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亚抵达大主教书房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讨论了好一会儿。马丁惬意地靠在窗户边,像往常一样双臂交叠在胸前,下巴凸出,一副心情不大好的姿态。普雷斯特维奇坐在桌边,正在整理几摞羊皮纸、印章和封蜡,永远耐心而一丝不苟的模样。不远处的一支大蜡烛上面有蜡油不断滴落下来。他头顶上露出的一点白发就像刚刚飘落下的雪。他是房间里年纪最大的人,并且一天天老态毕现。
    大主教披着披风来回踱步,看到莉亚进来,瞥了她一眼,但并没有因此打断谈话的思路。他的嗓音温和而沙哑,但总有点喘不过气似的,“自从上个月已有三份通报了。仅仅两周前就来了第四份和第五份。它们都是从哪儿发来的,普雷斯特维奇?”
    管家抬起头,用笔戳了下耳垂。“从凯恩兰和苏滕的大教堂发来的。最新的是弗什伯爵从毕勒贝克带来的。”
    莉亚坐在马丁身边一张靠窗的座位上,紧张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大灾难的噩兆正在蔓延。”大主教说,接着摸了摸嘴唇。“这已经给德荷米亚、派斯、浩特兰德带来了很大的灾难。这些天没什么圣骑士敢独自在外行走。他们总是结伴而行,那两位伯爵也是如此。我还没听说过有哪一所大教堂因此沦陷,但这只是时间的问题。我们现在面对的威胁对于我来说是个重大而艰巨的任务。”
    马丁站起来,近乎咆哮地说道:“当时是谁身上携带着噩兆感染了那些石头?是谁在传播这些邪恶?是蚀心邪灵吗?当初普莱利还没来得及呜咽一声就沦陷了,甚至都没用得上灵石喷火和毒液的传播就沦陷了。当时王子们被他们信任的人背叛了。而当信任破灭的时候,法律也破灭了。哪里不再有法律,哪里就会有战争和杀戮肆虐横生。”
    “战争只是大灾难的噩兆之一,”大主教说道。“有时候它以瘟疫的形式吞噬人的性命。有时以旱灾的形式。有时候甚至,虽然是伊渡米亚禁止的,还会以水灾的形式显现。”他停顿了一下,看向莉亚。“我知道你一定感到很困惑。普雷斯特维奇明白这些事件的严重性。马丁也明白,因为他曾经经历过这些苦难,他亲眼看着他的国家因为大灾难的侵袭而沦陷。你还很年轻,莉亚。在你的生命中,还没有发生过如此糟糕的时节。这会是你的第一次经历,所以我会解释给你听。我们这些年纪大的人已经目睹过它一遍又一遍地发生,就像水轮在河中不停地搅动着。”
    他转过身,回到桌前。“普雷斯特维奇,找一下来自浩特兰德的那份通报。就在那儿,上面有警察的封印。对,就是那份。谢谢。”他打开通报,眯起眼。“在这个案例之中,大灾难以一种带有毒液的植物的形式出现。它出现在怪眼灵石周围的树林里,很快地在森林中蔓延开来,每一个触碰到它的人都会受到感染,身上出现很痒的疹子。而烧了这种植物所产生的烟气会携带着毒素侵入人们体内。”他将羊皮纸递还给普雷斯特维奇。“很奇怪,不是吗?一种不是本地的植物,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出现,可以如此迅速地毁坏各地。它是被什么带来的?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当莉亚想到科尔文可能处于危险中的时候,她感到心痛如绞。“大主教,”她说道。“我知道是谁在
    树林中毁了怪眼灵石。”
    他停顿了一下,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盯着她。“你怎么知道,孩子?”
    “当我冷却那块石头的时候,我碰了它一下。在我这么做的时候,我在脑中看到了一些人。他们是来自温特鲁德的士兵——国王的人。当时是冬天,他们睡在石头旁边取暖。我可以看到他们身边的积雪。有个人过来触碰了石头,他就是那个让它开始燃烧的人。我认出他是因为他曾经捣过鬼。他曾将科尔文带到厨房,接着就去寻找那个治安官。”她停下来,深深地吸了口气。“当我从温特鲁德回来的时候,我和你说起过他,还记得吗?他叫斯卡塞特,戴着治安官的魔徽。他不能说话,但他知道我。他知道我曾去过怪眼灵石那里。他知道我在那里对治安官的随从们做了什么。”
    大主教沉下脸,神情愤怒,“马丁,你必须找到他。他戴的魔徽很危险。他可能还不知道那块魔徽的力量,也不知道自己用它做了些什么。但是只要他找到一块怪眼灵石,就可以找到其他怪眼灵石,如果他击破了我设置的结界,那大教堂就会陷入危险之中。去找他,马丁。如果可以的话,把他带来见我。如果不能的话,就做你必须做的事情。我们必须阻止他。”
    莉亚坚定地站起来。“我可以找到他,大主教。十字圣球会带我们沿着正确的方向找到他。”
    他摇了摇头,坚定地说:“不,莉亚。我不能让你们俩同时离开。我现在需要两名猎人。”他抬起手,阻止了她下一秒就要脱口而出的抗议,“安静点,孩子。照我说的去做。我的做法你不一定总能理解。再对我信任久一点。我需要你和你的球都留在这里,因为米尔伍德这里有伯爵们带来的客人。她的名字叫艾洛温·德蒙特,加伦·德蒙特的外甥女以及普莱利的继承人,普莱利公主的女儿,在她出生后不久她母亲就因为难产而去世了。按照那片地方的习俗,女儿随她母亲姓。她母亲就死在梅思福,是塞弗林·德蒙特的唯一女儿,也就是加伦·德蒙特的妹妹。国王一家仍旧憎恶着德蒙特家族,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这个孩子以贱民的身份在塞姆普林弗大教堂长大。温特鲁德之战后,有人发现了她的藏身之处。你要密切关注她,这很重要。对于普莱利人来说,她是他们国王的法定继承人。他们曾向德蒙特请愿让她回来,回到他们那里的大教堂上学。目前他还没有同意。我们很怕他们会劫持她。”
    马丁冷哼一声,眼中闪烁着怒火,“劫持,大主教?您的意思是,将她带回她本该生活的地方叫劫持?她从小被人劫持,从普莱利带到别的地方去,她从没有得到她应有的权利,境遇还不如一个孤儿。再说别的就不妥了。”
    大主教的表情严肃起来,“马丁,这点我不想争论。我自然是没有那么大的权力来决定她的去向。她将在米尔伍德住一段时间,然后我们就把她转移到另一所大教堂去。流言正在传播中,说她会在这儿逗留一年。这件事要严格保密,到她该转移的时候,我们要出力帮忙。不要让人知道她会在什么时候去哪里。我刚刚提过,国王一家憎恶德蒙特家族。按照计划,原本她的存在已经被大家遗忘,但现在公开了。国王的老朋友们可能会前来取她性命。这就是你一定要留在这
    里的原因,莉亚。我需要你保护大教堂,保护伯爵们,以及保护这个女孩。我相信马丁的能力。如果斯卡塞特仍旧潜伏在比尔敦荒原,马丁会找到他的。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你需要在米尔伍德附近找找。”
    马丁向后靠去,双臂交叠,“你应该把那个女孩送去普莱利。这片土地太危险了。太多流血事件。她回到自己人身边会更安全。”
    “谢谢你的建议,马丁。你知道我信任你,敬佩你的智慧。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马丁喃喃低语了几句,摇摇头,“这不对。以一个年纪这么小的人的性命作代价来玩这些游戏是不对的。”
    “马丁。”大主教警告道,语气变得严厉。
    “我听到了。会照着做的。但我不认同这样的做法。我不能。”他说着从窗边的座位上站了起来,“普莱利的人民曾经吃得像王子一般,但现在为了得到面包渣都要卑躬屈膝。是那个变态的国王毁了我们。他现在埋在冰冷的地下,没有人为他哀悼。这个女孩就是复兴普莱利的最后机会了,愿上天保佑。她是这个国家重生的关键呀。”
    大主教用冰冷的目光凝视着他,没有吭声,只是等待马丁说完。
    马丁叹了口气,回到窗边的座位,坐到莉亚旁边,“我说的是心里话,大主教。我有自己的想法你们都知道。但是我会像普雷斯特维奇那样遵守指令的。你可以相信我。”他向大主教挥挥手,“我打断了您讲话,您刚刚应该还有话想说。”
    大主教向普雷斯特维奇走去。普雷斯特维奇刚看完另一份卷轴,声音厚重而文雅地说道:“这封信上说,王太后今年会到米尔伍德参加圣灵降临节。她大约在两周之后抵达。她的随从们会跟她一起来。我们要自己出钱负责他们的起居。”
    莉亚一惊,看向大主教,“她知道艾洛温在这里吗?”
    “我不清楚。但我可以假设,而且必须假设她已经通过某种途径知道艾洛温就在这里。她的随从们可能想要劫持她,对她或者伯爵们下毒,或者根据我们的防守来决定他们能做些什么——来勘察我们对她的保护措施有多牢固。他们可能会试探我们的想法。这就是为什么伯爵要待在这里而不是待在村庄。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只能食用我们厨房做的食物。这也是为什么我的猎人要在他们留在这里的时候负责他们的安全。如果出现什么威胁,你要逃到隧道里面去,用你的圣球为他们找一个安全的避难地。马丁,你去寻找目标的时间不长,因为你必须在节日前回来。王太后抵达的时候,你们都得守在这里。记住,她是已故国王的妻子。我能理解为什么她最近几个月造访了百里区周围的好几个城镇和大教堂。她是一个……狡猾的女人。你们要警惕她。”
    马丁向前探了探身子说道:“现在把那个女孩转移走比较安全,大主教。”
    他摇摇头,“我宁愿她受到我们大教堂的保护,在它还足够坚固的时候。我们还有时间,马丁。还有时间。”
    太多的思绪和疑惑让莉亚感到头昏脑涨。她双臂交叠,深深地低下了头,感到自己责任重大。
    大主教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所以,莉亚,你瞧,毕竟我并没有把更艰巨的任务交给马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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