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以往的书舍开办,多数都是地方大户请夫子来教书,这里面不少都是权贵人家出面来牵线搭桥,再是让地方出人手出地方。
    而寻常人家的子弟想要入书舍读书,全看地方权贵的面子,而且束脩也是由对方说了算。
    而权贵子弟通常就是由家族来安排,请来的夫子也都是颇有名望的。
    这就涉及分配问题,也是一直以来症结所在。
    而这种症结所表现出来的情况,就是权贵掌握着巨量的资源,他们可以培养出自己的门生,而这些门生成为了门阀的喉舌。
    越来越多这样的人进入朝堂,甚至可以左右朝政,从而通过这种形式来给士族带去更多的优势。
    这便是皇帝的忌惮,光是想着就能让人嵴背发寒。
    自九品中正制以来,这种形势经历了数百年,清河崔氏盘踞一方,七百年的风光正是如此而来。
    到了前隋中期读书选官几乎被这些士族门阀垄断。
    这是历代皇帝所见所经历的。
    这才有杨广开科取士,想要以此来遏制世家。
    这是一件举步维艰的事。
    直到大业十三年天下大乱,各路豪杰揭竿而起,中原纷乱的战争开始了。
    打得人口几近凋零,生产停歇。
    几大世家也是元气大伤。
    现在李世民面对的正是还未从当初大乱中恢复过来的世家。
    眼下的世家并不是全盛时期,也是打击他们最好的机会。
    只不过就算是李世民想要延续开科取士这一方略,受到的阻力还是很大的。
    尤其是官学开办这一块,可以说是最难啃的一块硬骨头。
    三人在街头站了许久……
    张阳坐在一块石头,翘着腿一脸懒散,看着就像是个闲散地痞模样。
    唐善识见状不耐烦道:“我们还要等多久。”
    张阳笑道:“等酒水和肉菜到。”
    “为何?与酒水肉菜有何关系?”
    “我觉得谈话的时候让双方保持最放松的状态才是最好的,比如说双方在推杯交盏间更容易将一件事着落下来。”
    唐善识颔首道:“张尚书所言,下官不敢苟同,与人谈话当正襟危坐,并且专心听讲,神情庄重才能体现对他人的尊重。”
    张阳笑道:“那为何之前一直没有谈成?”
    唐善识板着脸,“张尚书的做法就一定会成功吗?”
    听着两人的争执,李承乾无奈道:“行了,不用争辩了,襄州一地多士子,此地开办官学孤说什么都要拿下,但且一试。”
    唐善识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唐观那小子也见过三两回,就是个憨小子。
    唐俭是个小心眼的,难不成他家儿子都是这样的吗?
    不多时几个侍卫拿着酒菜和肉食也回来了。
    张阳看了看天日,正是吃午饭的时候。
    襄州一地的长史带着一地乡绅来到长安城,就是为了开办官学事宜。
    看了看这座显得破落的宅院。
    张阳站定敲门。
    三声敲完,几人等待片刻,老旧的木门打开发出一阵令人倒牙的吱呀声音。
    开门的是一个乡民打扮的家伙。
    张阳回头看了眼站得笔直的唐善识与李承乾,又看向眼前的这位乡民大伯,礼貌地行礼笑着道:“之前太子殿下与长史有约定前来探望,叨扰了。”
    老伯稍稍点头,也是行礼,“长史和族老就在屋内,请进吧。”
    “多谢。”
    唐善识的目光看张阳谦卑过分的模样,又是一声叹息。
    好歹是个县侯,竟然这般低声下气。
    张阳走在最前方,宅院的正堂屋内,有几个老人家坐着,那个穿着官服的便是襄州的长史。
    走入正堂,张阳朗声道:“诸位叔伯大哥,在下乃中书侍郎,这位便是太子殿下,这位是……”
    介绍唐善识时,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这家伙身居何职来着。
    再是一想又道:“是唐俭的子嗣,而且还是驸马。”
    李承乾稍稍一礼。
    在座的众人也是起身行礼。
    张阳笑道:“诸位想必等候多时,太子殿下以为大家都还未用饭食,这便带来了酒水与饭食。”
    在场的人很客气,请太子三人坐下。
    张阳坐在最前方的一位老者身边,给他老人家倒上酒水,“诸位初来长安城人生地不熟,朝中多少有些招待不周诸位见谅,便想着带来一些酒水与肉食。”
    在这位老者的面前倒上酒水,张阳又道:“其实今日来不打算谈正事,只是请诸位饮酒,好好吃一顿饭食。”
    老者抚须道:“受太子款待老朽实在是……”
    “您老不用客气。”张阳抢话道:“老人家有所不知,这长安城最近物价一直都涨,光说这个酒水的价格更是高涨不跌,有些铺子更是低劣至极,总是以次充好。”
    “下官这般在长安城混迹久了自然知道哪家酒水好,哪家的酒水差,老人家您先尝尝。”
    这老者一时间被张阳的热情,闹得有些不知所措,只好端起酒碗浅尝一口,“嗯,酒水醇厚入口顺畅,是好酒。”
    在场的几个老者也尝了尝了,纷纷点头也有人小声议论。
    唐善识看眼前的场面,一时间也是无言,今天本就是来商谈官学开办事宜,现在给对方倒着酒水,还信誓旦旦说今天不谈政事?
    见太子不讲话,唐善识也只好坐定不言语。
    正堂的宴席还在继续,众人喝了酒水吃着肉菜也不自觉放松下来。
    张阳与他们有说有笑的,都快拜把子称兄弟了。
    老者有些感慨:“许久没有喝过这般好的酒水了。”
    “老人家要是喜欢,回去的时候多带上几坛就当是交给朋友,如何?”
    老者笑着,“你与老夫这才刚相识,已是吃一顿酒菜饭食,怎能再拿?”
    张阳拱手道:“在下姓张,是个县侯,朝中都说我是个妖人。”
    老者笑着点头,“听说长安城确实有个姓张的妖人,原来是你?”
    “长安城的人好热闹,人们聚在一起的时候都在议论我。”张阳又礼貌拱手道:“不知道当面如何称呼?”
    老者点头道:“老夫姓孙。”
    “原来是孙老先生。”
    “都说你张阳是个脾性孤僻,不好交友,现在看来外界的说法不见得全是真的。”
    “交友需要谨慎,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结交,孙老先生以为呢?”
    老者还是点头,“自从范阳到襄州,老朽的朋友一个接着一个离开,有时想想此生所交之朋友,有些人品行不端不如不结交。”
    张阳惊喜道:“孙老先生以前是范阳人士?”
    老者诧异道:“怎么?”
    张阳又给他倒上酒水,“下官不是范阳人士,小时候去过范阳,不知老先生以前住在范阳何处?”
    “来州。”
    “巧了。”张阳一拍大腿,“我小时候也在来州住过一段时间,就在琅琊县。”
    “是吗?”
    老者再是惊喜。
    借着话语,张阳感慨道:“来州一地好呀,下官到现在还是想念那边的海鲜。”
    “来州的海鱼确实令人向往。”
    老者眼中闪烁着泪花,又是灌下一口酒水。
    张阳又道:“那时随着渔民出海,抓鱼上岸,温上一壶酒水实乃人生美事,遥想那海参,海米,鲅鱼,海蛎子实在是……”
    老者颤颤巍巍握着张阳的手,“背井离乡,却是吃不到家乡之美味。”
    张阳感动地点了点头,“一膄小船吹着海风,那光景再也不回去了。”
    听着老者讲起以前入士作为他人门客,张阳与他聊到出海的经历。
    李承乾心中好奇,好像张阳出海过一般,能够将一些见闻细细说来,听着这位老者竟潸然泪下。
    张阳惆怅道:“即是背井离乡,在下斗胆,老先生收了下官这个侄子。”
    老者喝了酒水,脸色已经涨红,他拍着张阳的肩膀,“好,老夫就收你这个侄子,听说你也是有智谋之辈,一心为了社稷,老夫权当捡了一个便宜。”
    一老一少相视笑着。
    老者又问起了朝中的境况。
    张阳阐述着自己的眼下的窘迫情况,也说到了官学开办的困难。
    老者不住点头,“尔等也是用心良苦,既有同乡之情,老夫答应便是。”
    听闻这话,李承乾神情一振。
    张阳再给倒上酒水,“谢孙老先生。”
    老者点头道:“说来老夫也是心系家国社稷,只是颇有当初旧人的情面一直不好答应,有道是知己难求,都要入土的年纪了遇到平生知己难得,他们的情面算不得什么。”
    张阳起身行礼,“谢老先生。”
    酒水已喝完,送别的时候几个地方乡绅相送。
    李承乾连连道谢,众人送别。
    走在回承天门的路上,张阳也是长出一口气。
    李承乾好奇道:“你以前去过范阳,也出海过?”
    张阳点头道:“小时候的经历了。”
    重新回到街头的熙熙攘攘,张阳回首又看了一眼,一众老人家乡绅也都回去了。
    唐善识一路跟着,“是不是还要在其他地方开办官学,张尚书还要与对方叔侄相称。”
    话语中多少带着一些偏见,李承乾低声道:“都是为了社稷,开办官学事涉科举大业,张阳此举也没错,若是孤,孤也会这般做。”
    唐善识想要说的话语又咽了下去。
    张阳办事得力,自然得到了太子的赏识,每个人的见识都是有限的。
    不见得张阳与其他的地方的人相谈也能这般。
    人比人最气人的就是对方比你运气好。
    唐善识心中思量着,也就是他运气比自己好罢了。
    回到宫中,三人去了甘露殿向李世民禀报这次的进展。
    李承乾说着这件事的经过,也再次说了对张阳的肯定。
    唐善识只能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李世民看着奏章点头,“既然襄州一地可以开办官学了,你让门下省安排下去便是。”
    “儿臣明白。”
    三人就要离开,李世民又道,“张阳留下。”
    脚步停下,张阳无奈只能看着太子和唐善识先行离开。
    李承乾还投以中肯的目光。
    眼看着太子和唐善识走到殿外,张阳转回身看着陛下,“其实太子办成这件事,陛下应该给予赞赏的。”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奏章走上前,“你以为朕应当给予太子什么赏赐?”
    “陛下,臣说的不是赏赐,是赞赏。”
    在教子方面,李世民给予太子的压力更大,至于赞赏就没多少,这导致太子的压力更大了。
    张阳又道:“多给太子一些赞赏和肯定,这也是一种正面影响,当然了,臣不该评价陛下该如何做一个父皇,只是适当地给予一些正面评价没有坏处。”
    李世民的手中拿着奏章,“你随朕去一个地方。”
    看皇帝不搭理自己的话,张阳的心中百般无奈只好跟上脚步。
    离开甘露殿,一路走到了兴庆殿。
    在兴庆殿前就有一个池塘,一群宫里的太监提着一个个木盆,木盘中都是活鱼。
    只见他们将活鱼倒入了池中。
    李世民拿过王公公递来的鱼竿,优雅地将鱼钩放入池中。
    张阳倒吸一口凉气,“陛下这是来钓鱼?”
    “不然你以为朕来这里做什么?”
    “陛下钓鱼的方式确实少见。”
    “还不是你们这些人让朕不修建太液池,朕只能出此下策来解闷。”
    “其实曲江池也不错。”
    李世民坐下来看着水池,“曲江池在长安的另一头,朝中还有许多要事需要看着,不方便出宫。”
    说着话他又拿出一份奏章,“你看看这份奏章。”
    张阳皱眉看着奏章的内容,这份奏章是孙伏加写得,其中内容就是怀疑西突厥使者安延偃就是被外交院的人绑走。
    李世民一手拿着鱼竿,一手扶着太阳穴,“朕知道你的能力,可有时候也要注意分寸。”
    一方面陛下肯定张阳的能力,还是希望外交院做事不要太过分了。
    这些王公公都看在眼里,只是站在一旁没有讲话。
    张阳看着奏章发愁,“陛下觉得如何?”
    李世民颔首道:“大理寺希望朕给予查问外交院的准许,孙伏加此刻没有实证,若朕不给允许,他自然不能来外交院查,更不能看到你们的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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