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功大难赏
    关于茶史的起源,有先秦、西汉、三国等等说法,可谓是众说纷纾
    但可以肯定的是,早在两晋时期,饮茶就已经成了贵族阶级、文人雅士们的喜好。
    当然,相较于后世,有关饮茶的礼仪、文化尚未完全形成,至少,现在并没有吃媳妇茶的习俗,但桓熙每纳侧室,总得让她们为谢道韫奉茶,久而久之,在桓熙家中,也就成了规矩。
    显然,司马兴男对这种规矩并不太适应,看着前来敬茶的慕容英、刘美人、郭姜三人,埋怨桓熙道:
    “好端端地,怎么就定下了这种规矩,今日还只是三盏茶,往后熙儿做了天子,三宫六院一起册封,那么多盏茶,岂不得要了老身的性命。”
    都是自家人,司马兴男说话也没那么多的忌讳。
    桓熙戏谑道:
    “阿母休得胡言,孩儿可是晋室忠臣,只求能够侍奉太后,安敢有此妄想。”
    司马兴男摇摇头,她如今是看出来了,自己这个儿子,就钟爱那些孤儿寡母,越是身份贵重的寡妇,他就越是动心。
    普天之下,就尊贵而言,哪家寡妇又比得上建康城里的褚太后。
    只不过司马兴男也不好拿辈分来说教,她的堂妹司马道福与桓济的婚事,可还是司马兴男亲自拉的媒。
    喝过三盏茶,司马兴男让三女出门等候,只留了桓熙一人在屋里,司马兴男叹息道:
    “熙儿,你素来都有主见,为娘劝不动你,也拦不住你,但先帝终究是伱的舅父,将来,还是要为他留下血脉,不至于沦落为无人祭祀的孤魂野鬼,逢年过节,连块冷猪肉都吃不到。”
    桓熙知道母亲的意思,认真道: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倘使孩儿得意,安能赶尽杀绝,母亲无需为此忧心。”
    司马兴男闻言大慰,她并不在乎褚太后的将来,只是关心自己侄儿的生死。
    晋成帝司马衍、晋康帝司马岳都是司马兴男一母同胞的弟弟,二人各有骨肉,司马兴男在世时,当然能够保住他们,可百年之后,莫非还能化作神灵庇佑。
    如今得了桓熙的保证,自然也放下心来。
    司马兴男又道:
    “老奴在北伐之前,就惦记着几个孙儿,看他孤苦伶仃的,着实可怜,不如就让孩子们与我一同前往洛阳,也让老奴享一享天伦之乐。”
    桓熙笑道:
    “这种事情,母亲何必与我商量,自己拿主意即可。
    “香孩儿、如意、阿驹他们兄弟三人出生以来,还不曾见过祖父,也该让他们认一认祖父了。”
    阿驹是桓济的庶子,深得司马兴男的喜爱,自然也会被带去洛阳。
    司马兴男见桓熙并未反对,不由喜笑颜开。
    桓熙随即告辞,他还要领着慕容英、刘美人、郭姜去给谢道韫敬茶。
    就在未央宫里喜气洋洋的时候,慕容恪也终于领着十万步骑回到了蓟县,至于慕容垂,则依旧留镇邺城。
    蓟县,宫城。
    慕容恪面带愧色,向慕容儁请罪道:
    “微臣无能,当日在殿前言之凿凿,如今劳师远征,一无所获,臣有负于陛下,还请陛下责罚。”
    慕容儁站起身来,上前将慕容恪搀扶起来,笑道:
    “太原王此言差矣,吕护占据河内而降,但是此人反复无常,不能信任,太原王率兵南下,驱逐吕护,收取河内,怎能说是徒劳无功。
    “况且,撤离洛阳,并非太原王的过错,而是苻建野心勃勃,弃关中于不顾,转而攻打代国。
    “太原王一己之力,对抗梁、楚两国的精锐,能够全身而退,已是万幸,怎能说是罪过。”
    慕容恪知道,这是二哥在为自己开脱,但他还是执意请罪:
    “陛下爱护,臣感激不尽,只是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微臣统率大军南下,所耗甚多,如今无功而返,陛下若不责罚,何以服众1
    慕容儁无奈,只得免去慕容恪大司马的头衔,只保留录尚书事一职。
    当然,等风头过去,慕容儁还是会把军权交还到慕容恪的手中,让他官复原职。
    待慕容恪谢恩之后,慕容儁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情:
    “虞国传来消息,据说阿英母子被桓熙所获,正囚于长安。”
    慕容恪闻言皱起了眉头,他倒不是在意慕容英的生死,而是担心桓熙拿她们母子做文章,使得代国局势再起波折。
    “陛下,微臣斗胆建言,如今太子尚未婚配,不如派遣一支使团前往晋阳,为太子说媒,迎娶苻建之女,以示两家交好之意。”
    慕容儁时年三十六岁,皇后可足浑氏与他育有二子,即太子慕容晔、中山王慕容暐,至于有龙阳之貌的凤皇慕容冲,如今尚未出生。
    太子慕容晔时年十二,也差不多到了该定下太子妃的年纪。
    慕容恪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陛下聘苻建之女为太子妃,苻建必定欣然同意,两家结为秦晋之好,可在各自边境减少驻军。
    “如此,苻建也能集中兵力,抵御桓熙。
    “而陛下可在明年春耕之后,抽调大军南下,进攻青州,灭亡段部鲜卑,而后伺机吞并姚襄,与苻建一北、一东,威胁洛阳。
    “倘若晋国有变,则南渡淮水,饮马长江,最终与桓氏一东一西,二分天下1
    慕容恪所言,甚合慕容儁的心意。
    在这个乱世之中,慕容氏与苻氏必须携手并肩,才能共同对抗桓氏。
    联姻,无疑是亲近双方关系的不二法门。
    而慕容恪为他描述的二分天下的愿景,也让慕容儁为之向往。
    慕容儁清楚,慕容恪所说的二分天下,并非不能实现,只要苻建能够阻拦桓熙东出,无论是段部鲜卑、还是姚襄、桓温,他们单独对上燕国,都难有胜算。
    这些人各怀鬼胎,即使联合,也不可能向梁、楚两国那样亲密无间的作战。
    慕容儁抚掌笑道:
    “太原王是太子的叔父,请婚使团的人选,就有劳皇弟费心。”
    慕容恪自是一口答应下来,他作为录尚书事,总揽庶政,与他国开展外交自然也是慕容恪的分内之事。
    慕容儁愤愤不平道:
    “段龛不识天命,朕应祥瑞符谶,登基称帝,他居然胆敢来信谴责。
    “朕早有攻取青州之心,只待来年春耕之后,交由皇弟领兵,必要为朕将段龛擒来蓟都。
    “有眼无珠之辈,朕非得剜其双目,否则,怎能释怀1
    早年间,段部鲜卑在后赵与慕容鲜卑的两面夹击下灭亡,段部鲜卑也被二者瓜分。      后来随着慕容鲜卑越发强盛,石虎迫于无奈,只得让段部鲜卑首领段兰重新统领赵国控制下的部落,扶持段部鲜卑,抵御慕容鲜卑。
    段兰死后,其子段龛继位,趁着赵国内乱的时候,率领部众南迁,躲避慕容鲜卑的威胁,占据了青州,自称齐王。
    慕容儁称帝的时候,段龛曾经写信谴责,这让慕容儁一直耿耿于怀。
    如今慕容恪建议他先取青州,再图兖州,正中慕容儁的下怀,他又怎会拒绝。
    慕容恪欣然领命。
    此前,经历过与桓温、王猛的强强对话,面对稳如老狗的二人,让慕容恪空有才智,却无处施展。
    如今也该是时候让他捏捏软柿子,出出气了。
    虽然慕容恪不曾与段龛交手,但仔细想来,能够在直面燕国的情况下,写信谴责慕容儁,挑起慕容儁的怒火,也不会是什么聪明人物。
    莫非写信谴责,就能让慕容儁放弃皇位不成。
    慕容恪在与桓温、王猛的战斗中,感觉被束缚了手脚,而桓温、王猛其实同样也打得难受。
    一场处心积虑的大战,最终变成了消耗战,如果苻建不是趁机攻打代国,而是猛攻关中,逼迫王猛回师,胜负或许难以预料。
    与此同时,桓温的捷报已经被快马加鞭送达了建康。
    当天,褚太后就带着小皇帝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前往太庙祭祖,向列祖列宗汇报这个好消息。
    祭祖之后,便要直面桓温收取洛阳的难题。
    桓温在替麾下将士请功之余,提议朝廷还于旧都。
    好在公卿们早有对策,借口洛阳处在燕、虞两国的威胁之下,易攻难守,唯恐重蹈永嘉之乱时的覆辙,予以回绝。
    永嘉之乱,正是占据并州的汉赵渡过黄河,攻克洛阳,迫使衣冠南渡。
    实际上,桓温也没真的指望现在就能够逼迫晋室迁都。
    怎么说也要将洛阳防线经营稳固,甚至向北攻取河内、河东二郡,解除北面的威胁,才能成行。
    桓温之所以上表请求迁都,只不过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罢了。
    朝廷既然拒绝了桓温的提议,对于桓温为麾下将士请求的封赏,便要一一应允。
    就连王猛、邓羌也因为驰援有功,被超额册封为清阳县侯、临泾县侯。
    当然,真正引起争议的是如何封赏桓温的功劳。
    桓温收取洛阳一役,杀伤并不大,但政治影响却不容忽视,毕竟这是光复旧都,足以大书特书。
    尤其是击退燕国十万步骑,甭管杀了多少人,慕容恪被迫撤离洛阳是不可争辩的事实。
    何况,桓温先后收取乐弘、周成、吕护三人的部众,光复襄城、颍川、河南、弘农四郡,若是不加以重赏,只怕难以安抚楚国军民。
    经过数日的讨论,会稽王司马昱接受王坦之的建议,在保留桓温大司马一职的情况下,加授桓温为录尚书事、假黄钺,赐其羽葆鼓吹一部。
    同时,以交州、广州偏远为由,免去桓温都督交、广二州军事的权力,改授其司、并、冀三州军事,身兼司州刺史,赋予桓温名正言顺统治洛阳等地的权力。
    但是这项任命,注定不能让桓温满意。
    看似赋予了桓温军政大权,但是桓温不可能放弃在地方上的权力,主动来到建康,入朝为相。
    至于以交广二州兵权,换取司、并、冀三州兵权。
    且不说司州,也就是洛阳等地,如今已经被桓温占据,而并州、冀州,则在虞、燕两国手中。
    莫非桓温还能靠着东晋授予的并、冀二州兵权,操控虞、燕两国。
    因此,朝廷相当于什么都没有付出,就要夺走桓温在广州、交州的兵权。
    王坦之的算盘珠子都已经拨到了桓温的脸上,桓温又怎会上他的当。
    可以想见,当朝廷使者前往洛阳宣旨的时候,桓温必定推辞不受。
    毕竟桓温总不能在恩旨上挑着对自己有利的接受,不利的推辞。
    当然,这也就是王坦之的本来目的,光是保留大司马,加授录尚书事,委以军政大权,封赏不可谓不重,足以堵上悠悠众口。
    光复旧都的赏赐,是桓温自己推辞,而非朝廷吝啬,不予封赏。
    关于桓温封赏的讨论才过去不久,桓熙的奏表同样送来了建康。
    桓熙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由陇右送往江陵,再由使者乘船,顺江而下,自然也花费不了多长的时间。
    与桓温相同,桓熙也提出了一个必定会被朝廷拒绝的建议:希望将永嘉之乱后,流亡江南之人全部迁回北方,以充实洛阳及周边郡县。
    这项建议引得众人哗然,褚太后在群臣的激烈反对之下,自是一口回绝,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也因此,对于桓熙给麾下将士的请赏,朝廷并未设置阻碍。
    公卿大臣们阻扰的是桓温、桓熙父子二人的封赏,他们每前进一步,就距离谋朝篡位更近了一步。
    虽然桓熙收取河西鲜卑,就实际战果而言,远比桓温更丰盛。
    但一个只是平定叛乱,另一个却是光复旧都,收取司州,二者的功劳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桓温功大难赏,所以需要耍些心眼。
    而桓熙这点功劳,本就无需重赏。
    因此,褚太后与群臣稍作商议,决定加授桓熙使持节、侍中,对于桓熙来说,只不过是虚衔。
    至于梁国军民为桓熙请求的西域都护一职,则不出意外的被拒绝了。
    不过褚太后还是顺水推舟,答应桓熙的请求,册封其继子桓寔为代王。
    今天只有七千,大家晚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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