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沉川再三退让,那些昆仑弟子却是愈攻愈勇。他已知今日之事绝难善了,猛然退后,掣出了斩虚空来。顷刻之间天地间阴云密布,杀气凛然。
    空相大喊了一声:“快退!”身形猛然向后退出十几丈。但是那些昆仑弟子哪有他这般身手?斩虚空猛然劈出,一道乌风闪过,山川变色,日月无光!
    围着风沉川的十余名昆仑弟子倒了一地,一个个腿骨断折。哀嚎厉叫,涕泪横流。若非风沉川最后一刻收了力,又将刀刃换成了刀背,此刻这十几个人,怕是要变成三十多段了。
    空相按着肚腹,半跪在地。饶是他刚才见机得快,也已经被风沉川的剑罡所伤。以剑意御霸刀,化剑罡为刀劲,这简直闻所未闻。此刻腹中翻江倒海,终于忍耐不住,呕吐起来。心中一沉,已知自己受了极重的内伤。
    围攻二女的十几个人见风沉川一招制敌。此刻长身而立,杀意冲天,竟然纷纷愣在当场,哪里还敢上前?
    只有那一直抱着胖婆婆的田中一角,忽然向前一扑,挡在了风沉川的身后。“噗”地一声,似是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炸开了。
    风沉川转身看去,却是那个骑着怪兽的少年。二女尖叫一声,一起上前,扶住了田中的身体。
    少年抽了抽嘴角,状甚遗憾:“想不到这老儿竟然能看到我的龙须钩。好浪费,真的好浪费!”
    他这龙须钩是真的以龙须制成。一条龙须被劈作十余条,还要弯过来以灌入戾气剧毒,制作起来极是不易。杀一条龙,得七八根龙须,也不一定能造出一枚龙须钩。但是龙须钩一旦制成,能混色于五行之中,速度又快,等闲绝难被发现。一旦侵入体内,金仙也得被炸去半条命。少年身上只有这一条龙须钩,原本想用来偷袭紫府金仙,想不到却被这糟老头坏了事。
    不过少年也没有太过在意。将血红蛇刃在手上转了两圈,朝风沉川笑道:“这帮酒囊饭袋这就算是完蛋了。轮到我们打了。”双刃一探,一条平平无奇的火龙缓缓朝风沉川逼去。
    风沉川皱起了眉头。那火龙看似弱小,简直人畜无害,里面却是包含着极重的戾气。风沉川闪了几闪,那火龙却如附骨之蛆,半点也不曾放松。
    少年笑了笑道:“你可要小心了。万一烧掉了眉毛头发,你的遗体可就不怎么好看了。”
    风沉川一横斩虚空,身后万千剑意冲天而起,森然悬停在半空之中。犹如万千利箭,满弦待发。少年抚掌笑道:“好剑罡!来吧!”
    风沉川怒吼一声,万千剑罡有如流星赶月,朝那少年射去。少年捏了个法诀,身形仿佛鬼魅,在泼天的剑罡之间倏忽穿越,竟连一片衣角也没有伤到。
    再多的剑罡,也有用完的时候。少年哈哈一笑,冲天而起:“剑帝风沉川!不过如此!”往下一看一圈,讶道:“人呢?”
    围攻冉轻云姐妹二人的人群中站出一个中年剑客,朝少年拱手道:“启禀少侠。少侠神力盖世,已将风沉川那恶魔击退了。”
    少年环顾四周,风沉川一行人果然已经连影子都不见了。愣了半晌,忽然开始旁若无人地放声大笑:“好剑帝!你不欲与这些人为敌,便趁机遁去!哈哈,好!好!好!”
    少年状极快意,笑了一刻钟方停。那中年剑客鼓起勇气,朝他做了个揖:“公子神勇!今日之后,公子的义举必将传诵世人!不知...小人可有幸为公子略献犬马之劳?”
    少年瞟了他一眼,轻笑着摇了摇头:“你的确可以帮上我的忙。不过,有一件事情你说错了。”
    剑客一愣,拜问道:“敢请公子赐教,小人闻过必改。”
    少年点了点头,眨了眨那双尚显天真的桃花眼:“你错就错在,剑帝不是恶魔,我才是!”
    众人闻言,心中暗起阴霾。少年摊了摊手,笑着揭开了谜底:“我在你们身上下了毒呀。你们还不知道?”
    法相与那些修为高一些的,适才觉察到身子不适,还以为是风沉川剑罡之效。听他一说,身上酸软的感觉传来,这才惊觉中毒。少年嘻嘻一笑:“我下的毒呢,叫做胭脂泪,是我姐姐亲手所制。不过名字却是我取的,是不是很旖旎?这毒也不是很霸道啦,现在只会让你们手足无力,无法行动而已。不过接下来三天,你们的经脉就会慢慢萎缩。十日之后,浑身筋骨痉挛而死。嗯,可能会有点痛。”看了一眼空相,笑道:“还好有你这老和尚在。不然我姐姐若是知道我把胭脂泪用在这一群蝼蚁上,一定会骂我的呢。”
    空相正在运功抗毒,哪还接得上话?他修炼八苦禅,求枯求瘦。平时别说出汗,连小解都是经年未有。此刻却是大汗淋漓,仿佛像水里捞出来一般。其他那些人,都已经连站都站不住,纷纷跌坐在地。一时间哭喊哀求,不绝于耳。
    少年随意选了一个昆仑弟子,拿出一颗乌黑药丸,给他喂了下去:“哪!我救你一命。你呢,回去之后要大大宣扬你今日之所见,告诉世人,我伯弃鸢承大魔神护佑,一个人就干掉了这么多乌合之众。你可愿意?”
    那昆仑弟子死里逃生,顿时喜出望外,忙不迭地点头:“是!是!伯弃鸢公子!您是伯弃鸢公子!”
    伯弃鸢啪地抽了他一巴掌:“承大魔神护佑!这才是重点!跟我念!大魔神护佑伯弃鸢杀天音寺法相及昆仑弟子数十人!”
    那昆仑弟子嘴唇颤抖:“大...大魔神?魔...魔族?”
    伯弃鸢的眼神眯了起来,轻笑道:“是啊,我是魔族。怎么了,有问题?嗳,你到底会不会念啊?”
    昆仑弟子浑身一抖,张了张嘴。正当他终于要屈服的时候,“噗”地一声,一柄利剑穿透了他的心脏。脑袋一歪,顿时气绝。
    伯弃鸢咦了一声。转头看去,竟是冲微。不由鼓掌笑道:“宁死不屈!好骨气!好侠气!”
    冲微屈膝跪地,踌躇了一下,沉声道:“大魔神护佑伯弃鸢公子杀天音寺法相及昆仑弟子数十人!”
    伯弃鸢愣了愣,放声大笑:“有趣!有趣啊有趣!”
    倒地的人中有见机快的,已经跟着喊了起来:“大魔神护佑伯弃鸢公子杀天音寺法相及昆仑弟子数十人!公子救我!大魔神护佑伯弃鸢公子杀天音寺法相及昆仑弟子数十人!”
    伯弃鸢唔了一声,抬手压了压:“闭嘴!吵什么吵!”歪着脑袋想了片刻,点点头道:“不如这样吧?我这儿呢,还有一颗解药。我放在这里,你们公平决斗,童叟无欺!”走到冲微和法相身边,在他们身上各踢了一脚:“他们俩的功力最高。我踢断了他们的任脉,这样大家就都差不多了。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公平?”
    转身跃上怪兽,将一颗药丸丢在了几丈外的草丛之中,朝众人挥了挥手:“祝各位旗开得胜,贵体安康!再会啦!”
    风沉川趁伯弃鸢忙于招架,以斩虚空破空而去。他对这把刀的控制极为有限。带着三个人,只传送出百余里而已。此刻四人身处在一条大江边。田中一角面若金纸,却又透出一丝红光来。
    风沉川不愿意与那些人纠缠,又想尝试救这老先生,这才动用了斩虚空,急急逃出。然而眼下看来,田中还是难逃一死。
    冉轻云双目含泪,冉小云早已泣不成声。风沉川默默地站在一边,望着那滚滚江水,一言不发。
    田中一角叹了口气,笑道:“玉壶陶盏不曾干,临事方知一死难。算出那九阴剥阳卦之后,我一直以为自己挺坦然的。万万想不到死起来,居然这么痛!”
    风沉川转身看了看他,朝他点了点头。田中的眼睛不知是睁是闭,抬起手来抹了抹冉小云的眼泪:“傻丫头!我多想看到你们嫁人生子啊!”
    冉小云哇地又哭了出来。冉轻云也按奈不住心中伤痛,泪如雨下。
    田中握住了她们的手,笑了起来:“别哭别哭!哭什么嘛!...呃。”皱眉压下了痛楚,挤出笑容道:“你们师父我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没准会被天庭接引呢!唔,最好封我做个司酒力士,酿酒大仙什么的。”
    冉轻云也放下了她向来的坚强沉着,呜咽道:“师父...你...你莫要再顽笑了...”望了一眼风沉川:“你是金仙,你能救我师父的,对不对!”
    田中嘿嘿一笑:“死都要死了,凭什么不让我笑笑?你也别难为这小子啦。喂,金仙小子啊,你答应我要照顾她们的哦。”
    风沉川轻轻颔首。田中拥着两个女儿一般的徒弟,轻轻抚摸着她们的秀发:“徒儿们啊,为师临终,还有一件事情不太放心,你们一定要答应我啊!”
    二女哭着应是。冉小云泣道:“师父你说!我们一定做到!你是不是想喝酒?”
    田中又笑了起来:“傻丫头。酒再好,哪有你们俩好?师父要你们答应我,绝对不会去寻仇!等会把我埋了,你们就回洛神岭隐居起来。除了嫁人,千万别在江湖上闲逛啊!”
    二人相视一眼,冉轻云哭着答应。田中摇头道:“你这丫头,我就知道你口是心非!哪!我代你们起誓。”声音转为严厉:“你们若是去寻仇,就罚师父我在九泉之下,受尽苦楚,永世不得超生!”
    二女闻言,放声痛哭。自古以来,这般诅咒自己起誓的,闻所未闻。风沉川想起当初青儿不许自己寻仇,其中殷殷之情,简直与面前的老人如出一辙。想到这里,他的眼睛也慢慢湿润起来。
    田中的眼前已经一片黑暗。朝风沉川道:“金...金仙小子,你能不能答应我,答应我,在洛神岭上陪她们三年?”
    风沉川一窒,转眼便反应过来这老儿竟然到死都还不放弃要撮合自己和他的徒儿。心中感动,轻轻点头:“好。你且安心归去。我自会照顾她们。”
    田中听他答应,终于放下了心中大石。咂了咂嘴:“可恨那任老儿的正气浩然!我终于还是没有喝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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