萧四小姐,我家少爷年纪小不懂事,若有惊扰之处,还望萧四小姐勿怪。”
    那几名随从一起朝着萧望舒行礼,还不等萧望舒开口,他们就自己起身了。
    萧望舒坐在亭上,撑着额头睨了他们一眼,问着:“萧府四小姐的脾气,京师上下谁人不知?跑到我萧府后院来惊扰我,谁给你们的胆子?”
    听着萧望舒的话,那几名随从有些反应不及。
    萧四小姐居然会对他们穆府的人翻脸?
    书夏最先反应过来,高声喊来周围值守的萧府护卫:“来人!把这些登徒子押下来!”
    “喂!上面那位萧四小姐,我是和我二哥一起来看望你的,来者是客,这就是你萧府的待客之道吗!”
    下面池边的小男孩也不扮鬼脸了,露出了原本的模样,怒目圆睁看向萧望舒,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屈辱。
    他堂堂穆府十公子,要是被萧府下人扣押在这里,那多不像话!
    “哦?我说这鬼脸是谁,原来是穆小公子啊。”
    萧望舒不以为意,话锋一转,又反问着:“既是客人,穆小公子不在前厅受我府上茶水侍奉,反而跑来府上游园,惊吓府上女眷。穆小公子,你穆家自诩书香世家,如何养出了此等流氓行径?”
    “噗——!”
    就在两府的护卫僵持不动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
    “多日不见,四妹还是这副样子,能言善辩的。”
    不远处,挺拔俊朗的青年男子一身藏蓝长袍,满面笑意的朝着这边慢步走来。
    随后又有一名月白衣袍的小少年也朝这边赶来,小少年到场后先是看了看萧望舒,随后挪开视线,朝青年男子拱手见礼。
    “二哥。”
    第3章 他怕我做甚(1)
    萧望舒也慢条斯理的起身,朝着青年男子微微屈膝,从容开口:“见过二哥,二哥不是外出办事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京了?”
    萧府二公子,萧平南。
    宰相萧鸿的原配妻子并不是如今的房沁儿,而是萧平南那身世普通的生母许氏——许芳容。
    早些年,许芳容在萧鸿夺兵权的战乱中流落身亡。随后房沁儿被扶正,成为了当家主母,那时十三岁的萧平南也被过继到房沁儿名下抚养。
    真要论起来,其实萧平南才是正儿八经的萧府嫡出。
    而房沁儿所生的萧望舒、萧扶光姐弟二人,则是因为房沁儿被扶正,后面才成了萧府嫡出。
    想到这里,萧望舒朝着那月白衣袍的小少年轻轻招了招手。
    萧扶光看到她的动作先是一愣,然后还是慢吞吞的朝着她那边挪动,最后乖乖站在了萧望舒身边。
    “四妹,八弟。”萧平南拱手回礼,随后继续回答萧望舒刚才的问题,“南下办点小事而已,很快就解决了,有劳四妹记挂。”
    把萧望舒姐弟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萧平南又笑道:“我离京时你们俩还互看不顺,母亲还为此担忧了一阵。我都说了姐弟之间哪有隔夜的仇,看看,这不就好了吗?”
    萧望舒顺手摸了摸萧扶光的脑袋,谈笑自如:“确实如此,遇事方知自家兄弟远比外人靠谱。”
    书中,萧望舒深陷情网,仅因萧扶光不喜穆家之人,便对她自己的胞弟生出隔阂。
    先是落水伤了头,苏醒之后与房沁儿争执不休;再是满心扑在了情爱上,与胞弟萧扶光愈发疏远。
    之后见萧望舒一再被穆家利用,萧扶光曾念及姐弟情义,屡次伸手试图拉她脱离穆家的掌控,但都被萧望舒不耐拒绝。
    姐弟之情,终是在一次次争执中消磨殆尽。
    “姐姐知道就好。”萧扶光在旁边低声嘟囔一句。
    “为兄出门月余,四妹倒是变了许多。听父亲母亲说你落水受了惊吓,想来确实是去穆府赴宴时受了不小的委屈。”
    萧平南上前几步,抬起手朝着萧望舒头上摸去。
    萧望舒站在原地不躲不闪。
    眼看着萧平南的手掌落在萧望舒头顶,别说一旁的萧扶光有些诧异,就连萧平南本人都有些惊讶。
    刚才萧望舒那些话,他只当是她爱而不得,说的些气话。
    依照萧望舒的傲慢脾性,她以前从不承认有他这个过继来的、出身低微的兄长,他以为这一下萧望舒必然是要躲开的。
    “先前确实是猪油蒙了心,糊涂了一段时间,让二哥和阿弟担忧了。”
    萧望舒字字句句都透着一股大彻大悟的气息,倒是让萧平南一时间找不出什么别的再来试探她了。
    此刻,在外人看来,兄长安抚前几天落水受惊的妹妹,这就是一幅兄妹友爱的美好画卷。
    而只有画卷中的两人才知道,第一场切磋结束了。
    此时,萧扶光的视线也转向了一旁,看向那名正欲趁人不备逃离现场的小男孩。
    “穆十公子,你来我萧府做客,不好生跟在你兄长身边,来后园做什么?”萧扶光开口询问。
    准确来说,是质问。
    这个穆成阳就是个被穆家骄纵惯了的劣种,小小年纪就敢在各家后院里嬉戏,挑逗各家的小姐侍女,丝毫不顾及男女之防。
    从小便如此,长大还得了?
    刚才就是因为见穆成阳不在前厅,他才急忙赶来了后园,果真在他姐姐这里!
    被逮个正着的穆成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顿时恼怒道:“前厅没有什么好玩的,我随便逛逛就到了这里,不成吗?我与二哥是来送礼慰问的,又不是来受人管束的!”
    这些萧家人真是太猖狂了,他们是客,又不是刑部大牢里的囚犯!
    萧扶光扫了眼周围的护卫,继续追问:“穆家二位今日登门既然是为了送礼慰问我姐姐,怎的穆十公子又在这儿与我姐姐起了争执?”
    他比穆成阳要大上两岁,自小就是在萧家和房家两边见过各种大场面的,说起话来自然也比穆成阳要稳重许多。
    穆成阳的嘴唇蠕动了半晌,愣是没憋出半个字来。
    “四妹,八弟,方才我来时见穆二公子在找弟弟,想必是在找穆小公子。不如先将人送去前厅吧,省得穆府的人着急,在府上四处乱找。”萧平南在旁边开口提醒一句。
    穆家的人来了萧府,自然是不能让他们乱跑的。
    否则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找到什么不该找的,那又怎么算呢?
    萧望舒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微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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