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顺主公还需要什么理由?”魏徵抱着手臂,没好气道,“罢了,你们终于不折腾了,到主公麾下也会乖顺些。主公麾下容不下刺头子,因为他和他兄弟李三郎就是最大的刺头子。”
    当背景板的罗士信干咳一声,示意魏徵对主公和军师尊重些。
    魏徵觉得自己对他们二人很尊重了。
    李世民和李玄霸派罗士信、魏徵和薛收去齐郡的时候,曾言他们会在扫平梁师都后,第一时间与前往齐郡的魏徵等人东西夹击,取得河南之地。
    然后呢?
    李玄霸一手他认为可能性不大的落棋成了神来之手,李世民和李玄霸封郡王,没有扶持皇帝,却一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姿态,直取关中、巴蜀。
    李玄霸给魏徵写信,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们决定南下了,让魏徵自己支撑住,支撑不住就逃跑。
    魏徵:“???”你这个军师、谋主,就是谋的“计划赶不上变化”,胡乱落子然后一切随缘吗?
    魏徵总算知道为何李三郎君的计谋难以破除了,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走哪一路棋!
    虽然现在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势力发展更好了,但魏徵等人则被坑惨了。
    齐郡就是一块飞地,西边有窦建德,北边有罗艺,南边有杜伏威。他们又因王薄这个主心骨离开,人心涣散,战斗力下降得十分严重。
    这时候那些曾经嗤笑王薄“软弱”,认为没有王薄更好的王薄的下属才发现,自己还真比不上王薄。
    罗士信还年少,他打仗厉害,整合势力当一方主帅就较为稚嫩;薛收又出海去寻找老朋友陈棱,想要劝降陈棱;魏徵就只能自己苦苦支撑。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纵横的,虽然很会出谋划策,但不擅长打仗啊。
    魏徵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缝补匠,到处缝缝补补,心力交瘁。
    更气的是,李玄霸还写信给他,“我相信你,压力越大你做得更好,我哥也是这么想”。
    李世民在一旁批字,“阿玄所言极是”。
    魏徵深呼吸。
    主公身边第一奸臣就是他的伯乐李三郎君李玄霸!
    等自己回到主公身边,一定要好好弹劾这个奸臣!
    幸亏李世民和李玄霸没有去打江都,而是从长江一路北上,离齐郡的距离微不足道的一点一点靠近。
    李玄霸又“人算不如天算”,召回了瓦岗寨义军这招暗棋,魏徵已经麻木了。
    洛阳什么的,丢了就丢了,再打就是,反正是主公带兵打,主公若是因强攻洛阳受伤了,让李三郎君后悔去吧。
    现在趁着窦建德南下,西边给他留了一条“逃生”的通道,他撑不住了,齐郡的郡县不要了,带着这四五万人去找主公吧。
    再不去,等窦建德打完江都回来,他就只能带着这群傻憨憨假装投降窦建德,再图谋回归并给窦建德背上插一刀了。
    至于薛收回来时无人接应……那不是李三郎君的错吗?“算无遗策”的太原郡王一定能想到办法,自己这个下属操心什么?
    魏徵被李玄霸和李世民放了鸽子,心态崩了,破罐子破摔了。
    “我们齐郡义军一直以来唯一的愿望就是寻找一位能让百姓过好日子的仁义之君。”魏徵整了整脸色,严肃道,“陇西郡王之举,正好符合我们的期望。瓦岗寨投奔陇西郡王,我们也去!”
    张金称、李子通、郝孝德:“复议!”
    哎哟喂,终于可以去找陇西郡王了。再败下去,他们都不好意思去了。
    罗士信问道:“那些想要跟随我们的百姓该怎么办?”
    若不是齐郡的百姓支持他们,他们早就被窦建德等人分割吞食了。
    魏徵道:“我们带不走太多人,遣散一些当地的青壮回乡,留些武器给他们,让他们在乡间集结自卫,等我们回来。窦建德虽不是我等雄主,但也不是害民之人,他不会故意掳掠百姓。”
    罗士信叹息:“如果我再厉害一些,能打败窦建德,西行与主公会合,就不会有这等烦恼了。”
    罗士信原本对自己的勇武很自傲。
    他现在也对自己的勇武很自信,但已经不再自傲。这次跟随魏徵独自招抚齐郡义军,让他看到了自己许多不足。
    主公和三郎君老压着他多读书是对的。等需要用到书本里那些大道理时,他才发现自己所学的太过浅薄,完全不能任用。只是一腔勇武,根本无用。
    魏徵私下得到了李玄霸的信和李世民在李玄霸信上字里行间唧唧歪歪地批文,知道主公和三郎君改变策略后,本就没想过他们能从齐郡打过来。
    之前主公的计划也只是让他与罗士信、薛收来齐郡收拢王薄的残军,把经过王薄思想洗礼的齐郡义军残部带回来。其他都是次要的。
    但主公没有给他们更高的要求,他们就只能放弃更大的功劳吗?还是他们太弱了。
    不过知耻后勇。自己不知道还能不能变得更厉害,但罗士信还年少,他能有反思的想法,将来前途肯定一定无量吧。
    魏徵的雄心壮志已经在帮王薄发展势力精打细算中被琐事磨掉了,他现在觉得去当个原本三郎君谶纬中的“谏臣”,看谁不爽就喷谁也不错。
    他早就想喷死某些傻逼了。
    “趁着窦建德还没回来,我们赶紧出发。”随意装了一个动员的模样,魏徵恢复了齐郡义军老妈子的态度,督促不省心的齐郡义军首领们赶紧行动起来。
    罗士信看着魏徵仿佛拿着鸡毛掸子在齐郡义军首领背上抽的催促模样,虽然看过了很多次,仍旧忍俊不禁。
    王薄离开后,魏先生为了尽可能地保住王薄的下属,真是辛苦了。
    “终于要回主公身边了,听说集弘都成唐国公,坐镇西京了,不知道集弘的武艺进步没有。”罗士信自言自语,捏拳头,手痒。
    ……
    “阿嚏。”李智云揉了揉鼻子,道,“父亲又来信了?好烦啊。”
    高颎给了李智云一个平静的眼神,李智云乖乖闭嘴。
    他现在身边围绕着兄长们的老师,连大气都不敢喘。
    李智云怀疑,兄长们让他来坐镇西京,就是看他在陇西太快活荒废了学业,故意折腾他。
    他好想回陇西。三姊可宠他了,哪像两位兄长,每天都要训他。
    现在他不是每天被训,而是每天被好几次训。
    兄长们求学时也是这样吗?真后悔年幼时没多黏在兄长们身边,看兄长们被训斥。
    李智云走了一会儿神,又被老师们用眼神刺了。
    他讪讪道:“现在洛阳城破,我们没有理由再不去救援父亲,现在该如何是好?兄长们考我,让我自己拿出章程。我能拿出什么章程,他们就是为难我!”
    李智云越想越委屈。
    你们的弟弟才多少岁?这么重要的事我能想出什么章程?你们以为谁都和你们一样,这个年龄就该杀几个可汗助助兴了吗?
    高颎等人在心里叹气。
    他们很努力地想要教导李智云,发现李智云虽然比旁人聪慧,但也只是普通人的聪慧,与李世民、李玄霸差距很大。
    李世民和李玄霸大部分时间被他们放养,他们只是布置功课,亲自教导两位弟子的时间没几年。
    现在终于有时间守着第三位弟子,他们对李智云的期待高了一些。
    但李智云终究不是他兄长们那样的精彩绝艳之人。李世民和李玄霸那样的弟子,他们估计是再也收不到了。
    见李智云确实一筹莫展,宇文弼最先心软,道:“没有章程也是一种章程。唐国公还年少,凡事拿不定主意,要等兄长们做决定很正常。”
    长孙晟道:“你只要回信,说已经催促兄长们回来就足够了。”
    李智云傻眼:“这么简单吗?”亏自己头疼了这么久。
    “你现在能做的事就是悄悄派人去保护你的母亲和阿姨。”薛道衡阴阳怪气道,“虽然李渊估计不会人品低劣到拿你们的母亲要挟,也要预防他属下人品低下。”
    李智云嘴角下撇,眼中露出冷意:“我阿姨就罢了,只是父亲的媵,只能由他处置。但母亲也是李建成的母亲,如果李建成坐视母亲被软禁,他不为人子。”
    薛道衡仍旧阴阳怪气:“什么给了你他很为人子的错觉?如果不是他逼迫李渊仓促起兵,李渊会落到现在这地步?听闻现在李渊倒是勇猛,每每出战必定自己亲征,不愧是陇西郡王的父亲,父子勇猛一脉相承。”
    李智云:“……”他察觉了,老师们可能对父亲也很不满。
    高颎道:“既然李渊得了我们这么多暗示也不肯主动去掉帝位,那就要做好与他为敌的准备。集弘,你不可心软。”
    李智云垂首:“嗯。”心软什么?在知道自己和三兄出事,却被父亲消极对待时,他就不可能心软了。
    比起大兄,比起父亲自己,他和二兄三兄什么都不是。他们兄弟三人只能自己为自己打算,其他的,算了吧。
    乱世不就是这样?皇家不就是这样?
    至少他还有兄长们,兄长们也还有自己。
    李智云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向父亲写信,并悄悄派人去保护母亲和阿姨。”
    母亲,娘亲,你们一定要保重。
    太原郡中,洛阳城破的消息一传来,城里就一片欢欣鼓舞。
    无论他们知不知道李渊和李世民有矛盾,但都知道隋朝最后的小朝廷被灭,李世民明面上就不能和李渊有矛盾了。
    至于之后,等他们见到李世民后再做打算。反正要先离开太原啊。
    李渊也松了口气。
    洛阳城破,尧君素不会再堵在他面前与他死磕了。他终于能离开太原,前往关中。
    现在李世民不在关中,西京只有年少的李智云一人。他到了西京,就是实质上的西京之主,称帝也终于算名副其实了。
    李渊想到李世民,心里又是悲伤又是愤懑。
    但现在想这些都没有意义,李世民已经下定决心要与他争夺皇帝之位,他也只能接招。
    这时李渊也在想,如果早立李世民为太子,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但他又想,李世民还不是太子就要逼迫他这个皇帝父亲退位,当了太子还得了?
    至于窦慧明对他说的天下本就是李世民打下来的话,被李渊潜意识地“忘记”。
    “终于能离开太原了。”李渊对属下道,“赶紧去劝降尧君素。”
    虽然劝降,但李渊已经下定决心,等自己入主西京,一定要找机会杀了尧君素这个阻挠他的最大祸害。
    李渊派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
    使臣脸上震惊和惶恐混杂:“洛阳城破之前,皇帝下旨封二郎君为秦王,三郎君为晋王,并说如果洛阳城破,天下隋臣再不需要为隋朝拼命,请另寻明主。”
    李渊声音颤抖:“还有呢?”
    使臣声音比李渊抖得还厉害:“还有,还有,皇帝说天下群雄中,唯有二郎君最为仁德。希望二郎君能承担起天下重担,不要为俗名所累。请、请二郎君……”
    他没有说出最后几个字,因为李渊气得把桌上所有东西都拂在了地上。
    “好,好,这也被两个不孝子算到了吗!”李渊愤怒到了极点,突然捂脸笑了出来,“我亲手教导出的儿子竟然是这样的能人,好,好得很!真是厉害!”
    使臣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有了小皇帝临死前的妄语,主公和二郎君之间的矛盾就不可能隐藏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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