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姬被看得久了,心里想着自己应该没说错什么话,不就是对包子说了句不喜欢胖子么?难道她以为自己在嫌他胖?
    “你不胖。”幻姬对着千离说道。
    千离重新靠到幻姬的肩膀上,“我不习惯你这样的表白方式。”
    “额……”
    幻姬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能沉默,否则很像默认,于是说道,“我也不习惯你自作多情的方式。”
    “还在生气吗?”千离轻声的问。
    “你误会了,我一直就没生气。”
    千离问,“那我喜不喜欢吃鱼?”
    “我不知道。”
    “如果你没生气,一定知道。”
    幻姬忽然从草地上站起来,对着千离道,“我生没生气自己清楚,你爱不爱吃鱼跟我没有关系,不管你是不是真心喜欢她,我都不在乎。你带走她,我看着你的面子给予她特赦,这是我能为你们做得唯一一件事。包子,我们走。”
    千离的声音很轻,但话音却十分严肃,“你再走一步试试!”
    幻姬的身体定在原地,包子跳到了她的怀中,两人之间的气氛从温馨变成了紧张。
    包子也感觉到了千离和幻姬之间不对劲,趴在幻姬的怀中睁着乌黑的眼睛静静的看着她,它觉得,如果主人和这个人打起来,应该是会赢的吧。
    从未受到过如此直接的当面威胁,幻姬懵了片刻,回神之后,深深的呼吸一记,到底是心里装了别人,连如此严厉的口气都能对她用,曾经对她动心以后的他,不管在别人眼中多么威严,也不管多么强势霸道,却从不会对他发半分脾气。他说话素来轻,高声呵斥从来不是他的风格,语气成了他情绪的最直接表达方式,现在的他,是有多么不满意自己,竟能对她发火。
    幻姬的腿,慢慢的抬了起来。
    “有那么难吗?”千离的声音忽然响起。
    幻姬的腿,止然不动。
    “凡间男女相爱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妖魔相恋又是怎样的,我也不知道。我眼睛只看到星华和飘萝这一对儿。我不说星华的媳妇儿是好还是坏,那不是我能言说的,但我就不明白,即便你们的性格迥异,你对我的感情不会是假的吧。既然情为真,为何从来不见你主动黏着我,依靠我。”
    “你一定想说,你肩负的责任与飘萝不同,从小的环境不同,你必须独立。是,你们有太多不同,我本也没拿你们相比的心。我甚至可以承认,你的独立和坚毅让我欣赏,让我觉得我们像同一类人。可你为何连主动的靠近、主动的亲昵,哪怕是一个主动热情点的眼神都没有?是我不够你主动的格?还是你对我的感情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深?”
    幻姬的嘴巴张了张,话到嘴边被千离的话止住了。
    “我不确定你了解我多少,但你应该非常清楚我的行事风格。”
    “你说我们两人都是天命孤星,不能相爱,否则四海六道八荒里会出现各种劫难。因为是你说的,因为不想让你为难,你说我们不能爱,我便离开你的身边。若非心疼你,你觉得我会怎么做?”
    以他的性格,他根本不会去管四海六道八荒里那些人经历什么劫难。他喜欢她,就想跟她在一起,就算是天道不许他也不怕,有什么惩罚冲着他来就是。非把别人的死活扯到他的感情里,他不会理会。我行我素了五百多万年,什么大劫都没怵过,偏偏她说他们是绝世孤星命,他一句话都没问,就听着放在了心里。她是女娲后人,做不到不顾天地,他亦没想过要毁灭她万万年来的信仰,她一直坚信的信念如果崩塌,恐怕她的精神会崩溃。所以他认了,顺了天命,谁让自己爱上的就是女娲后人。
    幻姬在广袖里的手,渐渐捏紧。
    “我不擅于哄女人,也不擅于将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这个习惯是好还是坏我不知道。但这就是我。星华是个完美的男神,但哪一条天规说不完美的男人就不配有爱情?我再闷而不语,可也对你努力的说话,你真的没看到我的改变吗?”
    “万万年了,我都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发过脾气,遇到让自己不悦的事,从来都是直截了当的处理干净。”
    可是对她,她做的事情再被他鄙视,她的行为再让他觉得无语,她提的要求再让他觉得没脑子,她说的话再伤他的心,他都没有动过一分决绝的心。他不去细想为什么,但不代表他真的不明白自己的心,无非就是三个字,舍不得!对她,怎么都是舍不得,宁可自己伤心也不想为难自己的女人。
    幻姬轻声开了口,“是啊,你不记得自己发没发过脾气,我也不记得曾经的你对我发没发过脾气。但是我现在却可以清清楚楚的告诉你,现在的你,就对我发着火。此情此景,此时,我们都要记清楚才是。”
    “你以为我为什么发脾气。”
    “我不想知道。”
    千离和幻姬之间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你再说一遍!”
    “说什么?说我一出现就让你不悦,让你想发脾气,而姗洱让你心情愉快是不是?她妖娆妩媚,懂事乖巧,能做得一手合你胃口的好菜,知道讨你的欢心,你非常喜欢她,是吗?”
    幻姬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很平缓,“遇到不高兴的人或者事,就习惯利索的处理掉,遇到喜欢的,就想据为己有。我让你不悦了,你动手啊;她得你心,你疼她去便是。”
    不知何时站起身的千离缓缓的转身,看着幻姬的背影,“你当我不敢动你?”
    “千离帝尊乃佛陀天战名赫赫的大尊神,岂会有不敢之事!”
    两人间又出现了沉默。包子看着幻姬,感觉她和千离的气息,大气都不敢出,仿佛是大战前的宁静屏息,一触即发。
    过了好一会儿。
    幻姬的声音完全恢复了平静,说道,“不早了,帝尊若是不打算动手教训我,我就先走了。希望……帝尊以后的生活幸福美满。”
    “凤语佛,你若是走出一步,我立即回宫迎娶姗洱为帝后,从此不再踏入天外天半步,你我生生世世绝不相见!”
    幻姬的眉头皱得紧紧的,指甲钻得她的手心好疼。不是说不舍为难她吗?为何为难起来比任何人都狠。既然懂得她是为天地而生,为何还要逼迫她。娘娘让她选择,选择哪一个她都痛苦。他也让她选择,亦是怎么选都痛。她最在乎的两个人,让她在痛苦中选了一次又一次。她何曾真的为自己选择过,她的命运由不得她做主。
    脚下忽现祥云,幻姬腾云飞起。
    身后,她听见脚踩青草的声音,在湍急的河水声里,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能把千离转身离开的脚步声听得那么清晰,她还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他说的话,她知道他肯定能做到。迎娶姗洱,不入天外天半步,从此与她不复相见。
    不复相见!
    与幻姬背身而走的千离步伐缓而不乱,昭然着他内心的情绪,料之平稳。
    “咕咕……”
    包子冲着幻姬发出轻轻的一声,它感觉到她的悲伤。
    忽然之间,天空里的祥云消失不见。
    千离的脚步猝然顿住。缓缓低头,腰间是两只从后面抱过来的纤细手臂。
    幻姬从千离的背后抱着他,两只手臂紧了再紧,生怕自己用的力气不够,抱不住他,感觉到从他背上传透衣裳的温度,那个砰砰直跳的心才微微有点落安,什么话都不知道说,手臂牢牢的箍着他的腰肢,十指深深扣进他的衣袍里,两条手臂不停的轻轻颤抖。
    冷冷的月光下,他立身河边,静默无言。身后一个比他矮了半头的女子紧紧的抱着他,仿佛抱着自己整个世界。
    那情形,他是怎么都忘不掉了。
    赌心,他赌赢了。
    “你是个坏人。”
    幻姬不知道要说什么,抱着久久不肯转身的千离说了五个字。她的控诉,没让他反省,也起不了让他自省的作用,但却让他所有的坚决瞬间崩消。只因,她的声音里,带了哭意。
    千离转身,盯着幻姬的脸看了眼,抬起手将她搂进怀中。别的女人哭,他只会烦。她一哭,他心就疼。连他都逃不出她的手心,天地间又还能有谁能赢她呢?世间最怕的人,不过是认真的人。她对人对事,太认真,谁都赢不过她。对别人来说可能睡一觉就忘记的事,对她不能。为人处世太过认真的人,他们的心伤不起。玩笑话,气话,无心之言,到了她的耳朵里,有可能都会变成极为重要的话。娲皇宫的规矩让她不会做出离经叛道之事,被理智严控的她,让他心疼。他也怕赌输,她是从无量世界修得菩提道果的人,如今掌权天外天,不再是当初到佛陀天游历的孩儿,需要对太多人负责的她,理智必然不会少,自己的狠话说出来,她今日若是决绝走了,他娶姗洱那日,盼她做出抢亲一事,几乎不用奢望。
    幸好,她是个对人对事都极为认真的人,她用她的认真衡量着世界,害怕犯错,更害怕出现无法挽回的错误。
    “你不哭,我就为你当好人。”
    幻姬努力忍住想哭的感觉,“你已经是坏人了。”
    “不坏媳妇儿你就走了。”
    幻姬原本忍住的眼泪在听到千离喊自己‘媳妇儿’后疯涌。看到怀中的人儿开始哭,千离急了。他撂狠话是真,可从来就没想过惹哭她,湖心亭那晚她醉酒哭得他的心碎成粉末,恨不得那是她这一生最后一次掉眼泪。事实上,他确实没见到她为别人其他事哭过,每次哭都是跟他有关,自己惹她哭不是一次两次了。
    “我不娶姗洱,如果你当不成帝后,那个位子我就永远空着。”
    “别哭行吗。我真的……”千离放开幻姬为她抹泪不是,抱着她也不是,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能止住她哭,“真的不知道怎么哄你们女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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