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起身,拉起她的手臂:“走吧,去散步消消食。”
    “啊?”她一脸不情愿,“我累了一整日,实在走不动了,就不消食了吧,我想去躺一会儿。”
    萧祁墨蹲下身仰首对视,语重心长道:“刚吃完饭不能躺,万一你睡着了怎么办?明早起来你的胃会难受的。”
    虽然他说的有道理,但她仍旧不太情愿:“可是我真的累了嘛,那我坐一会儿,检查一下采购单子,这总可以了吧?”
    见拗不过她,他只好摇头叹了声气,妥协道:“那好吧,我陪你坐会儿,免得你趴在桌上睡着了。”
    “……”
    她尴尬地眨眨眼,方才的确有趴在桌上小憩一会儿的打算来着。
    计划不通,她便只好当真拿来采购单子一一检查,只是……
    看着看着就犯困了。
    脑袋点头似的一下接一下低垂,眼皮子也逐渐耷拉下去,困意翻江倒海般袭来,让她的意识争先恐后地逃离脑海。
    最后一下实在没撑住,头倒了下去。
    萧祁墨伸手稳稳接住,如上次一样。
    他将她抱回床上,坐在床沿看了她许久,最终叹出一声气。
    唉,明早肯定得不舒服了。
    ……
    如他所料,卜幼莹翌日早上醒来便觉得反胃想吐,可又吐不出来,吃东西也没胃口。
    春雪送来太子特地吩咐的汤药,她捏着鼻子一饮而尽。中药见效没那么快,直到午时她依旧时不时想呕吐,之后午睡了一个半时辰才稍微好点。
    这回算是长记性了,下次吃饱一定去散步消食!
    午睡醒来后,她便继续忙于宴会之事,如昨日一样,一直忙到入夜才结束。
    用完晚膳,为了避免再次重蹈覆辙,她决定去找萧祁墨一起去散步消食。
    听宫人说他还在书房处理政务,她便径直找去了书房。
    可敲门进去后,却见萧祁墨愣了一下,紧皱的眉间顿时舒展,下意识扯出一个笑容来掩盖方才的情绪。
    故作平静地问道:“阿莹,你怎么过来了?”
    卜幼莹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仍是回他:“昨日你不是说要散步吗?我刚用完晚膳,所以来找你一起散步消食。”
    “……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忙收好面前的纸张,站起身:“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不对劲。
    萧祁墨遇事一向淡定从容,从未像现在这般。
    他朝她走过来,她却没动,双眼直视着他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脸上的微笑僵滞一瞬,缓缓收敛。
    半晌,他垂眸道:“阿莹,我不想瞒……
    这句开头成功让她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而后面的话更是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刻之前我刚收到南边的消息,说祁颂在镇压难民暴.动……
    他停顿的刹那,卜幼莹甚至感觉自己的呼吸也随之停止了。
    顷刻,萧祁墨的声音终于再次传来:“被刺伤了。”
    第39章
    “什么?”
    一刹那, 身上所有的力气都烟消云散。
    卜幼莹踉跄一步,身子差点倒下去,还好被萧祁墨及时接住, 搂进了怀里。
    “你先别急。”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 “我的属下是用飞鸽传书传的信, 无法写得太详细, 也许伤势并不严重。”
    为了让她稍微放心,萧祁墨便将南边的情况具体分析给她听:“据我所知, 这次暴.动的主力军都是难民, 即使伤人也没有太多力气和锋利的武器。再者, 祁颂好歹是习武之人,想必这次被刺伤也只是对难民掉以轻心罢了,该有的反应能力还是有的,定不会太严重。”
    “可那些都是走投无路之人.”她浑身脱力, 只能紧攥着他的衣襟勉强站立, “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能拼死一搏, 乱拳还能打死老师傅呢, 万一他.”
    她不敢再想下去。
    烛影闪烁, 映得她本就苍白的脸色忽明忽暗, 细长的秀眉将皮肤皱出了沟壑, 呼吸也逐渐变得沉重起来。
    她慌乱无措,像一块浮木漂泊在海中央,只能将他的衣襟攥得更紧些,方能有一丝依托。
    萧祁墨握住她双肩让她面对自己,神情严肃, 正色道:“阿莹,你现在必须相信我。坏结果是无止尽的, 思绪一旦往坏处想,那么之后只会一日比一日想得更严重。阿莹,凡事不可以只想坏的一面,难道你不希望他平安无事吗?”
    “我当然希望啊,可是.”
    “没有可是。”他打断道,“你不能去否定自己好的想法。”
    黝黑的瞳仁紧盯着她的眼睛,他的神情从未如此坚定过,坚定到卜幼莹也不禁受到感染,内心略微安定了几分。
    她知道,自己现在再怎么担心也没有用,又不能飞过去查看情况,现下唯一能做的,只有相信他一定会平安无事,完好归来。
    “嗯!”想罢,她点点头,“我相信你,也相信他。一定会没事的,他一定会没事。”
    见她终于安心了些,萧祁墨摸摸她的脸,接着说:“你放心,收到消息后我便立刻回信去问了,后日晚上便能得到答案。”
    “好,那你收到回信了告诉我。”
    “嗯,放心吧。”他漾起淡淡笑意。
    脸颊旁的手掌温暖,大拇指轻轻摩挲着面庞。
    在他的安抚下,卜幼莹心慌意乱的心情终于平静稍许,仰首静视须臾,上前一步环住了他的腰。
    萧祁墨微怔。
    下一瞬,便听她细声开口:“谢谢你告诉我,也谢谢你愿意做这些,我还以为.”
    后面的话她没说,但他懂她的意思。
    她定是以为,自己对祁颂恨之入骨,巴不得他早点死,更别说将他受伤的消息告诉她了。
    但事实并非如此。
    他浅淡一笑,语气平静:“我与祁颂如今的确针锋相对,但我们到底是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做了二十载的亲兄弟,身体流淌的是一样的血脉,我自然不会希望他出事,所以,阿莹也不用谢谢我。”
    话落,怀里毛茸茸的小脑袋摇了摇头:“要谢的,你本没有义务将他的事告知于我,可你既然说了,就代表你不想对我有所隐瞒,我自然要谢你的坦诚相对。”
    其实她谢他的坦诚相对,原因并非全然如她所说,有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自己对他的愧疚。
    毕竟,自己没有做到也对他同样坦诚。
    萧祁墨闻言,只是笑着将她抱紧了些,俯首在她发顶轻吻,温声问道:“那我可不可以趁机提一个小要求?”
    她抬头:“什么要求?”
    “若是今后同样的情况落在祁颂身上,你可不可以也感激他,没有对你隐瞒我的事情?”
    卜幼莹歪了歪头,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吗?
    见她面露疑惑,他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你认为我没有义务对你坦诚,所以才感激我,那是因为你的潜意识里将我当作了外人,外人才没有义务对你坦诚。若将来祁颂也没有对你隐瞒我的事情,你会特地感激他吗?”
    这倒是她从未想过的角度,她不禁怔愣了下,松开环住他腰的手,仔细想了一想。
    好像.的确不会特地感激祁颂。
    她觉得祁颂对自己坦诚是应该的,相反,若是隐瞒她,自己才会生气。
    看她心中已了然,萧祁墨接着说:“所以啊,我可不可以要求阿莹也同样如此对待祁颂?”
    他俯身弯腰,与她面对面相视,唇角略带了一丝苦涩浅浅笑道:“我不想做阿莹心里的外人。”
    说这句话时,他声音轻柔,语调婉转,眸中有几分委屈可又裹挟着希冀,期待地看着她,像极了.
    在朝她撒娇。
    意识到这一点的刹那间,一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燥热顿时充斥在她两靥,心跳仿佛添了炭火的锅炉,吭哧吭哧加起速来。
    她下意识吞咽一番,避开对方的眼神,讷讷回应:“你,你自然不是外人.”
    “所以,”他稍稍歪头,笑问:“阿莹这是答应了?”
    “.嗯。”
    尾音落地的瞬间,柔软的唇也触了上来,很轻的一声“啵”,转瞬即逝。
    他眯起笑眼:“那就这么说定了。”
    卜幼莹丝毫未曾察觉,自己对他这些蜻蜓点水的亲吻毫不排斥,甚至已经开始习惯。
    她眼眸微垂,唇边噙着淡淡笑意,点了点头。
    经过这一番后,卜幼莹自然也没了心情再去散步,她回到寝殿,拿出宴会事宜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没多久便有了困意。
    之后两日,虽然仍旧十分担心祁颂那边的情况,但她铭记萧祁墨所说,坚信他一定会没事,然后继续埋头于宴会之事。
    两日的时间眼一闭一睁便过去了。
    第三日晚,不等萧祁墨派人来通知她,她自己便着急找了过去。
    雪白的信鸽在她进入书房的一炷香后才姗姗来迟,落在萧祁墨的手臂上,乖乖任他取下信笺。
    他双指并拢将其展开,越看到下面眉间皱得越深。
    卜幼莹见他脸色愈发严肃,心中不好的预感也随之愈发浓烈,急忙问道:“上面写了什么?是不是祁颂的伤势很严重?”
    萧祁墨摇头,将纸条递给她自己看。
    她迫不及待地展开,窄小的纸条上只够写不超过十个字,而那上面便写了八个字——
    伤势不明,人已失踪。
    八个大字好似烙铁一般烫进她心底,不过顷刻,无数个不好的想法变着花样在脑中沸腾。
    她感觉自己的心恍若坠进了谷底般,万念俱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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