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歌姬点头应道,随即,悠扬婉转的乐曲再次响起。
    来自帖木儿汗国的胡姬轻轻跳跃起舞蹈,一个旋转,又一个旋转,随后一个回身。
    她穿着一袭粉色纱裙,袖口处镶嵌了几颗红石碎粒,在烛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辉,脚步轻盈曼妙,宛若仙子下凡,在拂过画船的秦淮风中翩跹起舞。
    胡姬那双纤细的美腿和半遮半掩的纱裙,让人感觉朦胧中仿佛有一股香风扑面而来。
    而那名大红袍帅哥则端着美酒,目不转睛地盯着歌姬,眼神炽热,如果此刻能有一条尾巴,那绝对会疯狂甩动。
    “好!”
    咽了口酒水,他才叫嚷起来,鼓掌喝彩。
    姜星火则是罕见的有些烦躁。
    “谁特么把我丢到了秦淮河,还差点淹死?”
    大红袍帅哥则不以为意,只说道:“明日我便帮你把人找出来,要杀要剐都随你,今日你我只谈风月......一别数月,姜郎可有新词问世啊?”
    “哪有什么新词,我不是去......”
    姜星火挣扎着爬起,话还没说完,就被大红袍帅哥给按回了榻上。
    “姜郎刚溺水湿了身子,且躺着安心赏歌舞罢。”
    随后这位中年帅哥一手端酒,一手击节于大腿,轻声哼唱。
    “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湔裙梦断续应难。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好!若非姜郎这首词卖我,我还真上不得如梦姑娘的香榻。”
    姜星火身上没力气,翻着白眼问道:“所以现在如梦姑娘,还是曹公子此生最爱吗?”
    被称为“曹公子”的这位中年帅哥,身材高大眉目疏秀,起做举止顾盼伟然,称得上是雍容华贵。
    他押了口酒,理所当然道。
    “早换了。”
    姜星火躺在榻上,盖了张薄衾,是真的欲哭无泪,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在诏狱好端端地睡觉,醒来居然莫名其妙掉河里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自己马上就可以死了啊!
    又不知道被谁弄出了诏狱,还落了水,也不知道是想救他还是想害他。
    姜星火忽然想起了前几日,他和高羽清晨扫地的时候,高羽就说过越狱的事情。
    肯定是高羽干的!
    杀千刀的高羽,眼看着马上就可以死了,竟然坏我好事!
    不对。
    姜星火看着坐在榻边身着红袍的曹九江曹公子。
    杀千刀的曹九江,让我溺死得了,干嘛要救我?
    就因为我曾经卖你一首词,让你去泡名妓,你就要恩将仇报?
    念头烦乱,身上又有些冷,姜星火裹紧了薄衾。
    曹九江见状又唤仆人从箱底拿了雪白的貂裘给他盖上,如此半晌,姜星火方才暖和过来。
    “我早就与姜郎说过,以姜郎才华,入我府上当宾客,荣华富贵享受不尽,如何会落得今日被仇家推下水?”
    姜星火躺平问道:“曹公子,你自是朱门人家,可曾听过高羽?”
    “高羽?”
    曹九江拧了拧眉头,旋即舒展,飒然道:“高羽是什么臭鱼烂虾,听都没听过。”
    与此同时,在诏狱里面壁思过的朱高煦打了个喷嚏。
    “谁他娘的骂俺?”
    “老头子?不对,姜星火?不对,肯定是李景隆!战场上打不过俺就知道嚼碎嘴。”
    朱高煦的直觉倒也没错。
    姜星火身上的这位一身大红袍,气度雍容华贵的中年帅哥,确实是李景隆。
    其爵位为“曹国公”,又字“九江”,流连风月时才取了这么个化名。
    争夺入幕时,有分量的勋贵子弟,听了这个名也就晓得对方是谁,不会与他抬价。而不懂的人,也只会感叹一掷千金的曹公子属实大气,总之,化名免得污了自家名声。
    虽然李景隆的名声也不用污就是了......
    两位青楼故人河上相逢,姜星火不晓得对方真实身份,李景隆也不清楚最近姜星火无意中都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于是倒是聊的投机起来。
    聊着聊着画船窗外湿气迷蒙,眼见就是要下起雨了。
    随着话题渐入佳境,姜星火裹着貂裘翻身而起。
    “曹公子,把我送回诏狱吧,我犯的是大事,不能连累你!”
    李景隆则是施展了“握手杀”,诚恳言道:“姜郎放心,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在我这里,整个南京城,没人敢动你,谁来都不好使。”
    姜星火苦笑道:“曹公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早点......”
    “信不过我?觉得我在说大话,保不住你?”李景隆不悦道:“我说的话你虽然听着狂妄,可这就是事实,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轰隆!”
    炸雷响过,天穹中划过几道青蛇,骤雨倾盆而至,瞬息之间便将城内外的景象淹没。
    李景隆:“......”
    姜星火:“......”
    “咻!”
    一支羽箭抢在落雷前,冲天而起。
    “哒哒哒......”
    马蹄声由远及近,渐渐而来。
    一队骑兵打马扬鞭,穿街走巷,在雨幕中疾驰如风。
    他们都身披重甲,手握长矛,脸色冷酷,浑身散发出凛冽寒意,像是刚从冰窟窿里钻出来似的。
    为首者正是朱棣,其眼神之凌厉,仿佛要把周围的空气都冻僵了。
    在秦淮河岸边,一骑昂然而立。
    朱棣透过大雨扬声来问。
    “童信,确定是远处那艘船?”
    对面的骑将没有持枪,而是小腹与马首之间放置着一张尺寸大地出奇的弓。
    他掀开面甲,露出了一张明显不是汉人的面孔,点了点头后闷声说道:“我的眼睛,不会骗我。我从画船二层的窗户缝隙中,看到了陛下与所找之人画像相差无几的人。”
    李景隆那艘巨大的画船沿着秦淮河的河面,缓缓飘动着,并不知道岸上的骑军已经追了上来。
    二层窗边榻上,李景隆被落雷弄得丢了面子,拍着胸脯保证道。
    “刚才只是意外,总之,今天谁要是敢动你,就是不给我脸面!”
    “南京城里,没人敢不给我脸面!”
    话音刚落。
    李景隆面色骤变。
    空气中传来了“嗡”地清颤,如同一群蝉集体震动翅膀一样。
    “久经沙场”的李景隆很清楚这是什么声音,哪怕受到了雨声的阻挡,也一清二楚。
    “趴下!”
    李景隆狼狈却又异常熟练地滚到榻边,而姜星火则是一脸懵逼。
    “笃笃笃!”
    数百支箭矢扎到了画船周身,惊恐的船工不得不放弃架船,画船直接停摆在了秦淮河中,顺着水流微微打转。
    随后,在岸上骑兵的呼喝声中,被迫驶向岸边。
    “曹公子,还好吗?”裹着被子缩在窗边的姜星火探头,关切问道。
    李景隆抬起了被榻角磕的流血的额头,勉力说道。
    “还......好得很。”
    撕了胡姬的纱裙一角裹了额头,李景隆一边向外走,一边大声说道。
    “意外,意外,姜郎且稍待,我亲自去看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敢逼停我的船!”
    “别让我逮到,否则喂你几颗熊心豹子胆吃!”
    李景隆推开了门,门外数十名披坚执锐的忠义卫甲士,拥簇着一名身穿同样甲胄,老卒模样的人,站在他的眼前,正是永乐帝朱棣亲至。
    李景隆胡乱用手按着粉色纱裙一角,那张帅气的脸庞上,出现了比哭还难看的笑意。
    “我刚让厨子做了熊心和豹子胆,热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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