蕲县(今安徽宿州蕲县镇)的县府前聚满了人。
    夏日的酷热让原本喧闹的场面多了些焦躁的气氛。
    这些人不是来看月报的,口中叫喊的却是关于田赋的内容。
    “今年夏赋为何多收三成!”
    “往年就算不减夏赋,也没有多收的道理!”
    “县令得给我等一个交代!”
    ……
    夏末田赋初定,就有人来府门叫嚷,很让县令不爽。
    所以便让小吏前来驱散来人。
    “嚷什么嚷,为何多收三成夏赋你们的三老不是说的很清楚吗?陛下要设农肆,可是为了让你们手中货物能够换成半两钱的。
    三成夏赋是县中暂借,用来筹备此事,之后可以用农肆良种抵给你们。多清楚的事情,你们这是闹那样?”
    为首一人衣衫算是干净,拱手向前道:“这位上吏,小人们自是明白这个道理,但这借据是给乡中田主的,我们这些佃户可没有收到。
    没有借据,农肆的粮种也落不到我等手上,这多收的三成夏粮却还是要落在我等的头上。”
    “哦?县中授田可是与你等的?”
    这小吏佯装疑惑,看着这群人露出了不解神色。
    “自是与我等。”
    这人没有迟疑便回答。
    “那为何还有田主和佃户?”
    这小吏的脸上疑惑之色更重了。
    “您不知,这授田却是授了,可我只是耕种,田产却仍在乡间富户手中,我等交税,仍是要交于他们。”
    这人以为小吏不懂其中门道,便详细解释。
    “既已授田,赋税便由你等承担,怎还有富户插手?”
    直到这句话出口众人才明白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里蕲县的土地历来都被这些富户把持,哪有他们的分。
    秦人占据之后,便说要授田于他们,这县中所有人都知道,明面上确实有了块田,可实际田地仍属富户。
    而这些富户便是如今的三老,啬夫。
    他们的田赋不交与这些人,又交给谁呢?
    “上吏,那富户便是我们乡中三老,啬夫。不交于他们交于何人?”
    “哦,原来你们乡中还有三老和啬夫,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蓟县还是富户贵族在治理一方呢。”
    这小吏看样子是松了一口,然后笑了笑。
    “既然如此,你等还是去找你们三老询问,为何没有将县中借据于尔等了?”
    前面几人一听便嚷了起来,“三老言田地是他的,县中借据只是写的他的名字,与我等无关。”
    这吏员便笑了笑,“既然不是你等的名字,为何还愿意多交纳三成夏赋啊?”
    这些这群人便吵开了。
    原因是这三成夏赋缴纳时只说是县中用来修建农肆。
    三老吹捧说这农肆建成之后,便能将他们手中的山货,土产卖上高价。
    这三成夏赋便可以换成农肆里增产的粮种,不仅能回本,还能多收粮食。
    并且做了口头的担保,绝对不会让这群人吃亏。
    月报此前便有农肆的说法,乡里黔首自然不疑有他。
    便顺快多交了夏赋。
    这几年从月报上学了不少理田的方法,田产却有增收,多交纳三成也能承担。
    本来这事没有什么问题,乡民们已经忙着夏种的事情了。
    只是偶然间与乡间货郎谈及此事,那货郎大笑,说什么农肆之事只在关中试行,还没有推广开来,怎么会在这里实现。
    而且周围其他县里可没有这么个事,八成是他们被骗了。
    这些人觉得不能够啊,周围几个乡里可都是这样的,也没有见有什么问题。
    只是后来不知谁传开来,说这三成夏赋县里给了借据,可以免了秋赋。
    这一下佃户们可就慌了,这跟三老说的有出入,而且不少。
    等到确认其他县没有此事之后,他们便找到了三老。
    三老自然不承认此事,只说农肆一事是县里下的命令。
    他只是照做,如今夏赋已经上交,借据也在他手中。
    不过那农肆何日建成,三成夏赋抵的良种何时能够到他们手上,就不知道了。
    这下这群人不依了,几个乡的佃户便闹到了县里。
    “咱就是想问,这夏赋多收的三成建那劳什子农肆是县中名义还是大秦名义。
    若是大秦,自当以授田人名开出借据。
    若是县中名义,这借据也该让那有借据之人出田赋,不应该都是我等付出!”
    “对,不明不白让我等承担这三成夏赋,闹开来到郡中都要有说法!”
    一时间群情激愤,眼见得就要上前撕了这人。
    “反了你们!还敢去郡中讨要说法!士卒何在?将这群叛民拿下!”
    话音刚落,便有近百士卒由左右包抄而来,直接将这群人围拢了起来。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弟兄们,别被这人吓住,他们不敢拿我们怎么样!”
    “对,这群官吏就是拿那律令当由头,今天不闹一场,之后还有此类事情!”
    这小吏却是个极其狠辣的主,当即跟两旁的人使了个眼神。
    两边士卒领悟意思,当即就拿大棍打了过去。
    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已,不知道从哪传来了一声凄厉嚎叫。
    只见一个士卒被人用石头砸烂了脑袋,鲜血直流。
    场面顿时安静了一下,那小吏顿时叫了起来:“敢杀吏卒!真的要反了,来人上弩箭!”
    一时间冲突激增,原本还稳坐后堂的县令终于出来了。
    本来多收夏粮是他与各乡乡老私下商议的事情,是为了成立一个由他们把持的农肆。
    确实是为了建造农肆而为,承诺的良种也是打算在农肆获利之后,给这些佃户农人的补偿。
    这是事情不能放到明面上,借据也只是一个约定的凭证而已。
    哪想到这消息不知被何人泄漏,自己这农肆才刚开始筹建,这群人就闹了起来。
    “都给本县住手!”
    县令瞪了那小吏一眼,心道,让你小子来安抚民众,怎得越安抚越乱了。
    他命人将人群分开,来到了那被砸的满头血的士卒跟前。
    “这是破了皮,来人,将他送去医者那里医治!”
    县令主动露面,一群人便都停下了动作。
    听听这县令能给他们什么解释。
    “这位乡里,本县却要修建农肆,而且这农肆还会成为周边诸县的唯一一座。
    你们想一想,这些年来那些商贾从你们手里收的的土产,挣了多少钱!
    等到这农肆建成,四方农产便可汇聚蕲县,你们将会过上更好的日子!”
    “何日能够将那多收的夏赋给我等!”
    “一年!只要一年!本县保证,一年之内,必定给你们良种!到时候……”
    只是还没等这县令说完,声音便戛然而止。
    因为同样有一个大石头砸在了他的头上。
    “别听这狗官吏胡言,一年时间能够还我等粮食骗鬼呢!”
    “对!杀了这群狗官吏!抢回咱们的粮食!”
    原本在圈外的小吏立即下令,“这群人杀了县令!弩手,射杀!”
    原本平静下来的场面再次乱了起来。
    谁都没有注意到,倒地的县令还在喃喃说着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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