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王被带起不少少年时的回忆,此时对连淙的称呼也亲热了许多:“淙儿,我知你要去大食,探寻你师妹与魔教的消息。这边我也已经放出人手,帮你打听。”
    连淙心下感动,却不说话。沂王欣然一笑,道:“你们少年人自有少年人的烦恼。什么时候你准备好了,便来琅琊寻我。来的时候,多带些金珠玉宝,你丈母娘喜欢。”
    连淙受教,感激地朝沂王笑笑。姜璟在一旁道:“父王你吩咐完了没?完了的话,你儿子我还有一桩大事要去探寻。”
    沂王笑着摇摇头:“如此风雨飘摇的动荡之秋,居然又来了一位什么金甲神将!昨日里活佛告诉我,他们也已经发现现在魔教的活动不同寻常,却苦于捉不到一个活口,打不开局面。他自会与藏王关说,以后与魔族有关之事,双方要互通有无。两国之间有些隔阂,暂时也要放下。”
    连淙叹道:“正是!岳父大人此举,可救万民于水火。草民代黎民百姓,谢过沂王!”当下朝沂王深深一揖。
    沂王欣道:“淙儿修仙而不忘百姓疾苦,是我道中人!”
    连淙微笑了笑。他曾游历江湖,见过底层平民百姓的苦楚。大夏朝已经算是太平盛世,民间尚有许多烦恼。若是真的与魔族大战,期间不知有多少百姓要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沂王和活佛都能在大义面前放下小节,自非寻常枭雄。
    沂王却又叹气道:“如今新罗,东瀛,安南,暹罗等国,不管是之前已经被打服了,还是真的深明大义,都已表示决不在魔族蠢动之际对我朝有任何军事行动。只不知赵王出使匈族,结果如何?”
    姜璟接道:“也不知皇帝怎么想的,居然派了赵王去匈族。这老儿脑子还没卵蛋大,别坏了事儿。”
    沂王砰的一掌打在他头上,却没怎么真的用力,道:“大夏朝十二位王爷,各有镇守。能动的,也就是赵王,蔡王和本王了。我和蔡王加起来杀了匈族五位单于,赵王不去谁去?你别看这老小子养儿子不行,心思其实比谁都深。只是慧极必伤,小聪明多了,便无大智慧。希望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姜璟朝自家老子摆了个英俊潇洒的姿势,道:“那是!谁及得我父王会养儿子?十二王爷十五个世子,唯姜璟一人可矣!这可是当今太后说的哦。”
    一个王爷自然只能有一位世子。只是赵王、兖王和萧王都折过世子,所以总共有十五位。
    沂王忍不住又要去打他一个爆栗:“可矣,可矣!什么叫可矣?不就是还凑活的意思?你就一辈子还凑活着?”
    姜璟顿时抱头鼠窜:“爹!在妹夫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啊。不然将来妹妹来找我诉苦,我都没脸跟妹夫吵架!”
    连淙哈哈一笑,心中很是羡慕他们父子情深。沂王也是被这个无赖儿子气笑了,挥手道:“滚滚!快去调查你的惊天大事!查不出什么不要再回来!等等!回来去找宛儿聊聊,不许吓到她啊!”
    姜璟嘻皮笑脸,拉着连淙就跑了。沂王站着笑了笑,回首看到了一抹绿色的衣裙一闪而过。那脸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
    连淙和姜璟出了那院子,又走回那日陀寺去。连淙笑着踢踢姜璟:“大舅哥,咱爹年纪多大了啊?”
    姜璟瞪了他一眼,嘁声道:“什么咱爹!那是我爹!你小子真是没皮没脸。父王四十岁才有了我,那时候我娘才十九岁。不然你以为为什么父王得带兵去娶亲?”
    连淙哈哈一笑,道:“四十岁正值壮年,配十九岁的姑娘,也还好啊。”
    姜璟又嘘了一声,道:“你知道什么?父王年轻的时候风流荒唐,士林武林里名声比我差多了。我娘是铸剑谷谷主的幺女,出世时便身怀剑胎。十六岁始舞剑,十七岁已经连败十余位有名宗师,是铸剑谷开创以来天份最高之人。论辈份,我爹还得教她一声师叔。这么位年轻貌美的希望之星,十八岁的时候被她年近不惑的师侄拐走了,你说能容易么?”
    连淙叹道:“岳父大人果非凡人!后来打起来了吗?”
    姜璟嘿嘿一笑,道:“怎么打得起来?父王把兵马在山下一扎,只带了亲兵上山,与母亲和外公谈了一炷香时辰。第二天便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八抬大轿,也不跟家里打个招呼,就把我母亲娶走了。”
    连淙遥想岳父当年风采,不禁为之心折,笑道:“大丈夫当如是也!”
    姜璟深以为然:“到时候要是母亲不准你娶我那不成材的妹子,你便将她拐了出去。生他十个八个小子,再来相娶。让我老娘也尝尝女儿被人拐走的滋味!”
    连淙哈哈大笑,一把搂过他的肩膀:“多谢大舅哥。今日回来,我便将那双修之法,与你好好说道说道!”
    姜璟连连点头:“要得!要得!等我习会此法,再去找那班姑娘,好生计较计较!”
    二人一路说笑,很快来到寺前。正好碰到旺珠从寺里出来。连淙让二人稍等,便去寻张灵徽。
    任仲庭和任濯岳也在张灵徽院子里。一见连淙,任仲庭会心一笑:“去找沂王了?”
    连淙坦然道:“是。一早上被世子拉过去了。”
    任仲庭嘿嘿一笑,颇有些为老不尊的样子:“怎么样?比我们这边难对付多了吧?”
    连淙笑道:“也还好。沂王和世子倒没什么,只是听说沂王妃有些...难以对付。”
    任仲庭哈哈大笑道:“当年沂王领兵娶妻,也是一段佳话。”这佳话二字,在他嘴里,极是揶揄。不过他倒也没什么恶意,续道:“沂王妃嫉恶如仇,剑术又独步天下。小子,你惨了。”
    连淙苦笑了笑:“车到山前自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起身朝两位长辈行了个礼,道:“将来灵徽长辈若有龃龉,还请外公与舅舅多多成全。”
    张灵徽微红着脸呸了一声。任濯岳温言笑道:“灵徽父母...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要是有的话,现在肯定已经找过来了。”
    任仲庭大笑道:“这小子看似老实,其实奸猾得很。他其实自己知道,却拉着我俩给他个保证,偏不让你如愿!”
    张灵徽拉了拉连淙,问道:“昨夜那金甲神将怎么回事?”
    连淙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你记不记得当时我们一起在湖底离天宫沧溟淤魔巢穴里,找到过一个玉钟?”
    张灵徽思忖了一下,点头道:“我记得。谁也摸不得它,只有你能拿它。”
    连淙道:“正是此物。我将它放在一边,也没怎么理会。昨夜情急之下,用它去掷那神将,玉钟却没有发作。那神将口口声声,要我们交出神器。见了那玉钟,二话不说拿了就遁走了。”
    任仲庭皱眉道:“那神器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连淙想了想,摇头道:“也就是会认主。其他人碰它它会不高兴,还会发出白光,切金断玉,很是锋利。”
    任仲庭和任濯岳对视一眼,都掩不住眼中的惊讶。任仲庭道:“那玉钟是不是小儿巴掌大小,上面绘了一幅山川地理图?”
    连淙仔细回想了一下,道:“大小的确如外公所说。不过上面没有山川地理图,只是会隐隐约约显出一些墨色来。”
    任仲庭击掌道:“那便是了!你呀你呀!你知不知道你竟然与旷世奇缘失之交臂?”
    连淙讶道:“什么旷世奇缘?”
    任仲庭唏嘘不已,连任濯岳也是一脸的惋惜:“这钟有个名号,叫玉皇钟。相传当年玉皇大帝杀戮妖,巫二族,惹了天怒,被天雷轰杀。神族大将河棱,弼刻舍身相护,却也只救得玉皇一缕残魂。几千年前这玉皇钟失落,再也未见于世。神族寻了几千年都没有放弃,想来是有极大功用的。”
    张灵徽讶道:“外公,我遍读书院和龙虎山的典籍,从未有过这玉皇钟的记载啊。”
    任仲庭展颜一笑,道:“你这点道行,还早得很呢。外公和你舅舅当年无意在一座山洞里寻到一位神人遗骸,看到了他的笔记,才知道此事。只是可惜那遗骸和笔记,我们看完之后立刻便成了齑粉了。”
    连淙问道:“那这玉钟到底有何妙用?我拿着这些日子,似乎也没有什么奇异之处啊?”
    任濯岳摇头道:“这种不世出之物,谁也不知道怎么用。即便神族那几位大长老,说不定也是一头雾水。”
    连淙笑道:“既然不知道怎么用,那就是无用。丢了就丢了吧。”
    任仲庭一巴掌打在他脑袋上,怒道:“灵儿怎么找了你这么个笨夫婿!你不知道怎么用,还不能和神族换点什么?如果这东西真的那么重要,让他们那春申谱来换,他们也未必不同意!这帮鸟人,深居简出的,也不知道在憋什么坏水。”
    连淙忽然想到青龙山庄的苏苍霭:“之前青龙山庄的二弟子苏苍霭,就是神族,却投了魔教。”
    任仲庭一愣,道:“神族投了魔教?不至于吧?”
    任濯岳也疑道:“淙儿,你确定你没有看错?”
    张灵徽插话道:“确是神族。我也在场,还看着他们打了一场。”
    任仲庭有些苦恼地抓抓白发,道:“这事儿有些费思量。”思忖半天,瞪了一眼连淙道:“还不带灵儿去卿卿我我?一想到你丢了玉皇钟我就想打你!”
    连淙笑着朝任濯岳挥手致意,牵着张灵徽走了出去。一路给她讲了下昨日大致的经过。张灵徽倒也没有去问他去隐庐做了什么。
    二人来到外面,旺珠和姜璟二人四马,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四人一商量,决定还是先去隐庐探听一番,再去昨日那寒潮爆发的雪山看看有什么古怪。
    旺珠一到隐庐树下,大声呼喊了几下,里面却毫无回应。众人有些疑惑。旺珠忽地使出双掌,拍在那树上。大树纹丝不动。旺珠又叫了两声,蔫然而返。
    连淙想起了青龙山庄,估摸着这里与青龙山庄还是有些不同。具体哪里不同,却说不出来。看看旺珠有些失落又有些气怒的样子,笑道:“她们遇到这样的事情,想是去哪里躲了躲。咱们暂且不去理会,先去看看昨夜那雪山有什么古怪吧。”
    旺珠点点头,道:“昨夜我瞧得仔细,那是吉多雪山。山前有一座天柱峰,又高又细,非常好认。”
    姜璟道:“确实如此。我昨天看那白光寒潮来处,隐隐有一缕黑影,仿佛金枪竖地,还在想到底是什么鬼斧神工呢。”
    那雪山倒也不是很远,离此不过二十来里路。旺珠备了马。四人正要去骑,那许久没有声音的白虎啸天呼地跳了出来,在张灵徽脚边轻轻喷着鼻息。张灵徽微微一笑:“你要我骑你,不要骑马?”白虎啸天点点头。连淙一笑,将缰绳交给旺珠,一搂张灵徽,笑道:“我们一起骑便是。”
    白虎啸天朝他低吼了两声。连淙不理它,搂着张灵徽的纤腰便跃了上去。白虎啸天似是心有不甘,看张灵徽并无异议,只好闷闷地低吼了两声。连淙怀抱佳人,骑着白虎,迎风向日,当真潇洒放肆,风流无羁。旺珠和姜璟看得羡慕,直道也要去寻一头老虎来骑。
    四人教程颇快,须臾便到了那天柱峰下。天柱峰其实不是山峰,只是一根宽约二尺的高大石柱。上面冰雪覆盖,间或有一两棵怪松长在上面。姜璟笑道:“这几棵松树,拿回去做盆景倒是真的不错。”
    拐过天柱峰后面的一个小山丘,四人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一个极大的冰洞前密密麻麻地跪了一地的莺莺燕燕,风鱼赫然跪在最前面。天气虽然晴朗,却也寒风瑟瑟。那些女子穿得都极为单薄,想来已经跪了很久。虽有内力护体,也已有些女子被冻得脸青唇紫。看到四人前来,众女起了一阵骚动,又很快平息下去了。
    连淙在众女中寻到了雪琴和虹青,心中不由放松了些。二女婉然一笑,却有些委屈和悲愤。
    四人翻身下了座骑。旺珠走上前去,轻声问风鱼道:“风妈妈,你们都跪在这里做什么?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风鱼朝他扯了个笑容,颤声道:“多谢旺珠。我们只是在祈求苍天垂帘,无须相助。”此时的她清汤挂面,说话也全无昨夜那种俗气风骚,反而隐隐有一丝清冷之意。
    旺珠道了一声是,便走回到了三人身边。姜璟道:“也不知道这些女子在做什么,要不我们先回去,明日再来打听?”
    旺珠点头道:“我也如此想。这地方诡异得很,这些女子现在想来也不想被打扰。”
    连淙正要赞同,白虎啸天却低低呼吼了两声。张灵徽忽然神色一动,轻声道:“那风鱼似是在和人说着什么?”
    姜璟回头看了看,奇道:“哪儿有什么人?”
    张灵徽摇头道:“可能是传音入密之类的法术。我们再看看吧。”
    果然不到一刻,风鱼便起身过来了。先朝四人道了个万福,道:“风鱼招待不周,四位尚请见谅。”看了看张灵徽和白虎,问道:“不知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连淙笑着拉了拉张灵徽的手,道:“这是内子。”张灵徽淡淡一笑,没说什么。
    风鱼喜道:“如此甚好。我家师父想要请二位一唔,不知二位可否入冰室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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