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太过灼热,顾楠想忽略都难。
    她微微侧了下身子,避开萧彦的目光,才回答张院判的问题。
    “嗯,这两日我总感觉到像是有小鱼在水里吐泡泡一样。”
    张院判捋着胡须点头。
    “没错,刚开始胎动是这样的,再过些日子就动得厉害了。”
    “对了,王爷有时间的时候可以读读书给孩子听。”
    张院判笑眯眯地看向萧彦。
    萧彦又惊又奇,目光一直停留在顾楠腹部。
    “孩子还这么小就能听到我说话了么?”
    张院判:“孩子现在就有了感知能力,现在开始和他说话,慢慢就能听到了,他就可以熟悉父母的声音。”
    萧彦看着顾楠,一脸认真道:“那我以后每天晚上都读书给孩子听。”
    顾楠眼睫颤了颤,没有说话。
    到了晚饭后,萧彦捧了厚厚一摞书出来。
    对上顾楠不解的眼神,他轻声道:“我也不知道咱们的孩子会喜欢什么书,就每一种书都拿了一本。”
    他站在那里,向来幽深的眸子里泛着一丝忐忑,仿若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一般。
    顾楠暗暗叹了口气,随即在他面前坐下。
    “开始吧。”
    “嗯?”
    萧彦错愕一瞬,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将书放在桌子上。
    然后将所有的书铺开,眼巴巴地看着顾楠。
    “你喜欢听什么书?”
    顾楠目光扫过铺了满满一八仙桌的书,忍不住有些想笑。
    说文解字,三字经,千字文,大学,中庸,甚至还有一本楚辞。
    这是把经史子集全都给囊括进来了?
    她勉强绷紧了嘴角,“王爷是读给孩子听,又不是读给妾身听。”
    萧彦的问法换得很溜。
    “你觉得咱们的孩子会喜欢什么?我和他还不熟,要不你这个做娘的帮孩子挑一本。”
    说得好像她和孩子很熟一样。
    顾楠瞪了他一眼,却见他目光一亮,眼中浮起浅浅的笑意。
    被瞪了还这么开心?
    她抿了抿嘴角,随手指了指桌角一本书。
    “就这本吧。”
    “太湖志?哦,这是记录太湖风景和民俗的游记。”
    萧彦翻开书开始读起来。
    “太湖渔船大小不等,最高者名为六桅船,船型身长八丈四五尺,面梁阔一丈五六尺......”
    他的声线低沉悦耳,语速不疾不徐,在安静的夜里听起来仿佛山泉流动一般。
    尾音又有些上扬,带着些许缱绻的意味。
    顾楠不知不觉听得入了神。
    待听萧彦读到六桅船无法靠岸,无法入港,没有撑蒿,没有摇橹时,忍不住心生好奇。
    “竟真有那么大的船?没有撑蒿,没有摇橹怎摇橹么行船?”
    萧彦点头,“是真的,我曾经见过这样大的船,多用来打鱼或者运货。
    这种船专等暴风天出行,全凭风力而动。
    起风时,它乘风牵纲,破浪而行,那种场景惊心动魄,十分壮观。
    不仅鱼汛时节壮观,平日里太湖山回水抱,泉石清奇,还有好吃的太湖银鱼以及酱肉。”
    顾楠听得心生向往。
    她长这么大,除了在晋州老家住过几年。
    后来顾家生意越做越大,跟随父亲进京路上曾见识过外面的风景。
    进京后一直到及笄嫁人,都没再出过京城。
    本想和离后去四处游历,谁知又与萧彦成了亲。
    她情绪一时有些低落,忍不住低叹,“也不知此生还有没有机会见到这样壮观的风景。”
    话音落下,便听到萧彦轻笑。
    “你想去,等年后五六月时,我们便去一趟就是了。
    从京城到太湖,七八日就能到了。”
    顾楠又惊又喜,“这么快?”
    “嗯,我们可以先走陆路,再走水路,最多八日就能到。”
    顾楠忍不住笑了,双眸被笑意浸染得格外明亮。
    她本就生得好看,这一笑更是如春风拂开冬雪一般,让人眼前乍然一亮,便再也移不开视线。
    萧彦不觉看呆了。
    啪嗒。
    他手里的书掉在了地上,仿佛一把钥匙般,瞬间将刚才愉悦的氛围锁住。
    顾楠笑容微敛,想弯腰捡书,萧彦却比她快一步将书捡起来。
    “你....我接着往下读吧。”
    他低声道。
    顾楠起身,神色又恢复先前的平和冷静。
    “今儿就到这儿吧,王爷也回去早点安歇吧。”
    萧彦眼底闪过一抹黯然。
    今晚还是得睡书房么?
    看他站在桌前迟迟没有动弹,顾楠疑惑看过来。
    “王爷还有其他事?”
    萧彦嘴唇动了动,“那什么.....我想起我有个玄色腰封不见了。
    王妃能帮我找找吗?”
    顾楠眉头微拢。
    “王爷的换洗衣裳和腰封都在昨晚的包袱里,这屋里已经没有王爷的衣裳了。
    王爷回去让平安好好找找吧。”
    萧彦......
    收拾这么干净吗?
    “我想起来了,还有.......”
    顾楠打断他,“王爷缺什么少什么,让平安列个单子,妾身明儿打发人给王爷送到书房去。”
    萧彦静静看了她片刻。
    顾楠静静回望,屈膝行了个福礼。
    “妾身乏了,就不送王爷了。”
    萧彦默了默,耷拉着脑袋离开了。
    接连三日晚上,萧彦都过去读书胎教,读完书顾楠就会客套地请他离开。
    萧彦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阴沉下来。
    直到第四日,萧彦离开时,身后忽然传来顾楠的声音。
    “王爷稍等。”
    萧彦走到门口的脚倏然收了回来,转身,眸光湛湛地看着她。
    那眼里的热度灼了顾楠一下,心口软了一瞬,随即又被她压了下去。
    “明日就要出发去皇陵了,妾身明日自己坐车去宫门口与车队汇合便可。
    王爷不用特意从宫里回来一趟了。”
    萧彦有些失落,“没有其他的事了吗?”
    顾楠摇头,屈膝福身,“祝王爷一夜好眠。”
    萧彦额头青筋跳了跳。
    他已经连续多日辗转难眠了,哪里来的好眠?
    到底要怎么做,顾楠才能消气?
    萧彦满心烦闷,转身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顾楠无声叹了口气,神情怅惘。
    翌日天还没亮,宫门口便集合了乌压压的车队。
    先皇冥诞,萧氏皇族所有人都要前去皇陵祭祀,除了有心疾,不宜舟车劳顿的太上皇。
    上至太皇太后,下到宗室命妇,几十号人,再加上护卫队,浩浩荡荡一行人出了城。
    皇陵在京城东北的乾县,从京城到皇陵,需要走整整一日的时间。
    队伍出城没多久,顾楠的马车就被人拦住了。
    看着马车外面的人,顾楠脸上露出一抹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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