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阳将水壶放在炉子上煮着,再将买回来的肉菜洗一洗。屋内,传来了小熊的鼾声。
    李玥睡在躺椅上挪了挪身子,缓缓睁开眼,取下枕头站起身。屋外正是洗着肉菜的夫君,又是洗锅又整理碗快,看着夫君忙碌的背影,不由得想起了当年的生活也是这般,她幸福地眯眼笑着。
    女儿醒来的时候,小熊也醒了,它很自觉地叼着小主人的后襟将她放入摇篮中。
    再是甩了甩身上的皮毛,晃了晃脑袋走出屋门,坐在门槛上看着漫天的大雪。
    李玥提着水壶给夫君的水盆中倒上一些热水,坐在一旁给还有些睡迷湖的小武梳理长发。
    “朝中的事情很麻烦吧。”
    “不麻烦,大家都会一起想办法的。”张阳洗完肉菜,又擦了擦手。小武被冷风一吹也清醒了不少。
    李玥将小武的长发竖起来,这样看起来她的精神面貌更好一些,
    “我去做饭。”张阳拦道:“我准备了一些米面,我们包饺子吃。”
    “好呀。”风雪下了一夜,吃过饺子……听着屋外的风雪声,张阳一个人画着图纸,他时不时痛苦地挠头,一夜画废了不少图纸。
    手雷这东西不大,要画出来的图纸比之火炮还要更复杂。夫君每扔下一张图纸,李玥都捡起来当场烧毁,这是家里最大的秘密。
    张阳突然回过神道,
    “我刚刚画的那张呢?”她指了指火盆,此刻图纸已经被火焰吞噬殆尽。
    见夫君的惋惜的眼神,好像是自己错了,李玥站起身整了整衣衫一脸不悦,
    “这是我们家的秘密,不能传出去,不能留下蛛丝马迹。”说完话,她神色有些心虚,抱起女儿快步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听着屋外大风呼号,从窗户漏进来的风吹得油灯直晃。张阳手拿着尺子勾勒图纸,将自己做的炭笔固定拼接成圆规,画出一条圆弧,炭笔的笔头还在画线的中途碎开了。
    拍去图纸上的碎屑,一时间心烦意乱,就说见了程咬金之后诸事不顺。
    这大将军的八字未免也太邪门了。把今晚画的图纸全部放入火盆中一把烧了。
    女儿也已经睡下了,夜已深。李玥重新推开房门,见夫君苦恼地扶着额头,松散的长发从他的额头披下,嘴里还低声念叨着。
    “夜色深了,早些休息。”说着话李玥将他的发冠取下,整理着厚实的长发。
    张阳闭着眼背靠着椅子,
    “我连击发的引信都做不好,真是难为我了。”
    “土雷一样费了许多时日才能造出来。”
    “我原以为不会太难,可现在我连个木柄的手雷都做不好。”张阳叹道:“我要停一些时日,再这么下去我会疯了的。”
    “嗯,那就先不用想这个了。”
    “嗯,休息。”夫妻俩低声说着话走入房间。雪又下了一夜……清晨,张阳早早睡醒抱了会儿女儿,她的小手很喜欢抓头发。
    抓起头发就想往嘴里送,张阳一次次把自己的头发从她手中拉回来。
    “县侯,王公公来了,说是朝中有要事。”王婶的话语从窗外传来。张阳披上外衣匆匆走出门一边说道:“老王,说好的朝中休朝,这还让不让人好好休息了。”站在门外的王公公回道:“是中书省安排的,陛下应允的,老奴也是奉命行事。”
    “老王,你先稍等片刻。”张阳急匆匆回屋换上官服,看媳妇不悦的神色,他无奈道:“等我们新家建好之后,我们就住在骊山,再也不管朝中这些事了。”
    “夫君是为了社稷,怎能不管了。”张阳坐下来穿着官靴,趁着这个时候李玥帮忙给夫君束起头发,戴上发冠。
    小武正刷着牙,看着师父和老师配合无间,三两下就穿戴好了。在媳妇的脸上吧唧一口,在她有些埋怨的目光下,张阳顺手拿了几只笼子里蒸着的肉包子。
    包子是昨天晚上顺手包的,婶婶一早就给蒸上了。现在两位婶婶正在扫着院落的积雪。
    揣着包子走出家门,张阳将包子递给老王,
    “自家做的包子,您不要嫌弃。”
    “谢县侯。”张阳一路吃着又道:“早饭还是要吃的,不然一上午都会没精神。”走出小巷,走过朱雀大街一路来到宣阳坊的一处宅院前。
    岑文本就站在这里,他躬身行礼,
    “张侍郎等你许久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该客气的时候还是要客气,张阳递给他一只肉包子,
    “不知道今日又有何事?”岑文本接过肉包子,
    “昨日在太极殿争辩的老先生就住在这里。”看张阳只是瞧了一眼宅院,他便转身就要离开,岑文本上前连忙拉住,
    “张侍郎,做人做事都要有始有终的。”
    “文本兄,你还来害我!”
    “张侍郎,这一次你不用讲话,郑公已经在谈了。”
    “那我也不去。”岑文本接着又道:“张侍郎,这真是最后一次了。”张阳这才重新站定,
    “当真?”
    “当真!此番谈完便将这些老先生送走。”
    “那好,带路入院。”
    “随下官来。”王公公笑着看两人的争执,也跟着走入院中。此刻院内人分两边坐,一边是郑公魏征的人手,另外一边是老先生。
    双方言语间还在为了地方官学的事情争执。张阳小声道:“房相与赵国公呢?”岑文本小声道:“还在中书省准备来年的科举章程,一时间分不开神。”稍稍点头,张阳站在一旁听着两方的争论。
    “范阳一地的官学必须都由士族相领,绝不可能取缔!”卢老先生态度坚决。
    魏征一拍桌桉,
    “科举势在必行,官学必须跟上,尔等死抓着官学是何用意。”
    “魏征!你也活了一把年纪了,难道真以为科举是治国安邦之策吗?”要论朝中做人做事,长孙无忌属于擅长打理人际关系,相对来说就是表面和善的人。
    而魏征则相反,一直以来讲话都很直。是非观很正,错的就是错的,对的就是对的。
    “尔等沽名钓誉长安皆知,老夫若是你们都无颜面活在世间。”
    “魏征老匹夫,老朽与你拼了。”也不知道他们之前是如何谈的,只见其中一个老头子脱下靴子砸在了魏征的脸上。
    这些老先生将名节看得比生命还重要,说他们名节能不和人拼命吗?魏征也不是好惹的,在朝堂上与武将打架时,他都是文官中的急先锋。
    只见他又将鞋子丢了回去。双方开始互相丢东西,好好的一场谈话到此刻犹如打仗一般。
    张阳退后一步,以免自己被误伤。也不知道谁丢了一块石头,落在了中书省这边官吏的鼻子上,一时间见了血。
    当眼前没东西丢的时候,有老先生掀翻了桌桉冲了上去。双方扭打在一起,一个个招式也很刁钻毒辣。
    张阳短暂地欣赏了片刻,便走到宅院外,是非之地离得远一些比较安全。
    就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吃着肉包子,看着一个个匆匆而过的路人,身后是宅院内的混乱。
    大雪刚停,天空还是灰蒙蒙的,正是化雪最冷的天,行人都缩着脖子收紧了衣衫。
    宅院内的打斗还在继续,不一会儿还有瓦罐被丢了出来,砸碎在地上。
    岑文本也狼狈地逃出来,他扶了扶自己的官帽:“赵国公说得真对,这些人请进来容易,请回去难。”
    “老先生们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非要我们的科举搅黄?”
    “都一把年纪了,他们豁得出去。”岑文本一脸的犯难。正犯愁时,李承乾带着人而来,一张胡登又被丢了出来,险些砸到了太子殿下。
    “这是……”岑文本解释道:“送不走这些老先生,一时间争执不下,院内打起来了。”张阳递上一只还热乎的肉包子,
    “太子殿下吃了吗?”
    “孤去了一趟中书省,正好也未用饭食。”李承乾接过包子也在石阶上坐着,一边吃着道:“多谢了。”
    “不客气。”张阳又从怀中拿出三两只肉包子,
    “我这里还有。”
    “都说你办事周道,没想到出门还带着这等吃食。”
    “在下来时匆忙,便带了一些包子。”李承乾又往院内看了一眼,魏征与几个老先生扭打在一起面目狰狞,张牙舞爪的。
    嘴里嚼着包子,他又道:“昨日孤听闻你与这些老先生辩论在太极殿,一个人将这些老先生骂得哑口无言。”
    “何来哑口无言,当时这些老先生骂了我足足半个时辰,说不定从太极殿回来之后,又骂了在下一整夜。”张阳点头道:“嗯,多么有活力的老人家呀。”岑文本神色凝重,
    “这些老人家此行来长安就是为了科举之策,若不达成目的不会轻易回去,眼下要将这些老先生平安送走。”
    “朝中不理会他们不就行了。”
    “张侍郎此言太想当然了,就算是朝中不理会他们,若他们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该如何是好。”
    “文本兄是说他们一头撞死在承天门前?”李承乾吃完一只包子,又拿起另外一只。
    岑文本又道:“当初就劝张侍郎不要那么说,赵国公想着先将人安抚好再送走,唉……事已至此,也罢!在太极殿上那番话语,激起了众人的斗志,就连现在长安城的士子们也在称颂天可汗,总归不是一件坏事。”再这么打下去,不出人命都要出人命了。
    李承乾对跟随而来的李安俨叮嘱道:“你带人进去让老先生不要再打了,再去太医署找几个医官来。”
    “喏!”李安俨招呼跟随而来的几个侍卫,分出几个人去通知太医署,自己带着人先走了进去。
    当年李安俨是李建成的东宫属官,一直以来为李建成出生入死。等李建成倒台之后,李世民念他忠心为主,也是一个忠义之士,便将他留了下来,到了现在成了东宫太子李承乾的属官。
    在古人心中,为人忠义往往会得到他人看重。就像是当初一样在东宫为官的魏征,也被李世民看中。
    等他登基之后,将能用的人都留下来收为己用。张阳揣着手思量,做皇帝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精神不正常,准确地来说当皇帝的人,他们价值观已经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思考了。
    太医署的医官匆匆而来,宅院的打斗也停下了。场面很是狼藉,不少老人家都负伤在地上打滚叫唤。
    这些老先生请来容易,送走难。李承乾又道:“父皇已派人去请许国公与虞世南老先生了,他们皆是德高望重之辈,说不定能够劝说两句。”张阳依旧坐在石阶上,还在想着木柄手雷的事情。
    见岑文本也走入宅院,李承乾看四下只有彼此两人,他小声问道:“父皇说骊山可以印出十万册书籍?”将思绪从设计图上抽回来,张阳好奇道:“陛下当真是这么说的。”
    “咦?孤以为你应该明白才是。”已经和世家是兵戎相见了,与世家相抗衡需要拿出武器。
    而骊山高效的印刷术与造纸术就是对付世家的利器之一。当然了只靠这些也是没用的,世家掌握着巨量的书籍,这是他们招揽读书人的依仗,等那些士子拜入门下之后,他们便会用婚姻或者投其所好将他们的意志蚕食。
    从而控制起来,成为世家的喉舌。当这些士子入朝为官,他们就可以为世家谋利。
    久而久之,世家便掌握了巨量的资源,控制地方,甚至影响朝堂,可以掌握官吏的升迁,令人细思极恐。
    张阳心里痛骂这才是扼杀国力最主要的源头,他们心里只有自己的利益,拿着前贤圣人的典籍沽名钓誉。
    “骊山当真能够印书十万册?”再次听到李承乾的话语,张阳解释道:“说是十万册书籍,眼下印制万册书籍倒有余力,要说十万册还需要时间,不能一蹴而就。”
    “孤当然明白,前两年与青雀聊过骊山的现状,今年父皇又去骊山避暑,孤也跟随一起看过进展,韬光养晦多年也该拿出来了,房相他们已经开始挑选书籍,明经策论,兵法韬略都要考。”张阳好奇道:“官学中不考校体能吗?我们大唐的读书人应该德智体美全面发展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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