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次日一早, 萧肃忍着瞌睡跟荣锐去loft开会。
    有吴星宇在,这儿比当初雇保洁的时候还要干净,窗明几净, 纤尘不染,地板亮得都能用舌头舔了。
    孙之圣一脸幸福地横在沙发上看报告, 穿着吴星宇给他洗净熨平的衬衫西裤, 平淡无奇的面孔平白多了两分帅气。
    “你们来得挺早嘛,昨天玩游戏玩到大半夜,我还以为你们也要迟到呢。”孙之圣起身给他们让位子, 又再次向萧肃表示感谢,“萧老师谢谢你了, 这房子真宽敞, 前几个月我住酒店都住得憋屈死了。”
    萧肃客气了两句, 门铃响了,荣锒和伍心雨结伴而来。
    过了个年, 伍心雨养得白白嫩嫩的, 扎着可爱的丸子头,和荣锒戴着同款围巾,站在一起简直一对璧人。
    荣锐昨晚才作过孽, 今天看见荣锒难得有点心虚,没有挑剔他的粉底色号,也没有讽刺他挑染了粉红色的长头发,特别正常地打了个招呼便罢。
    荣锒大概是心情好, 并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帮伍心雨将大衣和围巾挂在衣架上,问:“饿不饿?都说吃了饭再来,赶什么赶。”
    “要迟到了呀,说好九点半开会的嘛。”伍心雨搓搓手,吸鼻子,“好香啊,是茶叶蛋的味道?”
    话音未落,吴星宇端着一大杯鲜榨豆浆从厨房出来:“没吃饭?那正好啊,我用破壁机打了豆浆,还炸了油条,一起吃一点呗?”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吴星宇从小跟着爹妈摆小摊卖早点,别的不会做,油条豆浆茶叶蛋那是十分拿手的,摆出来色香味俱全。
    所以大家都不开会了,全部坐在吧台边吃早点。
    荣锐给萧肃剥蛋壳,荣锒替伍心雨泡油条,吴星宇左看右看,决定和仅剩的另一个单身狗互相温暖一下,给孙之圣夹了一个荷叶饼粉蒸肉。
    “谢谢啊。”孙之圣原本剥好鸡蛋要往嘴里送,顺手递给他,“你也吃。”
    吴星宇两只手都占着,没法接鸡蛋,孙之圣剥完蛋壳两手油,也没法接荷叶饼。俩人对视一眼,特别默契地张嘴咬住对方手里的食物,和谐无比地完成了互助。
    萧肃看着他们俩,万万没想到单身狗竟然也能撒狗粮。
    撒得还特别自然特别甜。
    这是个什么节奏啊……
    吃了一半,孙之圣看看表,说:“不早了,中午我还要去市局,咱们边吃边说吧。”
    吴星宇灌了半杯豆浆,说:“对对,别耽误领导工作,我吃差不多了,先给你们做简报吧。”
    他洗了个手,拿着之前孙之圣正在浏览的文件,开始给大家讲述三十二年前发生在罗才身上的惨案。
    话说1997年春天,靖川市老城区开启改造工程,打算将原本排水不畅、交通淤堵的城中村,改造成为商业住宅示范区。
    罗才当年中彩票之后买的物业,其中就有一个位于这个片区内,地段好,面积大,算下来能换两套大户型,还能补不少钱。
    但罗才这个人呢,特别地认死理,因为当初买地的时候专门找风水先生算过,其中有一个老宅非常旺他们家的风水,一旦拆改可能导致他们家家破人亡,所以不管开发商出多少钱,他死活不卖。
    区政府、拆迁办、开发商的公关部……所有人轮番上阵,拆迁费越给越多,置换面积越给越大,罗才反而越来越固执,最后连她老婆和两个儿子都动心了,劝他签字,他就是不签。
    日子越拖越晚,转眼夏天到了,整个片区的钉子户就剩了他这一个,开发商便狠狠心一咬牙,决定玩阴的。
    当时负责他们这个胡同的工程队,是一个乡下包工头带领的,被开发商一暗示立刻明白了,派了两个同村的年轻民工去罗才家里骚扰闹事。
    罗才开着一家当地颇有名气的饭店,生意非常好,这两个民工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揣了两把西瓜刀直奔饭店,好酒好菜点了一桌子,吃完不给钱,在大堂里轰轰烈烈地闹了起来。
    一会儿说菜里有苍蝇,一会儿说酒里兑了水,大堂经理看这俩人来者不善,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给他们免了单,又送了优惠券,但这俩人就是不罢休,闹到最后说自己吃出了病,要去医院做检查。
    整个饭店的客人都跑光了,大堂经理感觉不对,悄悄通知了老板。
    罗才活了五六十岁,什么没见过?赶到现场略一掂量,便明白这是冲着他的宅基地来的,当下争执起来。
    这两个民工喝多了酒,和店里的人吵嚷半天早就上了头,被罗才声色俱厉地呵斥一顿,立刻勃然大怒,抽出西瓜刀又砍又砸。
    现场一片混乱,罗才毕竟年纪大了,闪躲间脚下一滑摔了一跤,正好撞在俩人的刀尖上,就这么一命呜呼,猝死当场。
    闹出了人命,所有人都傻眼了,俩民工想跑,被店里的伙计们围了起来,打闹间又戳伤了四五个人,最后还是大堂经理偷偷报了警,110的人赶过来将俩人当场拿下,带回了派出所。
    事情闹到这一步,已经完全失控了。俩民工酒醒以后吓得肝胆俱裂,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包工头给供了出来。
    那边厢包工头收到消息也是惊呆了,第一时间跑去找开发商商量对策。开发商原想一推二四六,翻脸不认账,谁知包工头当初竟然留了一手,把他暗示自己的话当场录了音。
    这下俩人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开发商没办法,上下花钱打点,又花重金雇了个金牌律师,竭尽全力帮包工头脱罪。
    金牌律师毕竟是金牌律师,官司打到最后,开发商毫无牵连,包工头安然无恙,只有两个民工一人判了死刑,一个判了有期。
    罗才这边,家里人收到了大额赔偿,拆迁款翻倍,罗才的老婆替死鬼老公签了拆迁协议,表示息事宁人,不再上诉。
    尘埃落定,结局竟然意想不到地和谐,罗家拿到了原先想都不敢想的钱和房产,开发商顺利解决了最后一个钉子户,皆大欢喜。
    唯一倒霉的大概就是罗才吧,好端端为了一院房子送了命,横死在光天化日之下,不得善终。
    “所以,罗才是1997年8月4日,被那两个民工捅死的?”荣锐听完简报,问吴星宇,“你们律所那个退休的金牌律师,是他们俩的辩护人?”
    “对。”吴星宇说了半天嗓子都干了,敦敦敦地喝了半杯豆浆,一抹嘴,道,“说起这个律师,你们还都认识!”
    萧肃诧异地问:“谁啊?”
    “吕志忠。”吴星宇卖了个关子,摇头晃脑地道,“说他你可能觉得陌生,但说他女儿你就知道了——他大女儿叫吕洁,二女儿叫吕白。”
    除了孙之圣,其他人都愕然,伍心雨瞪着大眼睛道:“哈?吕白?不就是那个打抗衰针死掉的网红吗?”
    萧肃也道:“吕志忠是吕白的父亲?你们所的律师?罗才案的辩护人?”
    吴星宇拍了下大腿,道:“我整理资料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这不是太巧了么?”顿了一下,又神神秘秘地道,“还有更巧的呢!你们猜,这件案子里那个幕后操纵的开发商,是谁?”
    灵光一闪,萧肃脱口而出:“尤刚?!”
    吴星宇再次拍大腿:“师兄好脑洞,这居然都被你猜到了!”
    孙之圣正在喝豆浆,手一抖泼了一脸:“拍你自己的!”
    吴星宇这才发现自己激动之下拍错了人,连忙抱着纸巾盒子给他擦脸:“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我这猪脑子,一激动就犯傻……大圣你没事吧?呛着没有?”
    孙之圣唉声叹气,起身去卫生间洗脸。吴星宇还要跟上去伺候,被他阻止了:“你接着跟他们说,我自己弄!”
    萧肃不知为何脑子飘了一下:这才同居了一天,吴星宇怎么都叫上他的昵称了?
    “好了别内疚了,你也不是故意的嘛,领导他不会介意啦。”伍心雨特别体贴地安慰吴星宇,“接着说嘛吴律师,这案子太悬疑了,简直比电影还诡异……除了尤刚里头还有其他熟人吗?”
    “没了,就他们俩。”吴星宇放下纸巾盒子,继续说,“总的来说,这件案子也没什么复杂的,就是当年尤刚为了收罗才的房子,暗示包工头王长友骚扰威胁他。王长友是个法盲,为了早点开工拿钱,就派自己的两个乡党,一个叫石鹏,一个叫马强的,去罗才家的饭店闹事。”
    不知何时,荣锐拿了全息投影过来,在饭桌上画起了人物关系图,将吴星宇提到的人名一一罗列在上面。
    “石鹏和马强喝大了,在饭店里大开杀戒,用两把西瓜刀捅死了罗才,又捅伤了店里四五个伙计。”吴星宇继续说,“事发之后尤刚被王长友的录音威胁,花重金委托吕白的父亲吕志忠,为两人辩护。最后尤刚和王长友顺利脱身,马强以故意伤人罪判了八年,石鹏因为故意杀人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荣锐低头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石鹏的名字,问:“为什么判决结果是这样?”
    吴星宇道:“当时罗才身中两刀而死。马强那一刀砍在他右腿上,石鹏那一刀则刺中了右腹部。警方认定后者是致命伤,加上在场的人证都证明是石鹏先动手,马强跟随,所以石鹏作为主犯判了死刑,马强作为从犯只判了八年。”
    “这俩人现在什么情况?”
    “石鹏判决之后不久就被执行了,死了三十二年了。”吴星宇说,“马强在监狱里待了六年,因为表现良好提前释放,之后我就不太清楚了,我们律所没有关于他的后续记录。”
    荣锐“哦”了一声,将石鹏的名字画了个黑框,又在马强的名字下面划了一道横线:“他们俩当时多大?”
    “石鹏20,马强19。”吴星宇说,“对了,他们俩都是包工头王长友的乡党,一个村的,马强是王长友的外甥,石鹏是马强的邻居。”
    那个年代,农民工都是以乡村为单位集结的,包工头往往是村里的“能人”,或者号召力比较强的长辈。这种组合再正常不过。“
    “所以马强如果活着,现在应该是五十一岁了?”荣锐在关系图中标注了涉案几人的年龄,“那这个王长友呢?”
    “应该是七十一吧。”吴星宇算了算,说,“事发当年他三十九岁,算是他们那儿有头有脸的人物,经济情况也不错。”
    这时荣锒忽然道:“等等,你说他七十多岁了?”
    “是啊。”
    “他现在在哪儿?”
    “啊?”吴星宇一愣,“我不知道啊,我这都是从律所的老资料里查出来的,涉案人员后来的情况我们并没有记录。”
    荣锒抬起眼睛看向荣锐,道:“下水道里那个受害者,dna显示也是七十岁左右。”
    吴星宇打了个哆嗦,道:“什、什么下水道?什么人在下水道里?”
    没人回答,大家都看着从卫生间出来的孙之圣,请他示下。
    孙之圣擦了擦下巴上的水珠,说:“就是我们请你们律所提供资料这个案子,罗才的两个儿子前两天被绑架了……”
    三言两语将案情简述一番,吴星宇听得毛骨悚然:“吓?有人被杀了?化尸以后冲进了下水道?”
    萧肃看着他的惊悚的眼神,同情拍肩:“没事了,别怕。”
    吴星宇“咕咚”咽了口唾沫,忽然问他:“拿啥化的?真有能化掉尸体的东西?是不是像《鹿鼎记》里海大富用的那种,撒点白色粉末死人就冒着烟没了,活人沾上也会被腐蚀……”
    他这个关注点也太歪了吧?萧肃一头黑线,放下勺子,再也吃不下去碗里的东西了。
    倒是伍心雨特别认真地给他解释:“是一种生化制剂啦,吴律师,我昨天大概做了一点检测,怀疑其中可能含有某种活性极高的朊病毒,普通化学试剂是达不到这种效果的……”
    “这种专业机密就别科普了,奆奆。”孙之圣见吴星宇听得两眼放光,及时制止了她传播犯罪手段,“书里也不能写哦,如果有人按你提供的方法犯罪,你也是要受牵连的。”
    “吓?”伍心雨吓了一跳,连忙捂嘴道,“我知道了我再也不说了。”
    荣锒白了孙之圣一眼,温柔摸头:“别怕他吓唬你的,没那么严重。”
    “你不拆领导的台会死哦?”孙之圣还他一个白眼,“别东拉西扯了,继续说案子吧。”
    荣锐清了清嗓子,说:“三十二年前这个案子很邪啊,涉案人员好像都不得善终——幕后主使尤刚被他老婆张婵娟刺死,张婵娟因为抗衰针导致心脏病发作而死。辩护律师吕志忠的小女儿吕白,则死于过度整容,尸体还被室友卖去配阴婚敛财……石鹏已经被执行死刑,假若荣锒怀疑的是真的,下水道里那个受害人是王长友……”
    他抬头环视四周:“那整件案子还剩下马强一个人还活着了。”
    孙之圣摸着下巴,说:“你这个思路很清奇,那下午我去市局,你就去调查一点马强的情况吧。”
    “行。”
    孙之圣又对荣锒道:“不管怎么样,这算是个方向,你接下来调查一下王长友的情况,如果他真的死了,或者失踪了,争取拿到他的dna样品,和下水道那个受害人比对一下。”
    荣锒“嗯”了一声,伍心雨乖巧点头:“我会给荣锒大哥帮忙的!”
    孙之圣满意微笑,说:“那今天就聊这么多了,咱们散会吧……你们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没?”
    荣锐关闭投影,忽道:“有件事大家注意一下,我昨天登录《大荒》游戏的时候,发现有人在窥伺我的账号,之后查了一下,发现凡是我哥送出的vip账号,都被系统加过代码……我在ar引擎方面不精通,暂时还无法破解,所以大家以后在游戏里注意一点,不要暴露工作上的事。”
    萧肃心里咯噔一下,想起那个神秘的好友申请:“对了,昨天有个管理员加了我的好友,你们呢?”
    众人摇头,荣锐皱眉道:“他是谁?跟你说过些什么?”
    “我不知道,他什么也不说。”萧肃无奈地道,“会不会是游戏的创始人?”
    “文森?”荣锐和他一样,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文森,“他要加就加吧,既然他加了你,总有一天会跟你交流的。注意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说。”
    萧肃点头,担忧地道:“游戏是实名认证的,他不会发现你和老孙、荣锒的身份吧?”
    “不会,我们身份太多了,他查不到的。”孙之圣微笑着道,“他要是真查到了,会有更高一级的部门介入,绝对不会让他泄密的。”
    他说得这么笃定,萧肃就放心了:“那就好。”
    孙之圣拍拍手:“散会!”
    作者有话要说:吴星宇:我随便问问的我并没有想做化尸粉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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