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一定是你们牌坊里面生意最红火的一个。”
    “是的。凤仙姑娘是三个姑娘里面年龄最大的一个。三楼别的姑娘只有一个客房,她就有三个客房,而且天天晚上房子都满着,她一个人应酬三个房子的客人绰绰有余。周嫂子说她是我们牌坊的摇钱树。”
    “她的古筝在万花楼也算数得着的.....”爹爹不知想起什么,悠然出神。
    二丫头又不吭声了,其实心里紧张得要命,生怕爹爹改变主意。
    果不其然,沉凝片刻后爹爹又说:“我先把这个曲子的来历给你讲一讲,你再考虑考虑,如果真想学了,明天我正式教你,如果不想学了,也不要勉强。一个女孩子......再有两三年你也该出阁了,将来相夫教子,平平安安过一生也不见得不是好事。”
    “爹爹!我是真的想学!真的想学呀!”二丫头“扑通”一声给爹爹跪下了:“我也明白爹爹身体不太好,可能教我一个都会很吃力。可是女儿一定会努力的!”
    爹爹用手捂嘴,又轻轻咳嗽几声。
    “爹爹要是觉得累了就停下来,等爹爹觉得好一些了再讲。”二丫头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今天秋彤姐姐还问我说爹爹能不能来牌坊给她指点一下扬琴,隔壁的云萍姑娘也想请爹爹给她教琵琶。可是我说爹爹在生病不能出门,周嫂子也劝了几句,她们两个人才不吭声了。”
    “我这身体么,无妨无妨。”爹爹急忙拉二丫头起来:“教你一个还是绰绰有余的,况且是自己孩子,哪儿有什么累不累这个说法。”
    “可是爹爹,我一定很努力很努力的学,一定不会让你太累着。”二丫头拿袖子在脸上擦了擦,恳切道:“我一听到爹爹咳嗽,心里就难受的不行......”
    “没事。来,你坐凳子上听爹爹给你讲这曲子的来源,说起来这首曲子和女子也有关系。”爹爹亲切的拍了拍二丫头的脑袋,笑道:“你拿着谱子第一次问我的时候,我就说这首曲子是从高昌王庭流传过来的。其实爹爹说的也不全对,这首曲子来源更确切的说是属于匈奴王帐那边的,是后人改编过的曲子。”
    “匈奴王帐?”
    “对,都是西域一些国家。这首曲子原名并不叫做《海青拿天鹅》。它有一个更加诗意的名字,而且这首曲子最初的创作者不是胡人,是我们汉人。”
    “西域那边来的汉人?”
    “是不是有点听糊涂了?”爹爹笑容愈加浓厚:“那名汉人还是个女子,当真是位了不起的奇女子。”
    “我娘亲以前跟我讲过吗?”
    “你娘亲讲得可能不会像爹爹今晚上讲得这么详细,但是她一定对你提过蔡文姬这个名字。”
    “《胡笳十八拍》!”二丫头不假思索,马上说出了答案。
    “对,不知道的人把这种曲子叫做《海青拿天鹅》,知道一点的人明白该曲脱胎于《胡笳十八拍》,但是在西域杀手组织眼里,这首曲子的另有名字。”
    “到底叫什么名字呀?爹爹?一首曲子到底——怎么有好几个名字?”
    随着一阵低低的咳声传来,爹爹的声音里有着压抑不住的笑意:“其实《胡笳十八拍》也不是什么高深曲子,把它改编以后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厉害人物。”
    “爹爹,那它到底叫什么名字呀?”
    “说的更加确凿点,《海青拿天鹅》只采用了那首曲子的两个技巧,其余的和平常曲子倒没有太大差异。”
    “我明白了!就是爹爹教我的‘抖’和‘带’这两拍!”
    “说得很对,这首改编后的曲子全名叫做《琶音十八杀》。”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
    “这是西域顶尖的杀手组织,里面的每个人都是音律高手。”
    “这些杀手......都是乐师吗?”二丫头担心地看了一眼爹爹。
    “你说呢?”爹爹用戏谑的目光看了一眼女儿,放下手里的排箫,平平伸开双臂:“你看爹爹的手上有没有血?”
    “不像。”二丫头断然摇头道:“爹爹平时最和气了,对我和娘亲都好。平常日子连只鸡都不敢杀,怎么能去杀人呢?”
    “呵呵呵。”爹爹开心的笑了起来,用手捂住嘴巴,压抑住冲到嗓子边的咳嗽声。
    “娘亲给孩儿讲过,说《胡笳十八拍》的曲子来由后人对此众说纷纭,也有人指出歌词里的场景不符合蔡文姬当时的居住环境。留世古籍上还有记载说作词曲者另有其人,蔡文姬不过是空有虚名。”
    “你娘平时最喜欢研究这些野史——没想到你记性这么好,她只是随口一说,你居然全记下来了。你娘还给你讲了什么?”
    “娘亲还说后人作诗:‘蔡女昔造胡笳声,一弹一十有八拍。胡人落泪沾边草,汉使断肠对归客。’爹爹,你看这个诗人也认为《胡笳十八拍》是蔡文姬写的。娘亲说这叫以讹传讹,约定成俗。”
    “不管蔡文姬是不是这首曲子的作者,改编这首曲子的人委实是个天才。《胡笳十八拍》原本只采用‘宫、徵、羽”三个调式,改编以后才有了‘宫、商、角、徵、羽’五个调式。”
    “那改编后的《海青拿天鹅》已经不是原来的《胡笳十八拍》了。爹爹,我说的对不对?”
    “也对,也有不对。要是没有《胡笳十八拍》,当然也不会有《海青拿天鹅》。”爹爹用手轻轻敲了敲桌子,缓缓道:“这两首曲子互为补充,如果人人都能听出来《海清拿天鹅》是改编后的曲子,那么也不会叫《琶音十八杀》。《海青拿天鹅》曲子里需要用到‘抖’和‘带’这两种手法的调式恰好就是《胡笳十八拍》缺失的‘商’和‘角’,你能听明白吗?”
    “可以的,女儿还有想不明白的地方,除了这两种,那么《胡笳十八拍》原来的那三种调式就没有什么变化了吗?”
    “因为《海青拿天鹅》是改编的曲子,所以这两种调式是后来加上去的,是最简单最基本的弹奏手法。而‘宫、徵、羽’这三个调式,俗称琶音,每一个调式又蕴含六种变化。所以说改编曲子的人是千百年难遇的天才,《海青拿天鹅》只是最简单的调式。”
    “再难学的调式我都不怕,爹爹你放心吧。”
    “你以为《琶音十八杀》的手势都像‘抖’和‘带’这两种弹奏手法那么好学吗?”爹爹发出一声苦笑:“孩子,你年纪还小。变化二字,何其深重?不仅仅隐喻了千变万化。据爹爹所知,如果是音杀的高手,每一次弹出来的音节都不一样,变化自然也不一样。”
    “真有那么复杂吗?”看着爹爹凝重的眼神,二丫头还是挺直脊梁,没有向后退缩半步,用实际行动表示自己言出必行。
    “你去厨房吃完饭早早休息吧,天全黑了。”爹爹又咳嗽几声,疲惫道:“这天是越来越热,没得让人心里发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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