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是一处杂乱的小巷。
    各种污秽垃圾遍地。
    偶尔有一个靠在墙边的瘦弱乞丐,口中发出呜咽不明的声音。
    “先生!右边!”
    追在前面的铁汉提醒着吊在后面的张良。
    强忍着不适感,张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不让自己掉队。
    等他转过巷子。
    眼前景象却让他一滞。
    前面是一处偏僻的院落。
    主屋塌了半边,土墙也只剩半截,豁口不少。
    铁汉已经停住了身形,他站在院中,身前有十几个衣衫褴褛的青年。
    那个偷他们照身的瘦弱小子正站在,一个面色狰狞的中年大汉身侧。
    “头,照身!”
    那为首之人看都没看那照身。
    目光直愣愣盯着铁汉。
    “体格不错,可会武艺?”
    张良不想在这里惹事,便连忙上前,“这位壮士,我二人不想多生事端,若将照身归还,我可将身上钱财尽数奉上。”
    “有你什么事!我在问此人!”
    “先生,我来应对。”
    张良讪讪后退,知道这些浪迹在社会底层的人,有他们的一套规则。
    “过往学习过一些拳脚。”
    对面那人当即笑了,“来来来!与我过两招,若是能够赢下某,照身你们拿走便是!”
    “那就如此说定了!”
    铁汉往前走了几步。
    对面之人直接就抬手打了过来。
    拳头直攻铁汉面门。
    铁汉闪身躲过,没等那汉子转身,双手提起他的腰带,直接就将其提溜了起来。
    一声怒喝,直接就将这人提起,扔了出去。
    “哎哟!”
    那人在地上发出一声惨嚎,起来之后脸疼得扭曲了起来。
    “一起上!”一边拿着木矛大棒的人见老大不敌,就要一起围殴。
    却被那人厉声喝止。“都给我住手!”
    这人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今日算是碰到好手!我输得不亏!”
    他召来那瘦弱小弟,将其手中照身拿来,递还给了铁汉。
    然后冲后面堵路的手下摆了摆手。
    铁汉看了一眼张良,后者点了点头。
    “诸位为何要引我俩来此?”
    这话说的委婉,那中年人也算客气了一些。
    “并非特意引二位,本来就是暗里的买卖。”
    “买卖?”
    张良有些疑惑。
    “我等不为劫财,只是盗得此物,转手他人。
    有人发现,追踪至此,或恐吓,或威胁,交钱赎回也罢,暴揍驱逐也罢。
    能从那张氏酒肆出来的人,没有一个敢报官的。”
    张良笑了,这群人倒是找了个无本的买卖,只是其中又有些不对的地方。
    “照身各异,与所持之人不符,又如何瞒过门卫亭吏监察。”
    这人一笑,“此事好解决,照身依照相貌特点描述,除了身高之外,其上所写,皆可伪装。”
    张良眼神一亮,“此中有能易容之人?”
    若是真有人能够根据照身所写,改变容貌,到整合两人的意愿。
    “原来二位并没有从张氏那里购得照身?”
    此人听张良这么说,已经察觉到两人的不同寻常。
    按道理说很少有人能从张氏那里走空。
    “实不相瞒,确实不曾购得。”
    一听这话,这人便起了好奇心。
    “二位可愿随我至静处说话。”
    张良看了铁汉一眼,后者点了点头。
    “自无不可。”
    “你们几个看好这里,暂时不要接待客人了!”
    这人大手一挥,让一群手下呆在原地,他则领着张良和铁汉,绕过这处小院,又来到了闹市之中。
    阳武县算是大河北岸渡口最大的城市,平时往来人员复杂,其中不乏有想法的人。
    六国的底层民众对于大秦的统治自然是有不满的,但是没有旧贵族来的那么激烈。
    他们的日子依旧如同往常一般,只不过秦律鼓励农耕,有布帛产出还能受到奖赏,倒是让不少勤劳耕种的人看到了希望。
    六国中上层的人依旧是散漫的,那些严苛的秦律在这里只能流于表面。
    三人来到一处售卖鱼货的鱼肆,门口客人不少。
    这人随意的与卖鱼之人打了声招呼,便带着两人来到后院。
    这里很干净,有仆人很热情的为两人倒了热汤。
    “两位,莫嫌弃此地简陋。”
    “仁兄这也算小有家资,令人艳羡。”
    “商税也重,还好上下打点,多少算是能糊口。”
    一路之上,这人没少说话。
    此人陈氏,名守,家中以捕鱼为生。
    左右无人,张良便直言相问。
    “守兄带我两人来此,所为何事。”
    陈守拱手,“我自幼仰慕侠士,每每听闻某处有仗义之事发生,都是心生向往。”
    “我二人并非侠义之士。”
    “以弱抗强,就是侠义!”
    张良沉默了,感情这位将他俩当成了墨者侠客了。
    “守兄,莫非也有意大事?”
    陈守那狰狞的脸上挤出笑容,“大事谁不想!今日得见两位,不知可否指点一二。”
    “事关机密,守兄莫非不懂?”
    陈守连忙点头,要得就是这个味道。
    “我懂!我懂!当年荆轲西去,还是我陈氏渡船将其送往对岸的!
    那人风姿,我现在都记忆犹新!”
    张良皱了皱眉头,心中有些疑惑。
    “阳武之人,也不满秦律?”
    陈守撇了撇嘴,“不满?呵,岂止是不满!您尽可看看,这天下,有何人愿被秦人桎梏,没有人敢言,敢做罢了!”
    无人敢言,秦律会让他们闭嘴。
    无人敢做,秦卒会踏平所有不顺。
    这一切需要一个引子。
    “守兄认为只凭我两人,可行刺秦之事?”
    张良笑了,这人有些天真。
    沧海君被俘,自己踪迹已经泄露,以他与铁汉,根本不可能再去行刺秦皇。
    唯有蛰伏下来,暗中联络各地仁义之士,等待时机。
    “守虽不才,这大河渡口,各处地方,也认识些许仗义之人。若两位信得过,我可与之牵线。”
    张良心动了,这位陈守看似不靠谱,可是其人言行,却又无比真诚。
    “守兄误会,我两人更换照身,只为逃避罪责,却没有守兄这等胸怀。”
    他果断的拒绝了这人的好意。
    陈守眯起了眼睛,眼神看似有些不善,但随即便又开怀而笑。
    “如此,我便不多言了!二位慢行!”
    从鱼肆出来,两人便不再停留,出城而去。
    这是一次信任的测试。
    两方都在担心,对方会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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