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初!
    刘延顷自军机处归来。
    今日值班的军机章京不是自己,是以,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便是潇洒离去。
    府中清静,鲜少有宾客往来,近年来,刘延顷也都习惯了。
    偏厅之内,正要如往日换一身轻便的衣衫,倒是见到了夫人和孙儿,以及桌案上的许多盒子。
    “夫人今儿出府了?”
    “买这么多东西?”
    那些盒子皆精美,看得出里面的东西也非凡,夫人似是在盘点着什么,旁边的孙儿也在兴致勃勃的说着什么。
    买东西了?
    刘延顷好奇,语落,从旁边的丫鬟手中接过茶水,轻抿了两口,便是又递过去了。
    “爷爷!”
    “您回来了。”
    “嘿嘿,这是别人送的,都是好东西,那么大一根老山参呢,祖母说市面上想要买都没地方去买。”
    “祖母说要给我母亲送过去呢。”
    一位形貌壮硕的少年人已然欢喜的迎了上去,闻爷爷之言,直接给于说道。
    随即,又指了指祖母手中此刻正在整理的一个盒子,里面是一根形体很大的老山参。
    祖母说了,那种老山参京城不好买的,就算可以买……也很贵的,一两都要二三十两银子的。
    那么大一支老山参,起码数百两银子。
    “别人送的!”
    “夫人,怎么回事?”
    刘延顷神情一怔,有神之眸挑起,看向正神容轻快整理礼盒的夫人,走了过去。
    观夫人手中的长条木盒,快被夫人封上了。
    一语轻问,便是将盒子取过来,落于面前的案上,直接打开……里面的确是一支老山参。
    长一尺有余,质感饱满,参须茂密且有序,品相完好,而且……好像才从土里挖出来没有多久的样子。
    芦碗都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圆芦,那是只有三十年以上的山参才有之品象。
    还有参体表面的铁线纹理,一颗颗珍珠点也明显可以看到。
    十多年来,因空闲的时间比较多,故而对于医家的书也有读许多,如果按照自己的判断。
    这支人参的年份起码在四十年左右,五十年也有可能!
    份量应该在八两至十两左右。
    这样一支人参在京城的价格一两大概是三十两左右,如果直接购买整株,起码三百两以上。
    整株的更贵,三五百两都有可能!
    别人送的?
    谁送的?
    记得和夫人说过的,不要收别人的东西,就是那些故友前来也是一样,夫人……如何会有这般所为!
    “老爷,这株人参如何?”
    “这样的人参,妾身上一次见到还是十多年前呢,嘉儿媳妇如今生了孩子,正需要好好补补呢。”
    “这只人参寄过去,也算我们的心意,嘉儿在四川那里……,老爷,您就不能将嘉儿调回来?”
    “就算不回京城,河南、山东那里也好啊!”
    观老爷在打量那株人参,妇人微微一笑,伸手在参体表面抚摸着,这样的人参以前府中也有过一株。
    那是上皇赏赐的。
    后来……自己服用了一些,剩下的一些被老爷送人了,真是的,人参是什么东西?
    那是可以救命的东西!
    老爷倒是大方了,如今嘉儿媳妇在四川那里诞下孩子,身子正虚弱,依靠嘉儿的俸禄,想要购买这样的人参,是不可能的。
    正好寄过去。
    “谁送的?”
    直接将夫人口中关于嘉儿的事情过滤掉,刘延顷深深的呼吸一口气,看向夫人。
    夫人没有正面回答自己?
    “是你新收的那个弟子……秦钟!”
    “他今天来府上了。”
    “除了一份经义文章,便是送了这些,妾身原本不想要收下的,不过……那孩子……心意坚决。”
    “妾身……便是收下了。”
    “老爷,那孩子挺好的。”
    “城中百草厅就是那孩子的?”
    “还有那个百草味也是那孩子开立的,还真好!”
    感老爷的情绪,妇人无奈的摇摇头,没有在言其他,便是一一道出来了。
    “嗯?”
    “秦钟!”
    “他来府上了?”
    “什么时候来的?”
    “这些是他送的?”
    刘延顷惊讶。
    秦钟!
    他送来的!
    自己还真没有想到是他,还以为是些许故友前来,夫人碍于情面收下的。
    不过,也不太可能。
    那样的事情,以前也有,自己特意叮嘱过夫人,不要收的,是秦钟那个少年人!
    “上午来的,老爷不在府中,门房禀报他有些特殊,妾身便是见了见他!”
    “的确如老爷所说的那般,是一个很好的少年人,人很俊俏,礼仪很是周到。”
    “若非老爷您昨儿与妾身说过他才十岁,妾身还真不敢相信。”
    提及秦钟,妇人便是赞誉。
    十岁!
    从个头身材来看,的确不像,偏生就是十岁。
    “这些都是他送的?”
    刘延顷放下手中的人参盒子,指了指旁边的一些礼物盒子,顺便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盒子打开了。
    “千秋光墨!”
    “这等墨石不多见。”
    木盒内,是六块覆以金箔的墨石,华贵大气,熠熠生辉,刘延顷一眼便是认出来了,是当世名墨之一。
    价值不俗是其一,关键不多见,每一年售卖的不多,因而罕见。
    “老爷!”
    “一共十一个盒子,这是他书录的经义文章在里面。”
    “这个是百草厅的金卡贵宾卡,真想不到,城中的百草厅是秦钟的,那可是很有名气的。”
    “其它……,哦,对了,老爷您看……盒子里还有这幅画!”
    “是秦钟亲自画的,也是一份礼物,画的真好。”
    “和老爷您一模一样的,嘉儿上个月来书信,说挂念老爷您,刚才我想着……将那幅画也给嘉儿寄过去。”
    “就是它了,老爷您看!”
    觉老爷没有直接说什么将礼物返回之类的话语,妇人面上更为欢喜,反正自己是不准备将东西退回去的。
    十年来,府上本来就冷冷清清的,一些世交故友都越来越少了,老爷还这样。
    如今那个秦钟就算不是老爷真正的弟子,也算半个吧。
    人家送点礼物感谢怎么了?
    完全情理之中的。
    指了指桌案上的盒子,妇人想起了一件事,忙将一个长条木盒拿过来,将其打开,取出里面的画。
    “爷爷,这幅画……和您一模一样的,是您在城外治理水灾的模样,真的一模一样!”
    旁边的壮硕少年人也是附和说着,那幅画自己已经见过了,上面的人就是爷爷。
    和爷爷一样的。
    “嗯?”
    刘延顷扫了自家夫人一眼,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观夫人一脸喜意,观夫人递过来的画,勉强拿在手中,缓缓将其展开,是秦钟画的?
    呼吸之后。
    刘延顷神色微微一动,本为随意之眸,落于画上却凝视许多,这是秦钟画的?
    似乎画的是指挥营地,画上的确是自己,旁边的是营帐,不远处还有一些往来行走之人。
    布局留白先不说。
    这种画……第一次见!
    还是彩色的。
    自己的衣衫颜色都清晰画出来,自己的确有那样的一件衣衫,看着画上的自己。
    似乎真的和镜中的自己一般无二。
    甚至于还多了一丝悠然自若的气韵。
    这是秦钟画的?
    这般写实的画,有些西洋画的影子,却又有些不同,和那些山水写意写真的画也是不同。
    “其它的礼物则是一些百草厅内的滋补丸药。”
    “正儿,将那些盒子打开,让你爷爷看看。”
    “还有一些常用丸药,里面都有说明的,很适合老爷您服用,滋补身子,调理身子很适合的。”
    “还有文房之物。”
    “还有一对玉镯!”
    “尤其是这个百草厅的金卡贵宾卡,持之……可以在百草厅购买任何东西都是三折。”
    “还可以持金卡相召百草厅的上佳郎中上门免费诊治,比太医院都方便。”
    “……”
    “老爷,您不会退回去吧?”
    妇人吩咐一声,偏厅内的壮硕少年便是应道一声,将一个个盒子打开,里面的东西绽露出来。
    简单介绍一语,老爷一直没有态度落下,自己心中也没底。
    “画的很好,独树一帜!”
    “这些东西……收下就收下吧。”
    “下不为例。”
    “杏儿,让菜伯来一下!”
    “秦钟,那孩子……比我当年还要出色,于他之名,八月份的时候,京城流传有两首诗。”
    “我也曾写下来。”
    “由诗观人,尤其是第二首竹子的诗!”
    “更是非凡,诗词本身自然是不错的,难得那般情况下,可以思索出来。”
    “城外治理水灾之时,书院山长让我帮忙授教一下他,的确难得的后辈学员。”
    “资质绝佳,性情沉稳,不似十岁之人,难得有处事之才。”
    “他能够在治水之余,还能够抽出夜间的时间修习学业,精进学业,更非方仲永那般之人。”
    “不出意外,他将来会很好。”
    “再有恭王、恒王之故。”
    “更有陛下在养心殿还提到城中的百草味一两次,更为难得了。”
    刘延顷将手中的画放下,画的的确很好,妇人之言送给嘉儿,也没有意见。
    秦钟!
    在城外治水之时,于近距离的恒王、秦钟都有所观。
    恒王,和前朝永乐帝的一子有些相似,性情相似,体态也是相似。
    秦钟!
    非凡人,看到他,自己就不自觉想到前朝的那位张太岳,一样的少年天才,一样的少年出色。
    当年自己少幼成名的时候,有人将自己比作张太岳。
    现在,自己很难成为张太岳。
    也不欲要成为张太岳。
    而秦钟……有些影子。
    至于将来如何,还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老爷,夫人!”
    “老爷,您找我!”
    刚有语落,厅外行入一位年岁看上去四五十的男子,青衣仆从装束,身材挺阔,一礼而落。
    “菜伯,你去书房里,将书架上一个蓝色木盒取来!”
    刘延顷吩咐着。
    “是,老爷!”
    那人点点头,转身离去。
    “老爷,您这样看好他?”
    妇人愕然。
    还是第一次从老爷口中听到对于一位少年人这般的评价。
    “那正儿呢?”
    说着,又指了指此刻正在厅内摆弄那些礼物丹瓶的正儿,正儿也是一个聪明、懂事的孩子。
    “先看看正儿是否科举有成吧。”
    正儿。
    自己的孙儿,的确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就是……不太喜欢读书,就是自己亲自指点也不行。
    真是令人愁心。
    夫人所问正儿将来,果然正儿将来不能科举有成,那么,就做一个普通人吧。
    “老爷,您现在是军机章京,恩荫之下,正儿将来做官也不难啊。”
    妇人表示不满。
    “谁都可以做官?”
    刘延顷反问着。
    “那……别家的子弟怎么可以轻松做官了?”
    “老爷,您为朝廷出力多年,如今为军机章京,恩荫一人为官,也在规矩之中。”
    “又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老爷何必这般执拗!”
    妇人叹道。
    嘉儿这些年一直在外省做官历练,正儿……走科举之道,怕是艰难,而恩荫为官也是法子。
    老爷太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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