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后,我才发现,说话的是一个浑身上下挂满了木制面具的人,那些面具每张都用油彩绘制成狰狞的模样。
    细细一看,每张面具下,都有一双会动的眼睛,看上去很是恐怖。
    “吾乃千面傩鬼,黑猫说吾的故人有难,吾便来了。”
    面具下的眼睛眨了眨,他继续道:“看来你是记不得吾了,不过不要紧,很快你就会记起吾,你到时候记得向吾兑现你的承诺。”
    说完,那傩鬼迈着似跳非跳的傩步,甩着胳膊,朝着前面的混战奔去了。
    随着傩鬼的跳动,他身上的红色布条在他身边飞舞着,如同在跳傩舞一般。
    我愣在原地。
    刚才那傩鬼想必是又将我错认成为乔染音了,然而这次错认,却算是救了我一命。
    只是乔染音到底许了那傩鬼什么东西?难道又得我去还?
    正想着,张子君拍了拍我肩膀,对旁边一个穿着米色风衣,搭配蓝色衬衫的中年男人,沉声道:“帆叔,你带小染去安全的地方,今晚的活,收尾的必须是张家。”
    “子君,你就放心吧,小染是我侄女,我当然会照顾好她。”
    我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张子君握着七星剑朝前面冲了过去。
    “小染,我是乔千帆,你跟我走,我会保护你。”
    我回头看着这个同乔千震有几分相像的中年男人,犹豫几秒,问道:“那张子君他们呢?”
    “放心吧,千面傩鬼是修习阴法的大鬼,他的道行远比那邪祟高得多,有他在,不会出事。”
    “可是那江底的三万鬼奴怎么办?”
    乔千帆愣住,不可思议道:“三万鬼奴?”
    见我点了下头,乔千帆面色肉眼可见地变得严肃起来。
    看来他也不知道。
    我轻吸一口气,沉声道:“我不能走。”
    “你留在这里能做什么?”
    乔千帆将我堵得说不出话来。
    是啊,张子君都解决不了的事情,我这样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能如何?
    可为何我就是不愿意走,这种不愿意似乎是发自灵魂,与人类求生的本能相悖。
    乔千帆摇了摇头:“我让乔家人带你立刻离开芙蓉镇,到时候就算你要去柳家也无所谓,我留在这里。”
    我木然地听着乔千帆的话,余光却瞥见清江水流变得湍急起来。
    可是这里明明没有风啊......
    “小染,听话,大伯不会害你。”
    我微微抿唇,忽然太阳穴传来一阵阵胀痛。
    又开始了.......
    下一秒,那不属于我的,最令我害怕的记忆,充斥了脑海。
    那段记忆,足以刺痛我的灵魂。
    不过现在不是痛苦的时候。
    我死死咬牙,推开乔千帆的手,朝江畔那辆黑色越野车狂奔。
    身后乔千帆高喊者我名字的,但我顾不得其他,一把打开车门,喘着粗气对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苏城道:“二胡呢?”
    城叔显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笑道:“这么快就结束了么?怎么没见小张总和您一起来啊?”
    太阳穴处传来的胀痛感一次强于一次。
    最糟糕的是,我现在不仅身体痛,我的心也像是被刀子割过一样刺痛不已。
    呵,当初乔染音当真让柳墨白受了剥皮剔骨之痛,为的只是成为柳家家主啊.....
    额头布上了一层细汗,眼睛也蒙上了一层水雾。
    “哟,陶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城叔,那边需要我,我得快些过去。”
    我记起的,不仅是那段痛苦的记忆,还有黄箓斋......
    我微微用力咬破舌尖,提醒自己要冷静,心道:陶安染,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黄箓斋能不能起效。
    黑压压的清江水面,一个个惨白的人头浮了起来,缓缓朝着江岸游动。
    这些便六穆邪神手下的三万鬼奴。
    若今夜三万鬼奴悉数出动,即便六穆已死,芙蓉镇依旧难免于难。
    三万鬼奴如同四处流窜的散兵,哪怕有城隍大人护着,也会有很多人遇险。
    然这件事唯一的转机,就是黄箓斋。
    我握紧手中的二胡,加快了脚步。
    张家人的动作向来利落,之前设过法坛的忘生桥已经被收拾干净了。
    青石板拱桥最高处,摆放着没了脑袋的六穆神像。
    我站在桥中央,冷眼看着满江窜动的人头和旁边打得难舍难分的战局。
    随即含泪咬牙握紧琴弓,将其搭在了琴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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