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厨房,二丫头心口还在扑通乱跳,小红正坐在灶台旁边捡葡萄干,看见她进来,喜道:“可算回来了。”
    二丫头摆摆手,找了个空碗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水,热乎乎的水顺着喉咙走进食道,滋润了五脏,她这才觉得浑身的凉意被冲淡了不少。
    “没为难你吧?”
    二丫头摇摇头:“周嫂子呢?”
    “刚和老吴出去了,说厨房米不多了,出去买点。”小红又偷偷指了指楼上:“走的时候专门叮咛:如果你在上面时间长了下不来就打发我上去叫你,然后就说她说的让你下去帮忙抬米。如果上面还不放人,就死拉硬拽把你硬拽下去。”
    二丫头一个苦笑,安慰道:“真没事的,你们都放心。”其实感觉“没事”和“放心”两个字说出来空荡荡的,首先自己都不信。
    “对了,还有这个。”小红又从案板上拿过来一包东西,塞到二丫头手里道:“这是二楼送来的。”
    二丫头也只是瞥了一眼:“你拿去吃吧。”
    “我专门给你留的。”
    “我不喜欢吃肉。”
    “银丝鱼干可是好东西。老吴他们都得了,剩下的都是咱们两个人的。”
    “嗯嗯。”二丫头随便支吾两句,从灶台底下掏出小册子,想着这东西不能再留在这里了,随手塞进自己装衣服的袋子。
    “周嫂子说把她那一份也给你,这个东西没有水,你爹爹可以吃,最补身体的。”
    晚上回去,爹爹依然坐在院子里自娱自乐,油灯里的火苗给爹爹的面颊镀上一层温柔的金边。二丫头站在旁边不言不语,听爹爹用唢呐吹完一曲《百鸟朝凤》。
    “你今日有什么事情?”
    听到爹爹这样发问,二丫头叹口气,想着到底瞒不过爹爹,把在手里攥了许久的那本小册子递了过去。
    爹爹看了封面一眼,没有吱声。进屋取了个长条形的布包,换上一张七弦琴。
    “当初爹爹执意要住到这个地方来,我以为是这里房子租费便宜,现在总算明白了。”二丫头的口气略带几分苦涩。
    古琴声棕棕响起,有如漫漫月光下绽放的雪色昙花,高贵优雅,是其余乐器声无法比拟,更无法并肩的。
    “是啊,这里独门独院,前后都是荒地。走一截子路才能碰见人家。坐晚上院子里随便吹曲子,哪怕你吹到天亮都不会吵到邻居,是爹爹一眼就看上的。”
    古琴声调音陡然一变,由欢快变得绵长。
    “爹爹,我想问你一件事。”
    琴声变缓放慢,爹爹幽幽回话道:“和这册子有关么?”
    “什么是《海青拿天鹅》?”二丫头的嗓子干干的:“你当初把这个给我时,说上面只是一些蒙古小调,我也真把它当做蒙古小调。”
    “嘣”一声,流畅软糯的曲子曳然而止,好端端的七弦琴一根弦突然无缘无故断裂,爹爹长长叹口气,两手向下一放。
    “有些事情,你不应该瞒着我。”二丫头的声音越发低落:“我娘——是不是再不回来了?”
    “你去灶台上把那碗药给我端过来。”爹爹的声音听起来平平的。
    二丫头乖乖去灶房端药碗。
    等她端着药碗回来时,却发现院子里已经没有了爹爹的身影,刚刚断了一根弦的琴还在桌上撂着,提醒她这里刚刚发生过什么事情。
    “爹——爹——”二丫头眼眶里面突然满是泪水,她哽咽道:“我最乖的,我再也不打听这些事情了。爹爹你快回来吧,你就是想出去走走,也得先把药喝了,不然药一会儿凉了。”空旷旷的夜晚没有一个人答应,四月里温柔的清风带着野花的香味儿,轻轻走入这个院子,打个旋后又轻轻转身,并没有做过多的留恋。院子中那个瘦弱的小女孩身影,在月光的照射下,看着分外单薄。
    等到哭够了,二丫头才抽泣着把药碗又端回厨房去。轻轻阖上院门,自己静悄悄一个人爬回去睡。以前爹爹有什么想不开时,也会独自一个人出去溜达,这种情况不是一次两次了,她不害怕。
    这个晚上二丫头睡得极不安稳,被无边无际的噩梦包围了。她梦见自己一个人坐在火海中哭泣,周围全是张牙舞爪的恶鬼,伸着长长的爪子对着她怪笑。她拼命的想从恶鬼中间冲过去,可触目所及,到处都是红红的烈火,简直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眼看那群恶鬼离自己越来越近,爪子马上就要抓到自己了,她已经闭上眼睛,选择认命,不再做无谓的挣扎。就听一声悠长的佛号响起,木鱼声声,一下一下安慰着自己绝望的内心。等到她再睁开眼睛,只见烈火和恶鬼都消失的干干净净。她坐在一叶小舟上,周围全是大朵大朵的莲花,有人在叮叮咚咚弹奏着乐器,她又侧耳听了听,终于断定那乐器是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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