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我现在都有女儿了和以前不一样了。”张阳低声回道。
    深夜又下起了雨水,从主屋的家门口可以看到弟弟妹妹的住处已经吹灭了灯火。
    小武和小慧有各自的房间,又过了半个时辰她们的房间也吹灭了灯火。
    只有主屋的油灯还亮着,张阳坐在屋前,空洞的黑夜看不清远处,只能听到雨水落在屋檐与华清池的动静。
    李玥抱着女儿去睡了,张阳还在想着眼前耕种事宜,有道是万事不能脱离群众,需要深入群众之中,才能了解群众所需,深入了解现在乡民的生活才能做出合适的举措。
    就算要鼓励农作物的多样性,不能离开群众的支持。
    果然万事离开了群众都很难,没有群众基础什么事都干不成,鼓励作物多样性需要一步步来,各地各县的民情也不同,需要慢慢来。
    离不开群众,也离不开乡县当地的支持。
    还需要朝中给予各地记录的水土状况,思量完这些,张阳这才回屋,媳妇与女儿睡得真香。
    轻手轻脚关上屋门,自己在地上的铺盖上睡下,心中期待着媳妇肚中的孩子平安出生。
    长安城内,今日的早朝刚刚结束,李世民看到了骊山让人送来的奏章,他低声道:“张阳这两天都在做什么?”
    王公公低声道:“回陛下,听说昨日县侯出了骊山去各地乡县看土地耕种的情况,还找了几户人家询问。”
    “嗯。”李世民应声点头,继续看张阳所书写的奏章,作物调度之权,饭桌上的菜肴丰盛?
    这位皇帝不由地笑了笑,“这小子倒也是一番热忱之心。”
    不多时殿前的侍卫禀报道:“陛下,礼部侍郎许敬宗求见。”
    闻言,李世民放下了奏章,“让他进来。”
    “喏。”
    开朝后的这些天,礼部上上下下将大朝会的事情都安排了下去,想着他现在也该来禀报了。
    现在便来了,见人入殿还未行礼,李世民拿起手中的奏章道:“不用多礼了。”
    许敬宗颔首道:“陛下,礼部已经派出了三位使者前往吐蕃,并带着十位官学夫子前往吐蕃,按照陛下吩咐礼部也派出了使者前往辽东,一来传旨意任张大安为礼部侍郎,继续主持辽东事宜,二来送去陛下国书给高句丽王,令他来朝。”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你在礼部办事一直很得力,自从河间郡王离开礼部,张阳建立外交院之后,礼部许多事情都是你在忙碌,这些天辛苦你了。”
    许敬宗躬身行礼,“臣与张尚书一样心系社稷,万不敢怠慢。”
    正眼看着他,这是李世民第一次仔细看着当初的这位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你是张阳的左膀右臂,有了你才有了现在礼部这个局面。”
    “陛下,臣定当尽职,礼部上上下下皆是为了社稷,为陛下分忧。”许敬宗将身子放得更低了,他低声道:“陛下如此说,臣……臣惶恐。”
    李世民站起身走上前,轻拍了他的肩膀,“张阳对礼部不管不问,朕还让他兼任了太府寺卿,他一个人也是分身乏术,如今他已入中书省,更是尚书省侍郎,朝中这么多事情,不能都让他一个人来做。”
    闻言,许敬宗将身子放得更低了。
    殿内宫人们低着身子,王公公收拾了一番桌案上散乱的奏章。
    陛下还在说着话。
    “礼部尚书这个位置不能空置,朕也不能看着你是侍郎却一直要做着礼部尚书的事情,礼部尚书这个位置就是你的。”
    “臣定不负陛下所望,往后定当尽心尽力。”
    李世民笑着颔首,“朕也清楚,长孙无忌时常与朕说过你当初在秦王府品行不端,但朕也看重能力,这两年朕也询问过,现在你已成家有了家室,品行好了不少,在当年也没什么大错,将来这礼部重任还是要交给你,至于辽东的事情一切可以照旧。”
    许敬宗低着头不敢多言,闻言再言道:“臣明白了,臣先告退了。”
    “嗯。”李世民应了一声,便坐回去处理奏章。
    等走出甘露殿,许敬宗走到一处殿前,抚着自己的胸口平顺着呼吸,在甘露殿在陛下面前时候,被压得喘不过去。
    陛下就几乎要直说你是为张阳做事,还是为朕做事?
    许敬宗就要重新迈开脚步,脚步不自觉发软,扶着墙走了好一段路。
    见过陛下之后,许敬宗来到礼部放松了片刻,匆匆让人备了马匹,先嘱咐外交院的事,便急匆匆赶往了骊山。
    眼下,张阳还在为了田地里耕种的事情发愁,听着几个老农议论耕种的事宜。
    这些老农的耕种经验很多,听着他们讲述,张阳记录着一些耕种的细节,就比如说水渠修建的时候,要重新平整地势,种粮食与种蔬菜是有区别的,蔬菜会抢夺土地的肥力,而不论是种果树还是种蔬菜,比粮食更需要土地的肥力。
    所以田亩和菜地要分开来,正记录着这些,就闻到了茶叶蛋的味道,抬眼一看果然这个胖子吃着茶叶蛋而来,“姐夫,许敬宗在村口找你。”
    张阳接过他递来的茶叶蛋,将手中的小册子放入怀中,一路剥着蛋壳便问道:“他来做什么?”
    李泰嘴里嚼着蛋,将剩下的茶叶蛋分给自己的侍卫。
    “魏王殿下现在一天吃几颗茶叶蛋?”
    “一天也就一两颗。”李泰悠然道:“本王平时煮一锅,余下的都分给自己的侍卫。”
    话语顿了顿又道,“姐夫,咱们村子里的蛋太多了,做咸鸭蛋都吃不完。”
    张阳点头道:“可以拿到长安城去卖。”
    鸡鸭蛋到了长安城卖得也并不好,咸鸭蛋的秘方一直在骊山,到时都可以想办法腌成咸鸭蛋卖出去,也可以煮茶叶蛋卖出去。
    一来可以消耗村子里的蛋存量,二来可以换一些银钱。
    光是骊山的蛋就是一个头疼的问题,别说改善民生了,养殖业更难。
    你要说送礼送一篮子鸡鸭蛋,人家也不见得会收。
    但要是送一篮子咸鸭蛋,对方就会很高兴。
    两人吃着蛋走到了村口,见许敬宗还穿着官服来来回回在这里踱步,一副很忧愁的模样。
    “老许,你这是有心事?”张阳笑着招呼道。
    “下官确实有些麻烦事。”
    “难道是你养外室的事情被你夫人知晓了?”
    许敬宗连忙解释道:“县侯,莫要笑话在下了,家中有悍妻,岂敢养外室。”
    “那是你要去杀玄奘和尚了?”李泰也问道。
    “玄奘和尚怎能说杀就杀,魏王殿下说笑了。”
    许敬宗解释着又叹道:“是下官早朝之后去见了陛下,与下官说了一些话,这些话也想要告知县侯。”
    李泰在一旁坐下,准备听一听。
    陛下安排吐蕃又安排辽东事宜,许敬宗说起了教化吐蕃诸部,由郑公开口,礼部去办,并且还要召见高句丽王。
    当然以现在高句丽的形势,那高句丽王不见得会在这个时候离开,渊盖苏文此刻带兵作乱,高句丽王能否继续坐下去都是一个问题。
    还说起了陛下答应了让许敬宗担任礼部尚书。
    张阳低声道:“如此说来陛下让你担任礼部尚书,但没有旨意,也没有正式的任命,吏部也没有登案造册?”
    李泰坐在村口的石头上,漫不经心道:“既然父皇答应让你任礼部尚书,你就一定是。”
    换作老师的角度会怎么考虑这件事,如果换作是老师他一定能想到更多,张阳思量着,片刻后言道:“陛下是在等你的成果,不论是教化吐蕃人还是平定高句丽,只要你办成这件事,礼部尚书这个位置便会交给你。”
    “下官还是以为礼部离不开张尚书。”
    张阳叹道:“老许啊,你觉得陛下想要的是什么?”
    许敬宗躬身道:“社稷功业。”
    “社稷功业之前便是权力,礼部的外交权要交给一个绝对信得过的人,陛下信不过我,也不见得信得过你,只有陛下什么时候信得过你的时候,才会正式将礼部尚书这个位置交给你。”
    张阳又道:“既然说了辽东的事情一切照旧,那么骊山与外交院的关系也一样照旧。”
    “就算下官升任了礼部尚书,礼部的一切还是如张尚书在时一样,一切都不会改变,我等皆听张尚书号令。”
    “老许,你还是不明白陛下的意思,等回去之后,你再好好想想,既然来了骊山,便一起用饭如何?”
    “也罢,下官谢过魏王殿下,谢张尚书。”
    李泰人备了宴席,许敬宗坐下来之后便一次次举杯敬酒,骊山的酒烈度高,他还不停地灌着。
    直到他醉醺醺站不稳,李泰才让侍卫送他回去。
    许敬宗被送到家,稍稍醒了醒酒,这才从昏昏沉沉中回过神,这哪里是任命,这就是一次张阳与陛下之间的交换。
    说来说去就是利益的互换。
    陛下用一个礼部尚书的位置与张阳达成了交易。
    许敬宗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就像是个传话的人,说不定陛下早就料到了会去骊山见张阳。
    所以张尚书这才一直顾左右而言他。
    陛下想要礼部这么多年建设出来的果实,而现在礼部这棵树还要依仗张阳。
    外交权力一年比一年重要,陛下难道会熟视无睹吗?
    如此一来便有了这场交换。
    陛下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来执掌礼部,这个人不能是别人,而是礼部中需要有个信得过的人。
    许敬宗想得明白,陛下为什么会选择自己。
    还不是我许敬宗最早进入礼部,是参与礼部一步步壮大至今,直到现在张阳退出朝堂。
    而陛下想要架空张阳的权力,才会想着谋夺礼部尚书这个位置。
    这一来二去之间,便有了这场交易。
    礼部交出了都护府职权,任由朝堂去争夺,而为了保住辽东形势张阳一定会将都护府职权交出去。
    陛下让礼部弃车保帅,同时为了稳住张阳,并且还要继续号令高句丽王来朝贺天可汗称臣的同时,提拔我许敬宗任职礼部尚书,并且让现在的礼部一切照旧。
    陛下得到了都护府职权,张尚书得到了他想要脱身朝堂的目的。
    同时陛下得到了礼部尚书这个位置,而保留了张尚书多年在礼部的谋划。
    一前一后,张阳与陛下之间的交易就达成了。
    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这贞观十一年第一个月还没过去,许敬宗就感觉整个礼部地震了一般。
    一朝一夕之间,一句承诺,一句回应便达成了。
    张阳与陛下的交易就行得很隐晦。
    许敬宗自认自己不是一个蠢货,酒醒之后他终于看明白了。
    权术斗争之下,张阳为了礼部支撑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也要撤手了,礼部大势已成,就算是没有张尚书,一切也能有条不紊地进行。
    而就当那些高昌兵马去了波斯之后,礼部也发现了与这些高昌人断了联系。
    这一切早有预谋,这一切早有安排。
    许敬宗感觉到脊背被汗水浸湿,君臣之间可怕的斗争在不动声色中进行,而自己就在这场局中,先前还得意不自知。
    张大象和大素在礼部也有些年月了,张大象本是邹国公的长子,他要承袭家中爵位,也早晚会离开礼部。
    大素已经被封为中书舍人,兼任礼部侍郎,他也早晚会走。
    而远在河西走廊的狄知逊,此人治理河西走廊有功,此等人才回来之后便是礼部侍郎,但以后不会一直在侍郎这个位置上。
    还有大安和裴行俭,两人一个远在波斯,还有一个远在辽东。
    这俩人的才能非常之高。
    放眼整个礼部,不知不觉从当年的破落礼部,现在俨然人才济济。
    此刻,骊山上,张阳每天都会去自己新建设的车间忙碌一两个时辰,弟弟妹妹对车间很好奇,也不知道姐夫整天都在里面忙什么。
    问起时姐夫说他要造一个十分了不得的东西。
    只有李玥知道,还不是之前的燧发枪造得不好,需要重新打造。
    忙里偷闲陪陪女儿,张阳还要继续专研耕田之策,并且打算见一见现在太府寺任职的一个主簿和那两位监丞。
    身为太府寺卿,也是一把手,总不能连自己的下属都不见。
    先推动渭南各县搞种植蔬菜,散养计划,并且深入群众听取意见,往后慢慢改良,张阳相信只要有成效,便可以广而告之,群众的能力才是最强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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