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恨雪本来就花钱大手大脚的,这些日子还要花重金请医生给她看病,钱哪里能她花的呢?
    柳恨雪被茗澜看一眼,头顶发凉,嘴中还是嘟囔着:“我可是齐王妃,你这个管账的也敢扣我花的银子……”
    她一撇嘴,显得倒有些委屈巴巴的。
    林大海只规规矩矩的抱着自己手上那一臂长的账本,义正言辞的说到:“王爷把账本交给我这个管家的,那小的自然应该做到公正不阿,哪里能因为……”
    他晃眼看向周围一群把他层层堵截的丫头婆子,有些无奈,……哪能因为被一群女人堵个水泄不通,便开道让路,不按规矩办事呢。
    茗澜只使劲的控制住自己嘴里的弧度,林大海也太老实了点。要是她没忘记,凌北野一月前把他打了个半死,昨天还当着她的面叫他奶妈,结果他办事还是这么尽心尽力。
    好人呐,林大海实在是个大好人呐。
    大海铿锵有力下总结:“我绝对不能辜负王爷对我的信任……”
    “王爷还是我相公呢!他要是知道你不给我钱,他会开心吗?”
    “我不能身为管家,擅用私权……”
    “我不管,茗澜来了也没用!你拿钱给我,拿钱给我!”柳恨雪跺起脚来。她们柳家极其势力,嫌弃她不受宠,这个月已经没有再给她送过什么金银了。那些个贵重宝物,她又舍不得典当。
    林大海规规矩矩说到: “王妃大可以向王爷请示,再来告诉我。”可就这么一句,柳恨雪盯着他哭出来,双目通红。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掌上明珠,可自己这颗明珠一但不会发光了,柳家人便立刻丢掉。
    柳恨雪不肯去见凌北野,只是还放不下自己生为柳家嫡女的自尊与骄傲。可怜可悲。所以只好把那大小姐脾气全部洒在林大海身上。
    柳恨雪气鼓鼓,涨红了脸,林大海一脸无措,他觉得自己刚刚说话的样子,明明很和善啊……是自己太过穷凶极恶了吗……明明就没有啊……
    茗澜知道自己再不插手,柳恨雪这个心狠手辣,的大小姐,之后指不定怎么整林大海这个几乎没有任何防范心的烂好人。
    茗澜走上前,护在林大海身前,那些丫头婆子立刻让开了。
    “柳恨雪,你想要的东西我给你拿过来了,怎么用纸条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只一样,你要是再敢生出什么邪恶的心思,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那天那两条人命,我丝毫没有忘记,别让我逮到机会了,不然一定让你尽数奉还!”茗澜凶恶的说到,同时让把手中那一袋草药给了柳恨雪。
    林大海一脸的迷茫,他似乎还不知道柳恨雪秃头的事情,茗澜很守信用,她这件事连林大海都没有告诉。柳恨雪见了连林大海都一脸茫然,见好就收,偃旗息鼓。
    林大海似乎还想开口问点什么,但是最终作罢,那些个小厮丫头,见到茗澜和林大海一同离开,似乎也只低着头,不敢多看,更不敢多说。
    林大海要去账房,茗澜倒是也顺路,便决定一同走一程。
    两人一路并肩,无太多话可说。
    林大海即便早知道茗澜是妖怪,还是决定护住她。他也明白,茗澜对于凌容君的毒,始终心下不安。
    “别担心,我答应过茗父,一定会护住你和容君,哪怕是付出生命。”
    “不必了,林大哥。”茗澜摇了摇头,却不领情。林大海有些无措,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茗澜却是很诚恳开口:“家父思量不周,一时之言桎梏了你,这并不公平,你的性命就是自己的,不该随意许给他人。林大哥,我虽不知你的家世过去,却最为信任你。”
    “那些个为我付出生命的话,还请莫要再说,这不是你的义务,茗澜也受不起。你的情分茗澜心领了,但是林大哥,你一定也有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宿命,切莫再说将生命交付于守护茗澜这样的话,茗澜担待不起。”
    茗澜一席话诚恳,倒是也划清了界限,她没有那个资格,让别人付出生命来守护,别人她不知道,但林大海一点说到做到。
    林大海身形一滞,家人和过去那两个字,狠狠的撼动着他的内心。他有太久没有去思量这两个词了。
    茗澜一路走,把林大海送到了账房,她想,等林大海找到故人,也该放他离去,她无法像陆晏那样,以自己的仇恨为由,掌控别人的宿命。
    两人都一夜未眠,可是都只能继续奔波,无法休息。
    林大海到了账房门口,让人把账本拿了回去,他轻轻的靠近茗澜,尽量压低了声音。
    “我去查了东临帝都几乎所有的寺庙,包括那些个尼姑庵。没有一个尼姑的法号叫做虚尘。只有皇家常常去祭拜的弘福寺,有个叫做虚尘的方丈,但是他三十多年以前就已经去世了。”
    茗澜听了有些惊疑,她觉得自己好像听了一个鬼故事,的确是太多反常的事情了,但是茗澜心中,已经有些些苗头,这世上没有鬼。“鬼”对于她而言,就是伤害了自己,自己却暂时无法束缚的物种。
    只要能窥破,她便不遗余力。茗澜觉得自己找个时间,得去看一看。
    两人告别,茗澜继续走向自己的皓月阁,不像柳恨雪那些个跋扈大小姐吆五喝六的,茗澜几乎是习惯了独来独往,不许别人跟着。
    这样对她来说,倒也是一件痛快事儿。
    院门大开,她轻轻的走进去,门槛上坐着百无聊赖的云裳,小丫头哈欠连天。她看见茗澜回来,倒是也不奇怪,只赶快利利索索的张罗着其他小厮去烧拆毁,给侧王妃沐浴。
    茗澜心底升腾出一众不同寻常的感觉。她嫌弃自己好似是富贵人家做长久了,习惯于人家伺候了。
    茗澜一到屋子里,一身的疲惫。她心下不宁静,可是偏偏,下一刻一开门,便撞见自己最不想要看见的人。
    房内暖香阵阵,烟雾缭绕的,带着药香味。
    凌北野坐在皓月阁正中央,手里拿了一副峨眉刺,心不在焉的把玩着,他喜欢这些个东西,偏偏不能光明正大的玩儿,还不能大兴修建兵器阁,便偷偷摸摸的藏了好些武器,在茗澜的梳妆匣子里。
    茗澜倒也无所谓,她那些个原本要放胭脂水粉的匣子,几乎全部是空荡荡的。
    他看见茗澜来了,浅浅一笑,弥足珍贵。
    凌北野衣衫有些散乱,只将将就就的穿着,一头墨发散在身旁,折腾了一宿。
    他似乎并不着急问茗澜去了哪里,茗澜也不想主动解释,两人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诡异而微妙的默契。
    茗澜只觉得好累,不想多说话。她走到床边看自己儿子。一帘青纱帐中,小容君睡得很沉,皱着眉头,似乎不太舒服,嘴里吐出来几个小泡泡。
    茗澜伸出手一摸,发现小容君有些发烧了,她忽的意识到自己的手冰冰凉凉的,不适合接触小孩子,立刻把手缩了回来。
    她却忘了自己是只蛇妖,就算不接触小孩子,也是冰冰凉凉的。而且,她孩子也是一只蛇妖。
    凌北野拿着一张帕子,仔仔细细给她擦拭着带着雨水的头发,茗澜失神收回手的那一刻,一根手指,被酣睡中的小容君给紧紧的抓住了。
    原本冰冰凉凉的指尖,被温暖柔软的小手掌包裹,茗澜心上涌起一阵又一阵的暖流。
    秋风猎猎,瑟缩拍打窗脚,窗外细雨缠绵,她却缩在房内,偷得这本不属她的恋恋红尘。
    宽大的手掌隔着帕子,温柔仔细的摩挲着发丝。茗澜有些忍不住,泪水不知道怎地,一下子夺眶而出,砸在床脚。
    “别担心,医生说,容君只是发了烧,他睡一觉,便会好的。茗澜……你有没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凌北野开口,语气恳切,带着千回百转的温柔。
    他许是发现自己儿子的怪病,对茗澜这位母亲格外的纵容,许是那日他在祠堂淋了雨,回来意料之外便撞见茗澜的心生暖意,或许还有许多其他的情感,让他一个刀尖上舔血的,身居高位的王爷,一次一次放纵举止反常的侧王妃。
    茗澜不知道如何开口,她什么都没法对凌北野说,她以为自己能平静的说出一句——我不想说。
    可她开口第一个字,就已经泣不成声,她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喉咙好似被千种心底奔涌的情感给糊住了。
    “我……我不知道……别问我!”茗澜有些着急,疼哭起来,叫喊着,似乎有些气恼,偏偏还得使劲压抑住自己的哭喊声,不敢吵自己儿子,难捱得不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和凌北野说话就忍不住要哭。
    凌北野一把把她抱到怀里,有力的臂膀环抱着她,手掌轻轻拍着怀中的可人儿,低声哄着,茗澜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全部抹在了凌北野的衣裳上。
    他带着细茧的手掌,极其温柔的为她擦去两旁的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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