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内,李世民听着侯君集讲述着指南针。
    对骊山这片地方,李世民很是看重,“这个指南针作价几何?”
    侯君集回道:“此物是张阳送予太子,说是整个中原只此一个。”
    和张阳做生意是一件很头疼的事情,朝中条件艰苦,真要与骊山做生意怕不是要跟张阳之前所说的那样,打欠条?
    李世民沉声道:“这个东西交给工部,有多少把握能做出来?”
    侯君集迟疑道:“还未去工部过问。”
    李世民观察着手中的这个小罗盘,看着罗盘上的指针,“这就是一个小司南,做起来会很难吗?”
    这些天,基于资源换取技术的原则,骊山一直都将部分技术相关的图纸送到工部,阎立本想通过研究这些技术来寻找匠作手艺突破的契机,看到侯君集送来的罗盘,他神色凝重,“陛下想要工部造这个东西吗?”
    侯君集看着这个东西,“罗盘看起来挺简单的。”
    “看着是简单,下官会多试试,有结果就告知。”
    距离科举开考只有两天之间,中书省忙得不可开交,魏征听了刘自说了事情的经过。
    “郑公,让张阳来中书省是不是不太合适。”
    谁都知道张阳这个人是什么脾性,就连他自己的礼部都可以不管不问。
    更不要说做一个中书侍郎了。
    张行成抱怨道:“人为官惫懒的样子是出了名的。”
    魏征看向了长孙无忌,“张阳来中书省这些天的所作所为,辅机以为如何?”
    长孙无忌与魏征不是一路人,中书省内俩人也时常会因为朝政多有争执。
    是对手是一回事,同朝为官又是另外一回事。
    只是政见不同而已,没必要结怨。
    他喝下一口茶水,“张阳的意见都是中肯的,老夫不喜欢他把士子们说成没有道德会作弊之人,不过该防范的还是要防范,开设科举就是为了公平,让寒门学子有个地方能够公平地与门阀子弟比拼才学。”
    话语顿了顿,长孙无忌叹道:“意见是他的提的,陛下表示中肯,既然房相没有反驳就说明这些意见有必要,并且也是房相亲自带人落实,于情于理,张阳没有做错,尔等也不该有抱怨,要抱怨也该抱怨之前没有想到,中书省这些人还要感谢张阳的提点。”
    魏征抚须道:“老夫之前听说你为了拉拢张阳不得,反而没有结怨,反而对他多有赞赏,现在看来辅机对人的评价还是大度的。”
    长孙无忌没再说什么。
    直到走出中书省,还要去准备给襄州士族的人写信,襄州一地如此多的士族子弟都要安抚,官学的开办必然触动士族的利益。
    长安城外,高士廉与虞世南正在踏春。
    阳春三月刚过,此刻的关中大地万物复苏,充满生机的景象总是可以让老人家的心情好一些。
    高士廉沿着泾河走着,“已经见过张阳,也与他说过三两句话。”
    虞世南拄着拐杖,走得很慢,“此人如何?”
    “是个心气很高的年轻人,他说若是朝中向士族让步,那么士族想要的则会更多。”
    虞世南历经南北,前隋到现在的大唐,像这样的老臣少有。
    经历过前隋的壮大,也看过前隋的灭亡。
    虞世南出生便在士族门第,年少拜在文学大家顾野王的门下,酷爱书法与文章。
    老人家与欧阳询一样是书法大家。
    可两人的方向不同,传闻虞世南深得王羲之的书法真传。
    虞世南善效彷前人以求书法突破。
    欧阳询则是深究自己的字体,楷书已然是大成,已经到了写字不需选择纸笔的地步,字体浑然天成。
    漂亮工整的楷体让当下学子很受用。
    两大书法大家平时少有交集,虞世南常说自己不如欧阳询。
    高士廉与虞世南俩人都见过前隋如何走向巅峰,也亲眼见识了前隋灭亡的经过。
    虞世南看着泾河的风景,“张阳说的也没错,世家门第一直以来想要的不就是这些,应该说人都是这样的。”
    高士廉叹道:“老先生与我都清楚,世家盘根错节,他们可以扶起一个李渊,也可以扶起第二个李渊。”
    在河边坐下,虞世南抚须道:“难道陛下就看不到这点吗?你们的想法是希望在科举施行的同时,可以保持士族的稳定,希望不引起太大的冲突,以此来慢慢消磨世家。”
    高士廉闭目呼吸着这里的空气,“难道要和世家兵戎相见吗?这天下还经得起多少战乱?也该养民养息了!”
    他将养民养息四个字说得很重。
    平静的河水就在眼前,有三两只飞鸟掠过。
    虞世南又道:“前些日子传来消息,清河那边的读书人与兵士又起了冲突,陛下与清河崔氏之间难道就能共存吗?”
    “老先生是赞同张阳的想法?”
    高士廉诧异道。
    虞世南还是摇头,“老夫不赞同张阳的说法,就像是他对付高昌王父子,手段很是强硬,必然会受到反噬,之前还听说有西域人刺杀外交院官吏,没有得逞。”
    “陛下还如此信任他。”高士廉说着话又咳嗽起来。
    两位老人家身体孱弱,一旁的家仆小心照顾着。
    “因为张阳不好权力,他是个才能的人可他不贪慕功名利禄,这才是陛下能够如此信任他的缘故,别人看不懂老夫看得懂。”
    “如此说来陛下更倾向张阳的方式?”
    虞世南眼中流露出对这个世俗的疲惫,“陛下不会倾向任何一边,天可汗不是李建成,或许李建成会对士族言听计从,当初支持李建成的人不就是那些世家大族吗?”
    “那时都觉得李建成才是继承李渊位置的那个人,世家还是那个世家,只要李建成登基世家就能掌握更大的权力,谁又能想到玄武门的事情?”
    “千万不要觉得天可汗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他隐忍突厥三年,三年一到便是李靖带着中原兵马北征突厥,一洗渭水盟约的屈辱,更不要觉得当今陛下仁慈,李建成满门性命他都没有放过。”
    “别看张阳现在风光,陛下不过是利用他而已,也在利用满朝文武,若是张阳赢了一切都好,若是张阳输了……”
    高士廉也在河畔坐下来,仔细听着这番话。
    虞世南缓缓讲道:“天可汗不是杨坚也不是杨广,他有自己的宏图大略,我们这些老家伙且活着且看吧,这朝堂早就没有我们两个老头子的位置了,你高士廉现在说句话朝中的那些人还会听吗?”
    高士廉自嘲地苦笑着。
    社稷一直都是第一位的,这是天可汗心中的理想,天可汗有开拓疆土之心,也有文治武功之心。
    高士廉低声道:“当年韩非子已经说过了这些症结所在,可最后还是因为九品中正制让世家一步步地扩张,年轻人总想着改变世道,他根本没有想过他的敌人是一群什么样的疯子。”
    虞世南低声道:“你说当年韩非子所言的真是这些吗?”
    “当法治越来越薄弱世家就越壮大,帝王的权力便会愈加地式微。”
    两位朝中的老人家说着如今的天下大势,一旁的几个家仆低着头安静听着。
    科举在即,长安城东南角的曲江池,许敬宗听着张阳的话语,“裴行俭和薛仁贵?”
    “嗯,科举结束之后召入我们外交院。”
    许敬宗站在一旁手中拿着名册,“这两人是张尚书的熟人?”
    张阳摇头。
    许敬宗又问道:“是远房亲戚?”
    张阳还是摇头,“也不是。”
    许敬宗在名册上写着两个名字,“看来这俩人一定是有过人之处,要是他们科举落榜了该如何?”
    不远处李玥和两个小丫头正在钓鱼。
    带孩子的活还是交给了婶婶,小熊正在曲江池湖水中扑腾着,偶尔还会叼一条鱼上来。
    张阳靠着槐树坐下,“老许,你也坐会儿。”
    许敬宗闻言也席地而坐。
    “我们外交院招收编外人手不需要经过吏部,就算是他们科举落榜对我们来说也没有影响。”
    “下官会回去准备的。”
    “辽东那边是什么情形了。”
    外交院有四位侍郎,院内院外的运转倒是没有问题,许敬宗只要定期来汇报工作情况便可以了。
    要说处理这些繁重事务,张阳自认自己是个外行,别说之前批阅奏章都闹出了笑话,专业能力上真比不过许敬宗这些人。
    再怎么说人家是科班,自己不过是半吊子。
    许敬宗解释道:“李义府送来消息说现在的高句丽对渊盖苏文家要篡位的消息越来越多,高句丽内部的形势也越发严峻,李义府已经开始在安排了,一旦事情有变他会带着高句丽王逃亡大唐。”
    正说着,他又拿出一卷书信,“还有倭国使者那边的消息。”
    “他们使者不是刚回去吗?这么快就来消息了?”
    许敬宗打开书信,“使者需要借道高句丽回去,现在也被困在辽东,由大安安排人照顾着,需要人手护送,这件事还需高句丽王出面。”
    辽东形势也是一团乱,张阳皱眉道:“松赞干布到哪儿了?”
    许敬宗又掏出一卷纸,“还在河湟那边逗留,怕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实在是受不了许敬宗说一件事拿一份书卷,张阳发愁道:“还有多少卷宗,你全部拿出来。”
    许敬宗尴尬一笑,拿出四五本册子,“这是西域那边的消息,这是大食消息,还有波斯与西突厥的消息,昭武九姓的消息来的慢,还要在等一些时日。”
    张阳递给他一块糕点,“这是东宫送到我家的糕点,很名贵的。”
    “谢张尚书,听说太子成婚的时候与许国公有过交谈。”许敬宗一口一口吃着软糯的糕点问道。
    张阳看着册子点头,“你什么时候在东宫安排眼线了?”
    许敬宗解释道:“下官没有在东宫安排眼线,是参加太子婚事的一些权贵子弟在酒肆议论,听了些闲言碎语。”
    见张阳还看着这些册子,许敬宗又道:“张尚书很少出现在人前,在太子婚事上肯定会有诸多的议论。”
    “每天早朝我都出现在人前,有什么好议论。”
    “许国公是当今陛下的舅父,这位舅父宁可自降身份与张尚书坐在一起,这件事势必会议论,不知道还以为张尚书也要拜高士廉为舅父了。”
    “哈哈……”张阳干笑一声,“你们的想象力真丰富。”
    许敬宗吃完了手中的糕点,又拿起一块继续吃着。
    春风拂面,曲江池边的风景宁静宜人。
    “张尚书与东宫走得很近?”
    “还算可以。”
    许敬宗了然点头。
    张阳还看着册子,看到棉花的种植情况皱眉道:“今年的棉花种得比往年晚,多半要影响收成了。”
    “今年那边暖春来得晚,上个月还天寒地冻的。”
    张阳把这些册子整理一番,“刚刚说的两个人你盯着点。”
    “下官明白。”
    又将带来的糕点用布包起来,满满当当一袋递给许敬宗,“这些糕点你带回去给外交院的人分,大家都挺辛苦的。”
    许敬宗咧嘴笑着答应。
    老许带着糕点离开了,张阳带着厚厚一叠卷宗走回水榭,将这些放入火盆中烧了。
    有些消息不能被外人知道。
    又看了一眼钓鱼的成果,师徒三人中,李玥和小武显然都不是钓鱼的好手。
    小武的鱼篓到现在还是空的。
    李玥这边成果只有三两条小鱼。
    徐慧的收获倒是不少。
    果然,钓鱼这种事还是像她这种文静的女孩子更适合。
    小熊哼哼的声音像一头牛,它将抓来的鱼都放在小主人的摇篮边上。
    看它甩了甩身上水,一身的毛要炸开似的,再是安静地在摇篮边坐下。
    一头熊怎么能不吃鱼呢?
    还是一头如此强壮的东北大棕熊,怕是养废了,本该是山中勐兽的霸气都没了。
    天气转暖了,它也到了掉毛的时候,也该给它剪一剪毛,毛色这么好丢了可惜,用来做毛毯与披肩再合适不过。
    张阳接过婶婶递来的小刀动手杀鱼,曲江池许久没有人烟,许多鸟儿都会来这里,时而停在屋檐上,时而从水面掠过。
    远处鸟叫声不断,小武对钓鱼没有兴致,来帮忙杀鱼。
    这个季节的鱼正肥美,曲江池的这些鱼再不杀,怕是要泛滥了,一条条都肥成什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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