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厅窝藏朝廷钦犯。”
    “给我搜!”
    “每一个地方都不要放过。”
    “一应库房、柜子、箱子都要仔细搜过,都是要封的。”
    “里面说不准就有钦犯窝藏的赃物。”
    “……”
    秦钟从楼下行入大厅,入眼处……一片混乱。
    一众身着巡捕营制式衣衫的男子四处呼啸走动着,更有数位服饰品级稍高的巡捕营男子不住道喝着。
    “东家!”
    “东家!”
    百草厅这里的大掌事此刻已经是战战兢兢,观东家出现,连忙小跑近前。
    “无需惊慌,他们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吩咐这里的医者郎中、侍者,无需抵抗,一切我来处理。”
    于大掌事摆摆手,秦钟静看着巡捕营这些人的动作,破门破窗,翻箱倒柜的。
    就算厅内不远处成列的长椅也弄得乱七八糟。
    还有取药之地那里传来的欢呼之声。
    “东家,那里……放着好几千两银子呢。”
    大掌事也是看向那里……再次小声说道。
    “只要账目在就可以了。”
    秦钟平静道。
    “百草厅的掌事在哪里?”
    “出来!”
    “问话!”
    未几。
    厅内再次传出洪亮之音。
    “不是阁下是谁?”
    身后跟着多福和秦瓦,秦钟大踏步近前,行至此刻那位身穿淡青色将校齐腰裙甲的年轻男子跟前。
    “你是谁?”
    “你是百草厅的东家?”
    “本官巡捕东营守备蒋仁义,近来城中缉拿钦犯,有人说你们百草厅将他窝藏了。”
    “所以,带人来这里搜搜。”
    “若是没有搜出东西,自然无碍。”
    “若是搜出来了赃物、赃银或者钦犯的痕迹,就……不好说了。”
    “你是百草厅的掌事?”
    “也有包庇之罪。”
    那年轻男子二十余岁的模样,浓眉大眼,生的孔武高大,端量面前的少年人。
    话语间,又别样端量了一眼。
    而后抬首指了指这里的百草厅。
    “在下百草厅……秦钟!”
    “蒙陛下之恩,封授二等子爵。”
    “蒋守备,有礼了。”
    巡捕营!
    是九门提督麾下的一处行署,一共有巡捕五营,东、南、西、北、中五营!
    负责京城外城的巡夜、救火、编查保甲、禁令、缉捕、断狱……诸事。
    职责上,同京城的五城兵马司相仿。
    却所属不同,巡捕五营隶属于九门提督衙门,五城兵马司隶属于都察院衙门。
    品级上,巡捕五营高于五城兵马司。
    守备!
    正五品的武将官职!
    闻此人自我介绍,秦钟没有多言,笑语自我介绍,继而看向面前蒋仁义。
    说自己的百草厅窝藏钦犯?
    巡捕营之人前来缉捕?
    既如此,破门破窗捣乱怎么回事?向怀中、袖中装银子怎么回事?当自己眼瞎?
    捣乱!
    蒋仁义!
    名儿起的倒是有仁有义。
    那就试试他的成色,探探他的底子。
    “……”
    顿然。
    蒋仁义神色一变,旋即,眉目紧蹙的看向面前少年人。
    他就是秦钟!
    自己问他爵位了?
    好端端说什么爵位?
    什么意思?
    “在下秦钟,蒙陛下天恩,封授二等子爵。”
    “蒋守备,有礼了!”
    “不知蒋守备是何爵位?”
    秦钟询问。
    “……”
    蒋仁义方正孔武的面上有些不好看。
    观对方不住有礼……似乎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了。
    神色悠然阴沉。
    “在下……在下并无爵位。”
    呼吸之后,蒋仁义言语一顿,虎目微眯的看过去。
    “在下秦钟。”
    “蒙陛下天恩,得以封授二等子爵。”
    “有礼了!”
    秦钟再次语落。
    “……”
    “你……。”
    “你……不要太过分!”
    蒋仁义呼吸沉重的看着这个……少年人?爵位?区区一个二等子爵罢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
    京城之内,有爵位的人家多了去了。
    可……。
    自己还真没有爵位。
    礼仪!
    他和自己强调礼仪!
    可恶。
    该死。
    二等子爵,位同一品。
    京城之内,只怕除了军机的几个人,依从礼制,所有文武官员面对二等子爵……只有两个结果。
    品级相差三品之内,可以酌情作揖为礼。
    相差三品之外,跪礼常见!
    那是礼仪。
    国朝大礼仪!
    该死!
    他想要做什么!
    让自己给他见礼!
    区区一个二等子,身上一点实权的官位都没有,也想要自己给他见礼?做梦!
    做他全家的美梦!
    “我已经于蒋守备见礼。”
    “而你迟迟却没有于我无礼,莫不是……不知礼?莫不是……于陛下恩泽置若罔闻?”
    “在下勉强算是读书人。”
    “也是熟读国朝礼仪的,可与蒋守备好好说说。”
    “如果蒋守备愿意,明儿我与蒋守备一同入宫,觐见陛下,论一论礼仪,也定一定尊卑。”
    “巡捕五营的守备,面对我一个小小二等子爵都不知礼,看来……陛下天恩不过如此。”
    “也罢,在下这个二等子爵明日就入宫请见陛下,辞去爵位,当一个普通人。”
    “在下秦钟。”
    “大兴生员,依从礼仪,七品之下,可以见官不跪,大人为巡捕营守备,五品官职!”
    “大人,请受在下一礼!”
    秦钟拱手一礼,看向皇城之地,喃喃感慨,摇头不断,旋即,看向面前的蒋仁义。
    深深一礼。
    “……”
    “下官巡捕营东营守备蒋仁义!”
    “见过二等子小秦大人。”
    霎时。
    蒋仁义神色煞白,未待面前少年人一礼落下,再也忍不住了,纵然心间深处怒火中烧,双腿不自觉跪下。
    以头落地。
    深深一礼。
    “……”
    “下官巡捕东营千总谷屯,见过二等子小秦大人。”
    蒋仁义身边的一位巡捕军将,亦是面色难看的跪立大厅内。
    “……”
    “……”
    施施然。
    前一刻还混乱不已的百草厅大厅,此刻……一位位肆虐于此的巡捕营兵士皆面面相觑。
    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看了看手中的东西。
    又看了看远处跪立在地的守备大人、千总大人,一时间心中皆一突,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来人。”
    “取纸笔来。”
    “将今儿闯入百草厅的所有人一一书录名册!”
    扫了面前跪立的蒋仁义二人。
    秦钟看向这里的大掌事,吩咐着。
    “是。”
    此间的百草厅大掌事大喜,连忙应下,连忙去取纸笔。
    “……”
    “小秦大人。”
    “下官是收到讯息,方才带人前来缉捕钦犯!”
    跪立在地的蒋仁义抬首恨恨道。
    该死的。
    万万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表弟所说的那个人。
    万万没有想到此人竟然以礼仪压制自己跪下?
    该死!
    自己入巡捕营这些年来,何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你们几个身上有些鼓鼓的。”
    “从这里出来,身上装了不少银子吧,既然来这里缉拿钦犯,拿走我的银子算什么事?”
    “你们巡捕营就是这样做事的?”
    “我会向都察院呈递文书的。”
    “缉捕钦犯?”
    “文书何在?”
    “巡捕营参将、都司可有盖印?”
    “京城是天子脚下,一应诸般,自有定制。”
    大厅安静了。
    秦钟抬手指了指不远处几个刚从取药房里处理的兵士,他们的腰间都鼓鼓的。
    嗤笑一声。
    回首看向蒋仁义。
    “事急从权,遇到紧急之事,可无需巡捕营文书,也无需参将、都司加印。”
    蒋仁义快速道。
    “东家!”
    “取来了。”
    此间大掌事端来托盘,笔墨纸砚都在。
    “既然事急从权。”
    “蒋守备,以你为首,将你和这些人的姓名留下,百草厅任你搜查。”
    “你有搜查的权力。”
    “我……我也有自辩、弹劾的权力。”
    “百草厅立于京城,不说有什么功劳,然每岁行属捐输、仁心普惠之事也做了不少。”
    “我相信……朝廷是不会让我们受委屈的。”
    “蒋守备,请起吧。”
    “来!”
    “写下名字吧。”
    秦钟没有在那些细节上纠结。
    这位蒋守备和那些御史言官去说吧。
    示意蒋仁义起身,指了指木托上的笔墨纸砚。
    “……”
    “你……。”
    “下官……下官鲁莽了。”
    “下官这就回去去取缉捕文书!”
    “我们走!”
    蒋仁义豁然起身,看也不看某人,脸色阴沉至极的转身离去,走出百草厅的大门。
    甚是干脆!
    今日之事,自己记住了,秦钟……等着吧,早晚要好好收拾他!
    “守备大人!”
    还一侧跪立的千总愕然。
    这算怎么回事?
    来的时候,说的好好的,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将百草厅打砸一番,而后封了。
    就可以离开了。
    现在……蒋守备怎么了?
    走了?
    讪讪起身,转身小跑追上去。
    “大人!”
    “……”
    头儿都走了。
    厅内四散而立的一位位巡捕营兵士更是神色万千,彼此相视一眼,低语招呼一声,小跑出去。
    “走?”
    “胆子还真小。”
    “走了就可以完事了?”
    “天真!”
    “蒋仁义!”
    “多福,查查他的底细。”
    秦钟也没想到蒋仁义这么胆小,自己就是随便说说,而后吓吓他,他就扛不住了?
    就直接走了?
    这样的人如何成为守备的?
    如果真是前来缉捕钦犯的,会这样离去?
    心虚了吧。
    前来百草厅捣乱?
    先看看自己底子硬不硬!
    “是,少爷。”
    多福连忙走出百草厅大门。
    “将这里收拾一下吧。”
    “这几日……百草厅的事情倒是不少。”
    “待会写一个公告,明日起,京城之内,百草厅十一科诊治费用全免,其余诊治费用减半。”
    “仁寿坊这里的百草厅,即刻开始。”
    “持续五日!”
    “这件事我待会和孟总说一下,会通行其余百草厅的。”
    因刚才巡捕营那些人前来,百草厅内乱糟糟一片,病人都跑了,十一科都乱七八糟的。
    服务台、等候区、取药处……也是那般。
    秦钟环顾一周,吩咐这里的大掌事。
    “是!”
    大掌事点点头,此事不难。
    “楼上还有病人,我先上去了。”
    “有事再来寻我。”
    秦钟复归远处的楼梯,拾阶而上。
    烟烟姑娘还在办公之地。
    似乎……也算有所得。
    刘英锐!
    蒋仁义?
    嗯?
    记得刘英锐的舅舅是户部尚书蒋德本?
    也是姓蒋!
    莫非这个蒋仁义和蒋德本有关?
    思绪运转,若有所思,待多福那里的消息传来,就明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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