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张卫东顺手从身边赵芊芊的手上,拿过了一个笔记本,略显慌恐的起身朝着圆桌那边走去。
    赵芊芊没有反应过来,脸上还一阵惊诧。
    “张科长,这边来。”
    邹晓燕指着自己身边的空位子说道。
    最靠近邹晓燕的那位企业老总,早就保持了与邹晓燕之间的一段距离。
    来到邹晓燕面前,张卫东先是朝她微微躬身,然后又朝着各位老总鞠了一躬。
    张卫东正要站着开讲时,就听邹晓燕说道:“坐着讲吧。”
    张卫东这才不好意思的坐了下去。
    “尊敬的邹市长,尊敬的各位老总,我叫张卫东,今天,能跟各位领导学习,我感到非常荣幸。在这里,我仅就我市关于职业教育的一些设想,谈几点自己的浅见,不当之处,望邹市长和各位老总批评指正。”
    标准的普通话,洪亮而富有磁性的嗓音,让在座的企业老总们倍感舒爽。
    “近些年来,我国针对职业教育,进行了一系列改革,并在一定程度上,助推了地方经济的发展。但是,实事求是的说,目前我们的改革,依然停留在表面文章上,可以说,还有很大的潜力可挖。”
    张卫东上来就一针见血的指出,本市在职教改革中,存在着严重的欺上瞒下搞形式主义的现象。
    聂海涛本以为张卫东浮光掠影的这么一说,也就罢了。
    可没想到,张卫东接着又措辞严厉的说道,目前河山市的职业教育与当地经济需求,严重脱节,造成了教育资源的极大浪费,从而导致企业招不到人,而学生找不到出路的尴尬局面。
    听着张卫东的发言,聂海涛已经开始暗暗叫苦了,可张卫东却完全没有刹车的意思。
    他说,目前河山市的职业学校领导头脑中,普通存在着醉心于追求升学率的错误倾向。
    尤其是在谈到河山市引以为傲的职业学校技能大赛成绩的时候,张卫东更是语出惊人。
    “据我所知,我们一所职业学校,仅仅是为了参加一次省赛或国赛,就要花费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去购买有关部门指定的训练设备。而这样的设备,在之后的教学工作中,根本就派不上用场!更夸张的是,这种设备的实际价格,连我们花出去的三分之一都不到!而且,我们选拔的参赛选手,自始至终,也不过是那么三五个而已。也就是说,我们的学生,参加这样的大赛,并没有太大的教学意义。”
    这些企业老总们,还是第一次听到政府部门,对当地职业教育进行如此体无完肤的批评。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啊。
    而今天这个座谈会,所面对的,可是全省的企业啊。
    能够如此大胆,如此不给自己留情面的市政府,他们还真是闻所未闻。
    一时间,会上的老总们,便小声议论起来。
    张卫东虽然只是一个秘书,但是,他身边坐着的,可是一市之长,今天张卫东的立场,那就是邹晓燕这个河山代市长的立场。
    听到这里,聂海涛的目光便不停的在低声议论的老总们脸上扫来扫去,同时他又不时的观察着邹晓燕的脸色。
    他不明白,张卫东为什么要在这样的座谈会上,炮轰当地的职业教育。
    你一个小秘书,轮得到你说三道四了吗?
    你这么说话,考虑过那些职业学校领导们的感受了吗?考虑过分管教育的市领导的感受了吗?
    虽然今天下午几个副市长没有出席座谈会,可会上这么轰动的言论,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到他们的耳朵里去的!
    作为张卫东的师傅,聂海涛当然希望张卫东能够重新得到重用。
    可是,你这么大放厥词,谁还会提拔重用你?
    说不定,连老子都要受到连累了啊!
    此时的聂海涛只能在心里暗暗叫苦。
    他真想冲过去把张卫东这个臭小子一脚踹出去。
    可是,邹晓燕都没有发话,他一个副秘书长又有什么资格制止张卫东的发言?
    聂海涛已经注意到,邹晓燕的脸色很不好看。
    只有坐在一侧抱着摄像机的沈婷婷,却是面带笑意。
    “这才像个领导的样子嘛,敢说真话,而不是只会拍马屁。”
    接下来,张卫东又针对目前职业教育的现状,提出了一系列解决方案。
    第一条就是对全市职业学校校长,实行竞争上岗的聘任制,能者上,庸者下。
    第一条就是对全市职业学校校长,实行竞争上岗的聘任制,能者上,庸者下。
    第二条,在不增加企业任何负担的情况下,进一步加强校企合作,实行校企联合办学。
    第三条是将学生大赛与企业技术大比武紧密结合起来,以竞赛促生产,以竞赛促教学。
    第四条,建立校企联合评价机制,让企业深度参与职业教育教学,从而让企业实现就地取材,从而提高企业工人素质。
    虽然张卫东面前摆了一个笔记本,可他整个发言的过程,更像是在作脱稿演讲。
    面前的那个笔记本,只是为了体现他对听众的尊重——我是有讲话稿的,只是没用而已。
    今天张卫东让这些企业家们欣赏的,并不仅仅是他流畅动听的口才,更是他发言内容的大胆程度。
    这些企业老总参加的政府各种会议,已经不计其数,司空见惯的情形是,大家都在吹嘘当地的教育工作如何牛逼,成果如何显著。他们从来就没见过哪个地方的政府官员,像今天张卫东这样对自己毫不留情。
    更重要的是,今天张卫东的发言,引起了这些企业家们强烈的共鸣。
    正是通过张卫东的发言,他们才对当前看似光鲜亮丽的职业教育,有了更加清楚的认识。
    特别是这些职业学校领导弄虚作假,大肆浪费国家教育经费的行为,更是让他们痛心疾首。
    可这些企业老总,都不是三岁孩子,在赞叹张卫东有胆有识的同时,他们不禁对张卫东这个年轻人的前途担忧起来。
    这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作派,能够得到大多数市领导的支持吗?
    就算是邹晓燕全力支持他,可是,一个自己都未能立稳脚跟的代市长,恐怕也是孤掌难鸣吧?
    一个是年仅三十五岁的代市长。
    一个是不过二十四五岁,刚刚结束了审查的小秘书!
    这样的一个组合,能成事儿吗?
    此时的张卫东,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些企业老总们,热烈赞赏的表情下面,所隐藏着的深层忧虑。
    “总之,我们邹市长的意思就是,政府所有的动作,都是为企业发展,保驾护航!过去老百姓嘴里流行着一句话:不给政府添麻烦。而我们河山市政府的口号是,决不给企业添麻烦!大家可能已经听邹市长说了,我们河山将要成立综合行政服务中心,实行一站式服务,决不让老百姓多跑一步冤枉路!”
    此话一出,会场上再次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虽然场面相当的热烈,可是聂海涛的心里却像是压上了一块大石头。
    他并没有被眼前这种“虚假的繁荣”所迷惑。
    他知道,这些企业老总们,平时对着政府官员,都是一肚子的抱怨。
    所以,今天忽然听到张卫东对当地教育时弊如此严厉的批评,当然开心了。
    然而,聂海涛心里明白,今天张卫东所说的,关于职业教育改革的事情,哪一件是又是容易做到的?
    明明不可能做到,你却替邹市长承诺这承诺那的,你这不是把邹市长架到了火堆上去烤吗?
    张卫东你这个混蛋,你自己不管不顾也就罢了,你可是把老子也害惨了!
    此时的聂海涛感觉自己的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张秘书说得太好了,邹市长才是真正为我们企业发展着想的好领导啊!而不像有些人,整天就知道怎么算计企业,最后竟逼得企业走投无路,甚至破产!”
    刚才说话的这人,正是兴业集团的老总张兴业,邹晓燕市长的北大校友!
    在今天与会的企业家当中,不管是经济实力,还是跟邹晓燕的个人关系,张兴业都算是排在最前面的一位。
    所以,他坐的位子,离邹晓燕也最近。
    张兴业一开头,其他老总也跟着附和起来。
    “邹市长,强将手下无弱兵啊!你这位张秘书,脱稿发言的水平,可谓是得了你的真传啊!”有一位老总发自内心的大声夸道。
    邹晓燕满面春风的笑道:“王总过奖了。我们所谈的,都是我们目前确实存在的问题。要是我们连实际存在的问题都不敢面对,那还怎么去谈发展呢?”
    邹晓燕短短几句话,又是引来了老总们的一片赞叹之声。
    刚才还对张卫东暗暗赞赏的沈婷婷,却突然皱起了眉头。
    这主仆二人,怎么就那么像妇唱夫随的两口子呢?
    “老总们,我还要向大家透露一个好消息,根据邹市长的设计和规划,我们河山市政府,近期将会打造一个高质量的电商服务平台。我们将利用互联网的优势,把落户河山的优秀企业,迅速推向全国,乃至世界!你们放心,这个电商服务平台的收费标准,将会按照实际宣传效果来执行,决不会让你们花一分冤枉钱。”
    虽然这事儿张卫东事前并没有向邹晓燕进行具体汇报。
    虽然这事儿张卫东事前并没有向邹晓燕进行具体汇报。
    但他相信,这个平台的建设,一定会得到邹晓燕的支持的。
    毕竟,他早就在之前的那篇稿子里有所提及,只是没有展开论述而已。
    他估计,上午的演讲中,邹晓燕肯定没有展开细说。
    所以,他这么说,也不算是先斩后奏。
    “电商服务平台?”
    不少老总并不清楚这个电商服务平台,到底是什么东东。
    看到大家脸上疑惑的神情,张卫东这才做了一个简单的介绍。
    “通俗一点说,就是我们通过一个网络平台的宣传,让你们的产品和企业,得到最大程度的曝光,并走进广大消费者的心里去!”
    听到这里,邹晓燕的脸上,再次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因为从张卫东脸上那种自信的神情来看,这小子似乎很有把握的样子。
    这两天里发生的两件事,已经让这个三十五岁的女市长,对张卫东有了一种无条件的信任。
    得罪人是肯定的了。
    可是,不得罪人,那又能干成什么事情?
    难道要跟那帮家伙们和光同尘吗?
    那她干脆就不要当这个市长了。
    今天张卫东的临场表现,更加坚定了她重用这个年轻人的想法。
    毕竟,一个敢于主动改革的人,跟一个被牵着参与改革的人,那是有着很大差别的。
    座谈会结束之后,他们又一起来到办公楼下合影。
    常康书记不想跟年轻的代市长抢“风头”,所以,他婉言谢绝了邹晓燕的邀请,没下来参加合影。
    张卫东早在市长办公室里,就委婉的表达过他的设计意图,所以,合影排位置的时候,邹晓燕就自觉的站到了队列的最外侧,当起了花边。
    “邹市长,你怎么可以站在那里呢?你必须站中间!”不少企业老总一个劲儿的谦让邹晓燕到中间那个位置。
    可邹晓燕却是一脸认真的说道:“这才是我应该呆的位置。”
    她没有丝毫的虚假谦让,大家推让了半天,也没把邹晓燕叫过去。
    这个安排,却是让现场几乎所有的企业老总受到了强烈的震撼。
    在这之前,他们从来就没有见过哪一个市长在跟企业家合影时,甘愿站到边上的。
    而邹晓燕却是那么的自然,绝无作秀之嫌。
    按照张卫东的指示,沈婷婷特意选择了几个角度,拍了几张照片。
    拍照结束,送沈婷婷上车之后,张卫东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通。
    “张卫东,我发现你这拍马屁的功夫见长了啊!连拍照这样的小细节,你都花这么多的心思?是不是看人家长得漂亮,就想打什么歪主意啊?”
    张卫东现在不过是一个普通秘书而已,可他对邹晓燕的形象打造,却是如此上心,沈婷婷能不多想吗?
    “他不拍邹市长的马屁,拍你的,有用吗?”齐悦却是不阴不阳的来了一句。
    “不要污辱我的人品好吗?我那叫拍马屁吗?好不容易碰上一个跟我臭味相投想干实事的领导,你说我不竭尽全力行吗?”
    “好吧,为了你的飞黄腾达,我就豁出去一回。”
    回省城的路上,沈婷婷突然说道;“悦悦,你看卫东现在的处境,多可怜啊,让姓韩的那老东西给熊的,跟个孙子似的,我看着就心疼。要不,你就动用一下齐伯的权力,帮他一把?”
    “你要是真的心疼他,用得着我出面吗?”
    “可我没有合适的借口啊。好歹人家还帮你破案了呢。不说投桃报李,你总得礼尚往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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