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早,苏攸攸与小李逵、卫嫣在丰伯小院练完功,便与老爷子说起了种西瓜一事。
    问及山中何处有沙质土壤,老爷子思索一番,道:
    “倒是有那么两处,大的那一处,往南翻过几座峰,有一片向阳处,长了一大片黄芪,便是沙质土。”
    卫嫣思索道:
    “一大片黄芪……,想起来了!那地方我记得去年端阳节前去过,那日天将亮就出发,傍晚日落后才回来。”
    老爷子点头道:
    “正是,若是中途不做停留,一个来回约莫四个时辰。”
    苏攸攸心道,好家伙,四个时辰!一大早出去,傍晚才回来!
    想象这样一幅场景:抱着西瓜翻山越岭,连滚带爬的,一个不小心便落得个瓜滚筐空……,那可实在是太不现实了!
    不行,太远了!
    只听老爷子又道:
    “另一处倒是不远,往东走,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就在你三叔那新居以南不远。”
    丰伯一拍脑袋:“对呀,我竟没想到,那处确是沙质土!”
    苏攸攸兴奋道:“那待会儿吃了早餐,咱们就过去瞧瞧!”
    丰伯应声,随即去了厨房。
    卫嫣好奇道:
    “师公,是不是只要长了黄芪的地方,就是沙质土?”
    老爷子点头道:
    “理当如此,黄芪多生于北方,江南少有。”
    苏攸攸突然有些气馁道:
    “这么说,西瓜也应当在北方种植,并不适合这里了,唉。”
    此时的她,多么希望在这一点上与前世有着大不同。
    只听老爷子道:
    “那倒未必。
    虽说从大处看,理当如此,但细究起来,凡事总有不尽相同之处,尤其如洛明山这般广袤之地,包罗万象。比如那片山坡,可生出江南少有的黄芪,那便是不同之处。
    花草树木,不论南北,只要寻到适宜其生长之处,便可存活。”
    经老爷子这么一说,苏攸攸心中释然,能够找到这样一块地方,种点自家人吃的西瓜,倒也足够了。
    至于将来如何让整个大瑞的人都吃上西瓜,那是以后再去想的事了。
    文斐一觉醒来,从西厢房出来,院中竟是一个人影儿都没有,不禁十分纳闷儿。又往西耳房瞧了瞧,也没动静,想必那两人还未醒来。正要迈步自行去厨房寻些吃的,从东耳房的过道上,冲出来一个小方慧。
    “先生起了,方慧这便去给先生拿早餐!”
    文斐一把揪住她,问道:
    “怎么就你一个?其他人都去哪了?”
    “他们都去看沙地去了!周妈妈和我娘亲在后院制新衣!”
    “什么沙地?”
    文斐一脸懵圈,方慧道:
    “就是攸攸要种那个西瓜的沙地呀!
    噢对了,西耳房还有两个懒虫未起呢!”
    突然西耳房的门咣当一声被打开,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臭丫头,吵死了,说谁懒虫呢!”
    赵云洛率先出门,迎面向方慧瞪了一眼,林叔明后脚便跟着出来了。
    方慧缩了缩脖子,向文斐说了句:“我去拿早餐了!”便一溜烟往厨房跑去。
    三人用了早餐,又与方慧一同出了柴扉小院,直奔洛明居方向。
    ……
    待一行人浩浩荡荡从洛明居工地回来时,已是日薄西山,且个个疲累不堪。
    一回到西耳房,赵云洛喝下一大口凉茶,一屁股坐在软塌上,踢掉脚上沾满泥泞的靴子,气恼地开始絮叨起来:
    “原是去看看咱们的新居建得如何了,不曾想竟是帮着那臭丫头开垦了一整日的荒地,本王从小到大,还从未干过此等活计,哼,真是便宜了那丫头……”
    林叔明将脏污的外袍与靴子换下,一边整理一边道:
    “我倒觉得做这些农活颇为有趣,待到那西瓜成熟时节,咱们的洛明居想必已建成,可以在那里品茶吃瓜,岂不美哉?”
    顿了顿,又默默在心中补充道:如果那时你能回来的话……
    本欲再絮叨两句以泄心头之愤的赵云洛,听到他这么说,倒也平静了下来,片刻后,仍是心有不甘道:
    “到时候那瓜若是长不出,或是不好吃,我定饶不了那臭丫头!还有那小病秧子,若不是他……”
    林叔明将一叠衣物劈头盖脸向他掷去,赵云洛接了个猝不及防。
    “快将衣服换了,晚上还有事要议!”
    说罢,林叔明也不搭理他,径直出门找老爷子聊天去了。
    十日后,首批西瓜籽已在丰伯的苗圃里长成幼苗,可以移栽了。
    这日早餐过后,老爷子带着卫嫣去南山采草药了。
    陈清媛带了方慧去山下的庄子上了。
    小李逵因课业不精,被文斐罚了通篇抄写千字文,怕是一整日都不能出来了。
    师父文斐,则又在闭关作画了。
    院里一下子清净起来,丰伯将几十株西瓜苗连土挖出,挑着担子,苏攸攸背着竹筐跟在后头,出了柴扉小院。
    一路向东,迎着朝阳,踏着朝露,来到这片不久前开垦好的西瓜地。
    不远处,洛明居的工地上,工匠们已经开工,房屋地基已打好,房屋框架初显,陆方远远地同他们打了招呼。
    丰伯用锄头刨好坑,苏攸攸蹲在土里刚刚栽好第一株西瓜苗,便听到远处有人说话。
    “丰伯,攸攸!”
    “林公子,骆公子,你们来了!”
    丰伯与来人打着招呼。
    苏攸攸因蹲在地上,视线比较低,待二人走到近处才看清。
    “三叔,今日怎么这般早?是直接从山下来的吗?”
    “嗯,昨日便回来了,一直在洛县。你们这是在种西瓜?”
    “嗯!”苏攸攸栽好第一棵苗,又拿了第二棵继续栽种。
    林叔明颇为意动,不自觉地挽了袖子,拎起衣袍,身旁赵云洛警觉道:
    “你要做什么?”
    “咱们也来种吧!”
    “我才不要!”
    说话间林叔明已经从竹筐里拿了一只西瓜苗,学着苏攸攸的样子,栽种起来。
    赵云洛负手而立,带着几分嫌弃,又有几分好奇地看着西瓜地里忙碌的三人。
    “三叔,蚯蚓!”
    苏攸攸指着林叔明的手,提醒道。
    林叔明正往刚栽下的瓜苗上填土,闻言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微微翻转手腕一瞧,果然,一条约三寸长的蚯蚓在他手背上蜿蜒蠕动着,通体呈暗紫色,像极了一条无鳞的小蛇。
    “哎呀!”
    林叔明惊呼一声,猛地一甩手,手上的蚯蚓斜着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朝着赵云洛的方向飞去。
    赵云洛也是一惊,以为林叔明受了伤,神色关切正要过去,突然眼前飞来一物,赵云洛下意识地便抬手一抓,只觉手上软腻凉滑,定睛一瞧,一只通体光滑的紫色大虫正在蠕动着,瞬间让赵云洛头皮发麻,一连串的尖叫脱口而出:
    “啊!啊!啊!”
    闭着眼睛撒了手,不停地在原地跳脚,毫无形象可言。
    之前玉树临风的翩翩贵公子,此时已然荡然无存。
    苏攸攸大笑,再看林叔明,朝阳下,面容柔和,唇角微翘,一双美目在长睫掩映下,暗藏了一丝促狭,轻启朱唇打趣道:
    “原来堂堂……骆公子,竟害怕区区一只蚯蚓!”
    “谁怕了,我那不是怕,是厌恶厌恶!别说我,你不也怕了吗?”
    “那你可敢过来同我们一起种西瓜,咱们比比到底谁更怕?”
    “来就来,我才不怕!”
    说着,赵云洛撸起袖子,撩起衣袍,迈步走进西瓜地,开始有样学样地栽种起来,只不过时不时会一惊一乍地缩一下胳膊、跳一下脚。
    午后,柴扉院落。
    丰伯在整理西厢房后面的小菜园,林叔明与苏攸攸在枣树下浸泡剩余的西瓜籽,赵云洛躺在廊下晒着太阳。
    “臭丫头,过几日我要回京了,你可有东西要带给小病秧子?”
    赵云洛懒洋洋地随口说着。
    “你要回京?”
    苏攸攸有些意外,瞧了林叔明一眼,见他面色平静,替赵云洛答道:
    “嗯,今日过来便是想在临行前看一眼洛明居。”
    苏攸攸点头,也不多问,直言道:
    “噢,那我要写封信,烦请你帮我带给萧牧哥哥。噢对了,还有阿遥上次要的牙刷怕是又要换新了,再给她带些过去。还有周妈妈新制的几套睡衣,对了,还有柔柔纸……”
    “哎,差不多得了哈,还没完没了了!”
    赵云洛不客气地打断她。
    “是你说要帮我带的!”
    苏攸攸小声嘀咕着,但转念一想,这人向来洒脱不羁,回京必是轻装上路,她这大包小包的确实不合适。
    第二日,林叔明与赵云洛告辞下山,苏攸攸将写给萧牧的厚厚一封信交给了赵云洛,再无旁的东西。
    而与这位宁王殿下再次见面,已是半年之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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