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 钟意再次来到港口,还是同一个位置, 在昨天观察到的泊位布局上, 进一步修正计划细节。
    长长的人行甲板, 一个不大的声音顺风而来:“大哥哥!”
    钟意回头,闸门外是昨天那个小家伙,踮着脚,兴高采烈地朝他招手。
    他在脑海里最后确认一遍数据,拉低帽兜,沿着水泥阶梯走下去。
    贾西贝迎着他,脸蛋红扑扑的:“大哥哥,又碰见你了!”
    钟意揉了他的脑袋瓜一把:“怎么这么高兴?”
    “我的列……”贾西贝想说列兵骨骼,话临出口多了个心眼儿,“我来看装货, 过两天就跟船出发啦。”
    钟意笑着弹他的脑门:“一高兴就傻乐, 一难受就撅嘴, 可不是好习惯。”
    贾西贝害羞地点头:“嗯, 以后不会了,”他抿着嘴巴,摸了摸额头,“大哥哥,大家都叫我小贝,你……怎么称呼呀?”
    钟意正想编个名字,这时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一声惊叫, 远处的人群一下子乱了,沿着甲板蜂拥往下跑。
    隐约听见“杀人了”“有刀”之类的,钟意转身要走,贾西贝却和他相反,逆着人流冲上阶梯。
    “小贝!”钟意回身抓住他,“你干什么!”
    贾西贝一副焦急的样子,小手攥成拳头:“有人行凶!”
    钟意如画的眉目瞪起来:“有人行凶,你去有什么用!”
    贾西贝把额角的头发撩起来,太阳穴上有一个接入口:“我是御者。”
    说着,他挣开钟意的手,不顾一切往上挤。
    钟意从帽兜的阴影下盯着那个单薄的背影,稍一犹豫,扒住一旁两三米高的甲板护栏,一跃而上。
    贾西贝逆流挤在逃命的人群里,余光瞥见旁边护栏上有东西,速度很快,定睛一看居然是大哥哥,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确实有人行凶,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两手各执一把尖刀,太阳穴上有已经萎缩的接入口,一身酒气,“不是骨骼,”钟意朝贾西贝喊,“我去解决,你保护好自己!”
    “啊……好!”贾西贝愣愣点头,更加奋力往前挤。
    钟意在执刀的男人面前跳下来,他搞不懂自己,暗杀汤泽这个节骨眼上,和萍水相逢的小朋友玩什么见义勇为的游戏!
    “妈的……”男人醉醺醺地乱砍,身后的地上全是血,从挥刀的动作看得出来,应该操纵过刀手骨骼,“老子当年大小也算个英雄,大佬看见我都要叫一声哥,现在给你们这帮小兔崽子当孙子……都他妈去死吧!”
    钟意没有武器,把帽兜遮遮严,横在他的刀锋之前。
    “什么玩意……”那家伙眯着浑浊的眼,两把刀子在空中狠狠一击,劈头就砍:“敢挡老子的路,送死鬼!”
    钟意快速闪身,几个假动作迂回到侧面,劈手直击他的肘关节内侧,使他的小臂脱力,尖刀甩飞,沿着甲板坡道滑下去。紧接着,钟意把手刀变拳,照着那家伙的太阳穴,猛地一下,力道之大,直接导致他昏厥。
    贾西贝赶到,顺手抓起地上带血的尖刀,这时醉汉已经爬不起来了,钟意从帽兜下瞟他一眼,往四周看看,趁守卫骨骼还没赶到,闷头就走。
    贾西贝扔下刀追着他,傻傻地擎着手上的血,屁颠屁颠地感叹:“大哥哥你……你太厉害了,我要是有你一半厉害就好了!”
    钟意一把拉住他,贴着耳朵小声说:“别在这儿嚷嚷,手收起来,我可不想让染社找回去问话。”
    贾西贝立刻噤声,把手放下来,跟着钟意拐出港口,到裳江边的河堤上,他像只摇尾巴的小狗,可劲儿缠着钟意:“大哥哥,你教教我吧,怎么才能变得像你这么强?”
    钟意踢着石子,望向江水接天的尽头,再过几天,持国天王号就会破浪而来:“我原来和你一样,”他收回目光,“被人叫了好多年娘娘腔。”
    贾西贝不信,眼巴巴地仰视他:“你骗人。”
    钟意恶作剧地捏住他嘟着的嘴巴,抻了抻,抻成个小鸭子,贾西贝“嗯嗯”地挣:“大、大锅锅……”
    “我可以教你两招,”钟意艳丽地笑,“不过要变强,还得靠你自己。”
    贾西贝扁着鸭子嘴,两眼放光,一个劲儿点头。
    从港口回江北,已经快中午了,钟意衣服都没换,直接上二楼会客室,田绍师在,白濡尔和高修也在,还有丁焕亮。
    “怎么,”钟意把帽兜从头上摘下来,露出一张颠倒阴阳的脸,仿佛恰落枝的茶花,有耀目的绮色,“贺秘书没到?”
    丁焕亮挑眉,他和钟意是第一次见,但这小子显然已经把他摸透了。
    “我来就行,”丁焕亮翘起二郎腿,轻佻地歪着头,“贺非凡不参与这件事。”
    “什么意思,”钟意俯身盯着他,用一种和长相不相符的凶猛,“留后手啊,丁秘书?”
    丁焕亮站起来,浅淡的眸子动了动,像是一头准备撕咬的野兽:“我重复一遍,贺非凡不知道这件事,”他轻碾犬齿,“他也不需要知道。”
    掉脑袋的事,他要自己干,钟意的视线习惯性瞄着他的咽喉,这时走廊上有脚步声,不重,很规则,似乎每一步都有相同的步幅、同样的频率,以一种丁焕亮很熟悉的节奏,停在门口。
    所有人都向房门看去,咔哒,复古风格的门把手逆时针转动,门缓缓推开,一个陌生的男人走进来。
    他穿一件黑西装,没有领带,头发硬而短,一张让人记不住特征的脸。
    丁焕亮和高修同时摸枪,田绍师则笑着起身:“你来晚了,”他迎向他,搭着肩膀向众人介绍,“今天的最后一位客人,唵护法。”
    丁焕亮怔在那儿,是那具不大的黑色骨骼,总是影子似地跟在汤泽身后,不出声音,没有灵魂,仿佛不存在一样。
    “开什么玩笑!”他瞪着田绍师,“唵护法既然是你的人,汤泽怎么可能活到今天!”
    唵护法拉开侧首一张椅子,率先坐下:“丁秘书,你的左臂皮下有一张启动芯片吧,”他不是疑问,而是陈述,“我没有,”他解开袖扣,露出光滑的左腕,“我那张在汤泽手上,不是启动用的,而是引爆。”
    这话一出,丁焕亮握枪的手松了。
    “汤泽的左臂内侧有两张芯片,一张用来启动胜利幢,一张用来控制我,”唵护法给自己倒了杯水,“你们说,我敢轻易动他吗?”
    不敢,丁焕亮和高修对视一眼,先后坐下。
    “我加入你们,”唵护法握着水杯,冷淡地笑笑,“就是要摆脱那张芯片,摆脱那种物件似的人生。”
    “好了,诸位,”田绍师拍拍唵护法的肩膀,走向钟意,在他背后站定,“‘摘星’在即,我们就不要内耗了。”
    “摘星”,很隐讳的说法,指的是什么每个人心知肚明。
    白濡尔一直没开口,这时直入主题:“别浪费时间了,分工吧。”他垂着迷离的独眼,仍有几分睥睨天下的意思。
    田绍师从怀里掏出港口的泊位布局图,钟意接过去,做了几处修正:“护法,这张图你研究一下,持国天王号到港当天,需要你按图上的标记领汤泽站位。”
    图纸从桌上滑过的一刹,白濡尔和丁焕亮瞥了一眼,这么多年枪林弹雨,一眼就判断出是高密度爆炸。
    “千钧,”钟意尊称白濡尔,“持国天王号回江汉当天,我要伽蓝堂不在现场,尤其是逐夜凉,牡丹狮子这么大的变数,谁也控制不了。”
    白濡尔保证:“他不会出现。”
    “好,”钟意转向丁焕亮,“丁秘书,我们之中只有你能自由出入汤泽的办公室,爆炸当天,我要你控制住社长办公室和屋里的须弥山。”
    丁焕亮徐徐舔了舔嘴唇,点头。
    “诸位,”钟意三次击掌,“三天后,江汉港,我们将亲手折断染社的十瓣莲花,用汤泽的血为天下变色!”
    三天,七十二个小时,命运的秒针飞快地在生死轮/盘上旋转,染社、狮子堂、伽蓝堂,以及天下的每一个无辜人,都逃不出须弥山宇宙般弥散的场波。
    第二天一早,贾西贝不知道从哪儿搞了个小竹刀,像模像样地在屋里练劈砍,元贞瞥他一眼,假装不经意:“怎么练上刀了?”
    “上次跟你说的大哥哥,”贾西贝崇拜地说,“可厉害了,教了我好几招!”
    大哥哥、大哥哥,元贞故意扫他的兴:“日月光是机枪骨骼,又没有刀。”
    贾西贝一愣,想了想:“那……我装个刀不就得了。”
    元贞皱眉,这两天他一直忙着研究列兵骨骼的资料,一眼没顾上,贾西贝就跑到外头去认识了什么“大哥哥”:“明天我们就走了,收收心。”
    “哎呀我得去港口了,”贾西贝把竹刀插进后腰,从元贞的屁股底下拽袜子,套到小脚丫上,“大哥哥还等我呢。”
    元贞不高兴,脸上不动声色:“那个大哥哥,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贾西贝抱着小竹刀跑出门,扔给他一句:“别等我吃午饭了!”
    门啪嗒关上,元贞立刻起来穿衣服,蹑手蹑脚出屋,跟在贾西贝屁股后头,鬼鬼祟祟来到港口附近的江堤。
    “大哥哥”果然在,一副颀长的身材,戴着帽兜看不清脸,元贞本来怕贾西贝傻乎乎的,被人吃了豆腐都不知道,没想到两人过了几招,对方突然一脚踹在贾西贝膝盖上,狠狠把他踹倒了。
    元贞心疼,更是意外。
    “起来!”那家伙喊,“刚才那招是我教你的吗,力度呢,角度呢!”
    贾西贝没哭,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一骨碌爬起来。
    “再来,”那家伙一点不客气,接着一连三刀,刀刀发狠,直接把贾西贝砍翻在地上,“下盘扎稳,砍我!”
    他们真的是在教刀,而且是毫不手软、魔鬼式的教刀。
    贾西贝手上蓄着一股劲儿,出人意料地喊了一嗓子,像有一头猛虎从他瘦小的身体里窜出来,张牙舞爪,要把面前的强敌扑倒。
    元贞从没听他发出过这种声音,一时惊讶,有些难以置信。
    “好!架子拉开!保持!砍我!用力!我他妈让你用力!”
    贾西贝又倒了,摔了一脸泥,“大哥哥”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竹刀对着脑袋就砍,贾西贝翻身躲过,动作、神态,没有一点扭捏,接下来的几刀像滑过天际的飒沓流星,很利落,称得上漂亮。
    “好!”那家伙嘴上赞赏,脚下却不留情,再次把贾西贝扫倒,抬脚踩上去。
    这次小东西没爬起来,“大哥哥”看差不多了,收刀要去拽他,贾西贝突然出刀,用烂了的伎俩,却捅中了那家伙的左臂。
    应该是很疼的,但元贞没听见他叫,反而见他握住贾西贝的刀背,严肃地说:“如果是实战,这一刀只造成我左臂受损,但你已经无力反击了。”
    贾西贝满头大汗,呼哧呼哧地喘。
    “大哥哥”扳着他的刀,向右偏十度,对准自己的咽喉:“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知道该砍哪儿了吗?”
    贾西贝咬着牙点头。
    “记着,你出手的每一刀,都要瞄准要害。”
    他把贾西贝拉起来,拍了拍他屁股上的土,然后细心的,抹去他脸上的泥巴。
    “大哥哥,”贾西贝特别不舍,“明天我就要走了。”
    “我后天也会离开江汉,”那家伙揉了揉他的脑袋,“你可以到迎海来找我,迎海堂湛西组我有朋友,你说找‘大哥哥’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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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插播小剧场:《御者》夫夫问答
    q1:你们俩是谁追的谁?
    逐夜凉:一开始是他追的我,特别热情,我当时比较审慎……
    岑琢:(眼神开始发刀)
    逐夜凉:我追的,必须是我追的。
    贾西贝:你们问这个不太好吧……我们还没成年……
    元贞:我追的他。
    贾西贝:(捂脸)
    贺非凡:这题不是白给的吗,你看看哥这脸、这身材,肯定是他追的我啊。
    丁焕亮:再给你一次机会,想好了再说。
    贺非凡:……我追的他。
    姜宗涛:是我追他。
    姚黄云:(点头)
    姜宗涛:暗恋转正。
    姚黄云:(小声)真相是强制爱。
    洛滨:那个……这题别问了,过!
    刁冉:我追的,把命追没了。
    须弥山:对。
    乙字须弥山:他俩说的都对。
    q2:请问,初吻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生的?
    逐夜凉:这个怎么说呢……(看岑琢)
    岑琢:脑子缺氧思维短路的时候。
    逐夜凉:但是毕生难忘。
    贾西贝:月黑风高……
    元贞:我当时呢,比较冲动,因为是第一次,也没有很好地规划环境……
    贾西贝:(使劲儿拽)哎呀哥!
    丁焕亮:没印象。
    贺非凡:(使劲儿想)应该是那次在船上吧?
    (折一枚针:你俩现在还在一起,真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吗?!)
    姜宗涛:蓄谋已久,弄了点儿酒。
    姚黄云:(小声)我酒量其实非常好。
    洛滨:那个……这题也别问了。
    刁冉:死的时候。
    须弥山:严格意义上说,那不算个吻。
    乙字须弥山:对,只是摩擦嘴唇。
    (隔壁逐岑组:喂!)
    q3:请用一种味道形容对方。
    逐夜凉:酸甜苦辣咸,都有了。
    岑琢:(认真脸)硬。
    (折一枚针:你真的是认真的吗?)
    元贞:甜。
    贾西贝:……嗯……嗯……(超小声)酸。
    贺非凡:(意义不明地勾嘴角)辣。
    丁焕亮:(翻白眼)臭。
    姜宗涛:清水的味道。
    姚黄云:火焰的味道。
    洛滨:这题……
    刁冉:不许过。
    洛滨:后悔药的味儿,行了吧?
    须弥山:可以。
    乙字须弥山:这个可以。
    q4:此时此刻请对对方说一句话。
    逐夜凉:我爱你。
    岑琢:(害羞)我操!
    贾西贝:哥,我们还小,应该把心思用在经略西部上。
    元贞:(无奈)那改成一周两次吧。
    贺非凡:那个……平时对我好点儿,嘴甜点儿,小胖有的也给我一份。
    丁焕亮:(斩钉截铁)不可能。
    姜宗涛:别太想我。
    姚黄云:嗯,好。
    洛滨:我一直希望时光能倒流……
    刁冉:我知道。
    须弥山:我也知道。
    乙字须弥山:我们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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